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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五霸之異說及其流傳

2015-09-05 12:27:20朱浩毅
長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5年2期

朱浩毅

(佛光大學歷史學系,臺灣宜蘭 27262)

春秋五霸之異說及其流傳

朱浩毅

(佛光大學歷史學系,臺灣宜蘭 27262)

在歷史流傳影響下,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5人歷來已被認知為春秋五霸之基本元素成員。然而,古代學者在討論此一問題時,亦有不少另持別種主張,如增或刪而入晉悼、楚靈、吳闔閭、夫差、越句踐等,遂致五霸異說呈現多元化。當春秋五霸一詞析為“春秋”與“五霸”兩詞時,“春秋”可以是文本的《春秋》,也可以是歷史的春秋,既可以與《孟子》貶霸之詞對話,也可以因相對性而與三代王者對話。在歷史流傳中,春秋五霸產生諸多異說,春秋五霸組合亦有諸種多樣組合;然而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5人所組成的春秋五霸依舊廣為流傳,文化的承傳不可說毫無影響力。

春秋;五霸;二霸;二伯;《孟子》

在國內中小學教育體系中,春秋五霸一直是以專有名詞之形式在教授,并且明確地指出春秋五霸為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5人,再附帶說明春秋五霸之豐功偉業——“尊王攘夷”。但有趣的是,如將這既定的概念帶到中國傳統經典里,尤其是以同是呈現春秋為內容的《春秋》,以至于《三傳》,便找不出共鳴,更別說“尊王攘夷”。如再檢閱先秦諸子,歧異則更大,如《墨子》、《荀子》所論述的春秋五霸,即非今所知之定解①。于是,不免懷疑所謂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為春秋五霸之合法性。也就是說,春秋五霸為一模糊名詞。

事實上,對于春秋五霸不穩定性的問題,兩漢以來之諸賢早已注意,甚至加以辯解。如班固奉旨所編《白虎通》就明顯記載著春秋五霸之兩種異說,這顯示在當時至少有兩種異說存在②。又如何休與鄭玄對春秋五霸作個別的分析,從而認定是否真為霸者。也就因為春秋五霸是可以討論的,因此部分前賢在探討春秋五霸異說之余,出現了自我再定義的現象,如全祖望就有“齊一而晉四也”的論調。當然,亦出現了實非“五霸”的說法,如孔穎達的“其數無定限也”。然而,不論這些論點本身是站在哪一種立場以成說,所要面對的挑戰多半是針對于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為春秋五霸這一說法的懷疑。換句話說,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5人所組成的春秋五霸在不穩定之情況下依舊流傳。

既然春秋五霸歷來已有異說存在,且直至今日依舊持續討論[1-24],為何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所代表的春秋五霸會成為通說,這實屬值得關注與討論之問題。

又“霸”與“伯”二字歷來多互用,陸德明《經典釋文》即載:“伯音霸又如字本又作霸”、“二伯如字又音霸”[25]。此外,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時亦言:“霸”,“俗用為王霸字,實伯之假借字也。”[26]也就是說,“五霸”與“五伯”在流傳的過程中已混淆其界,不能別其義①事實上,“五霸”與“五伯”乃兩個不同概念,也就是說,“五霸”并非“五伯”。然而歷來學者多未加慎察,而將兩者互用通假,從而模糊其各自之本意。今討論“五霸”之時,必先暫時沿襲前人之“誤解”,才能再從中個別分述。。換言之,在討論春秋五霸之時,不能忽略春秋五伯一詞。

一、眾家對春秋五霸的詮釋

雖然《墨子》已有春秋五霸之雛型,但由于《墨子》的書寫年代尚有爭論,故今所能見及的資料中最早提出“五霸”[27]一詞的當為《孟子》:“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諸侯,五霸之罪人也,今之大夫,今之諸侯之罪人也。”[28]又說:“五霸桓公為盛。”[28],由于孟子并無繼續明言交代其余四霸為何人②或以為《孟子·梁惠王上》將齊桓公、晉文公并提,以及《孟子·告子下》言及秦穆公用百里溪而霸,從而將晉文公、齊穆公算入《孟子》所言之“五霸”中。但不管如何,依然無法確知《孟子》所指五霸為哪5人。,因此后人在討論孟子所提之“五霸”時,即由此產生異說。

如從孟子提出“五霸”之詞來推敲其義,孟子應當認定春秋有五霸,但由于孟子本人語焉未詳,故本文對于孟子之意見并不多加討論,而著重于后世之注家。有趣的是,此情況同樣發生在尸子身上,《尸子》載:“湯復于湯丘,文王幽于羑里,武王羈于玉門,越王棲于會稽,齊穆公敗于殽塞,齊桓公遇賊,晉文公出走,故三王資于辱,而五伯得于困也。”[29]此文雖明言五伯,但只交代齊桓、晉文、秦穆、越句踐4人,依然有“缺一”之憾,而無從認定其說。

如以《史記》為例,可發現“五霸”與“五伯”之詞雖時常被司馬遷所引用,但要明確交代司馬遷所言之春秋五霸究竟為何,亦屬困難。從以下所引文字至少可知,司馬遷的五霸與今所謂的春秋五霸當是有所差異。“昔者越王句踐困于會稽之上,乃用范蠡、計然。……修之十年,國富,厚賂戰士,士赴矢石,如渴得飲,遂報強吳,觀兵中國,稱號‘五霸’。”[30]

由于此類提及五霸(或五伯)而未詳加說明的情形在前賢著作中時時可見,因此以下僅就有確切說明其看法者來論述。

(一)以齊桓、晉文、楚莊、吳闔閭、越句踐為春秋五霸

《荀子·王霸》載:“德雖未至也,義雖未濟也,然而天下之理略奏矣,刑賞已諾信乎天下矣,臣下曉然皆知其可要也。政令已陳,雖覩利敗,不欺其民;約結已定,雖覩利敗,不欺其與。如是,則兵勁城固,敵國畏之;國一綦明,與國信之;雖在僻陋之國,威動天下,五伯是也。非本政教也,非致隆高也,非綦文理也,非服人之心也,鄉方略,審勞佚,謹畜積,修戰備,齺然上下相信,而天下莫之敢當。故齊桓、晉文、楚莊、吳闔閭、越勾踐,是皆僻陋之國也,威動天下,強殆中國,無它故焉,略信也。是所謂信立而霸也。”[31]從這段文字可知,荀子所認定之春秋五霸為齊桓、晉文、楚莊、吳闔閭、越句踐5人。荀子也于《議兵》篇中繼續發揮此論點:“齊桓、晉文、楚莊、吳闔閭、越句踐,是皆和齊之兵,可謂入其域矣,然而未有本統也,故可以霸而不可以王。”[31]

《墨子·所染》亦有相同觀點:“齊桓染于管仲、鮑叔,晉文染于舅犯、高偃,楚莊染于孫叔、沈尹,吳闔閭染于伍員、文義,越句踐染于范蠡、大夫種。此五君者所染當,故霸諸侯,功名傳于后世。”[32]

雖然《墨子》經過張心澄的辨偽,認為是戰國末年以后才書寫而成,但其記載之春秋五霸與《荀子》的說法雷同就值得玩味,更重要的是《墨子》此段文字亦同樣出現于《呂氏春秋·當染》中。這是否意味著齊桓、晉文、楚莊、吳闔閭、越句踐乃戰國末年的春秋五霸之通說呢?因此近人致中就認為此乃春秋五霸之古訓[1],而張有智以為此是春秋五霸之確解,國內中小學課本也應據此修改[7]。

值得一提的是,近年來國內有兩本以春秋五霸為書名的通識書籍或歷史故事書,所選擇的“五霸”就是采用此說。一本是鄭會欣的《春秋五霸》[33]③該書的《序言》曾提及,之所以選擇這5位“霸者”,乃是依據《左傳》而來,然而檢閱《左傳》的經、傳、注、疏,卻找不出此說法之根源。,另一本則是晁福林的《亂世稱雄——春秋五霸》[34]④其實晁福林出版此書的9年前曾發表過一篇《論春秋霸主》,載《史學月刊》,1991年第5期,12-18頁,第二年又分別以繁體字和簡體字出版《霸權迭興:春秋霸主論》(繁體字版為臺北錦繡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1992年版,簡體字版為三聯書店1992年版)。從《論春秋霸主》以及《霸權迭興:春秋霸主論》可知,晁福林以“齊桓、晉文、楚莊、吳闔閭、越勾踐”5人為春秋五霸的概念從未改變,卻又認為春秋歷史的發展,除了春秋五霸之外,尚有其它強者,故論春秋霸主而非春秋五霸。從早年以春秋霸主的角度書寫到現在回歸春秋五霸,晁福林的改變除非是出版策略考慮,否則應當注意。。相較于20世紀六七十年代,國內的通識書籍多以齊桓、晉文、宋襄、秦穆、楚莊為春秋五霸的普遍認知時,如林漢達的《春秋五霸》[35]、張景賢的《春秋五霸》[36],此種轉變實值得注意。

(二)以齊桓、晉文、秦穆、楚莊、越句踐為春秋五霸

西漢王褒在其《四子講德論》中曾有以下的言論:“三代以上,皆有師傅;五伯以下,各取其友。齊桓有管鮑濕寧,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晉文有舅犯趙衰,取戚定霸,以尊天子;秦穆有王由五羖,攘卻西戎,始開帝緒;楚莊有叔孫子反,兼定江淮,威震諸夏;勾踐有種蠡渫庸,克滅強吳,雪會稽之恥;魏文有段干田翟,秦人寢兵,折沖萬里;燕昭有郭隗樂毅,夷破強齊,困閔于莒;夫以諸侯之細,功名猶尚若此,而況帝王選于四海,羽翼百姓哉!”[37]這段文字共出現了7位君王,其中魏文、燕昭已進入戰國時代外,其余的齊桓、晉文、秦穆、楚莊、越句踐皆處于春秋時代。因此王褒并沒有清楚地交代這5個人是否就是其所謂的五霸,而今就姑且依其所舉,認定這5人乃其所認知之“五霸”①事實上,王褒將齊桓、晉文、秦穆、楚莊、越句踐視為“五霸”(尤其是越句踐),并非沒有依據。《韓非子》早就隱約地提及這5人之霸業。雖然《韓非子》并未詳細交代“春秋五霸”所指為何,但如仔細地從各章的句子中搜尋,實可發現其亦有“霸者”之觀念,當然也就有所指。如王先慎《韓非子集解》,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十五卷《難二》記載:“夫一匡天下,九合諸侯,美之大者也,非專君之力也,又非專臣之力也。……蹇叔處干而干亡,處秦而秦霸,非蹇叔愚于干而智于秦也,此有君與無臣也。……昔者桓公宮中二市,婦閭二百,被發而御婦人,得管仲為五伯長。……昔者晉文公慕于齊女而亡歸,咎犯極諫,故使反晉國。故桓公以管仲合,文公以舅犯霸。……凡五霸所以能成功名于天下者,必君臣俱有力焉。”第十六卷《難四》也云:“大誅報小罪也者,獄之至也。……是以晉厲公滅三卻而欒中行作難,鄭子都殺伯咺而食鼎起禍,吳王誅子胥而越句踐成霸。……非賢而賢用之,與愛而用之同。賢誠賢而舉之,與用所愛異狀。故楚莊舉叔孫而霸,商辛用費仲而滅,此皆用所賢而事相反也。”從這兩段引文數之,正好為“齊桓、晉文、秦穆、楚莊、越句踐”5人。可惜由于不知這5人是否即為韓非子所認定之全部的“霸者”,故姑且放此,聊備一說。除此之外,《尸子》的春秋五霸雖只提到四霸,但從其論述此四霸的理由可發現,與王褒《四子講德論》內容雷同,因此可推敲認定此說亦為當時所流傳。。

而實際將齊桓、晉文、秦穆、楚莊、越句踐5人稱為春秋五霸的是清初的顧炎武。雖然顧炎武立說之理由全然與韓非子、王褒不同,但結果是相同的。其《日知錄》“五伯”條曰:“‘五伯’之稱有二:有三代之‘五伯’,有春秋之‘五伯’。《左傳》成公二年,齊國佐曰:‘五伯之霸也,勤而撫之,以役王命。’杜元凱云:‘夏伯昆吾,商伯大彭、豕韋,周伯齊桓、晉文。’《孟子》:‘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趙臺卿注:‘齊桓、晉文、秦繆、宋襄、楚莊。’二說不同。……若《孟子》所稱‘五伯’,而以桓公為盛,則只就東周以后而言。……然趙氏以宋襄并列,亦未為允。宋襄求霸不成,傷于泓以卒,未嘗霸也。《史記》言越王句踐‘遂報強吳,觀兵中國,稱號五伯。’……然則言三代之‘五伯’,當如杜氏之說;言春秋之‘五伯’,當列句踐而去宋襄”[38]。

從上文可知,顧炎武所認定的春秋五霸正是齊桓、晉文、秦穆、楚莊、越句踐。然而顧炎武只是全然一味地相信春秋確有五霸,并單純地以實力衡量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5人所形成的通說,從而以削去宋襄與填入越句踐之方式得出結論。無怪,馬先醒于《春秋五霸與秦穆五賢》一文中調侃地說:“即使嚴夷夏之分者如顧炎武,竟亦不例外。”[39]

(三)以齊桓、晉文、秦穆、楚莊、吳闔閭為春秋五霸

《白虎通·號》載:“五霸者,何謂也?……或曰:‘五霸,謂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楚莊王、吳王闔閭。’”[40]此種組合看似第一次提出,但其所列舉的5人就各自“成就”來說,并非無中生有,因此《白虎通》不過是將以往的組合(前二說)再做一新詮釋。不同的是,《白虎通》認定此5人之標準,乃在于引經據典地認為“圣人與之”[40]:“《論語》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春秋》曰:‘公朝于王所。’于是知晉文之霸也。《尚書》曰:‘邦知榮懷,亦尚一人之慶。’知秦穆之霸也。楚勝鄭,而不告從,而攻之,又令還師,而佚晉寇。圍宋,宋因而與之平,引師而去。知楚莊之霸也。蔡侯無罪,而拘于楚,吳有憂中國心,興師伐楚,諸侯莫敢不至。知吳之霸也”[40]。

(四)以齊桓、晉文、秦穆、宋襄、楚莊為春秋五霸

此外,《白虎通》對于春秋五霸尚有一說:“或曰:‘五霸,謂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莊王也。’宋襄伐齊,不擒二毛,不鼓不成列。《春秋傳》曰:‘雖文王之戰不是過。’知其霸也。”[40]

此尊宋襄的說法,正出于《公羊傳》魯僖公二十二年之傳文②《公羊傳》魯僖公二十二年載:“宋公及楚人戰于泓。宋師敗績。偏戰者日爾,此其言朔何?春秋辭繁而不殺者,正也。何正爾?宋公與楚人期戰于泓之陽,楚人濟泓而來,有司復曰:“請迨其未畢濟而擊之。”宋公曰:“不可。吾聞之也,君子不厄人,吾雖喪國之余,寡人不忍行也。”既濟未畢陳。有司復曰:“請迨其未畢陳而擊之。”宋公曰:“不可。吾聞之也,君子不鼓不成列。”已陳。然后襄公鼓之,宋師大敗。故君子大其不鼓不成列,臨大事而不忘大禮,有君而無臣,以為雖文王之戰,亦不過此也。”見何休注,徐彥疏,《春秋公羊傳注疏》,藝文印書館1997年版,卷十一《僖公十四年》。,然而為何此說在尊宋襄之余,卻選擇黜吳闔閭,《白虎通》未加說明。如從應劭《風俗通義·皇霸》言“《春秋說》:齊桓、晉文、秦繆、宋襄、楚莊是五伯也”來推敲[41],當是當時流行的《春秋》傳說。果真如此,黜吳闔閭的原因之一可能亦與《春秋》有關,畢竟進宋襄公之理由與《公羊傳》同。而考之《公羊傳》,雖贊賞吳闔閭“有憂中國之心”,但吳闔閭敗楚之后,其行徑依舊為“夷狄”,故《公羊傳》最后還是于魯定公四年“庚辰,吳入楚”此條經文中黜之,曰:“吳何以不稱子?反夷狄也。其反夷狄奈何?君舍于君室,大夫舍于大夫室,蓋妻楚王之母也。”[42]這種說法亦見于《榖梁傳》[43]①《谷梁傳》魯定公四年載:“何以謂之吳也?狄之也。何謂狄之也?君居其君之寢,而妻其君之妻;大夫居其大夫之寢,而妻其大夫之妻。蓋有欲妻楚王之母者,不正乘敗人之績而深為利。居人之國,故反其狄道也。”。

不過《白虎通》此說一出,遂成為通說,影響至今。如趙岐注《孟子·告子下》“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一句時,就言:“五霸者,大國秉直道以率諸侯,齊桓、晉文、秦繆、宋襄、楚莊是也。”[28]又如高誘注《呂氏春秋·當務》“備說非六王五伯”②陳奇猷校注《呂氏春秋新校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卷第十一《仲冬紀第十一·當務》。以及注《淮南子·泛論》“五伯有暴亂之謀”③劉文典《淮南鴻烈集解》,中華書局1997年版,卷十三《泛論訓》。二句的“五伯”時,皆言齊桓、晉文、宋襄、楚莊、秦繆④秦穆公書寫成秦繆公,歷來有兩種說法:一為秦繆公,繆音木,故史或稱秦穆公;一為秦穆公為廟號,秦繆公為謚號。。再如《史記·十二諸侯年表》“政由五伯”一句,司馬貞《史記索隱》即云:“五霸者,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莊王也。”此外,顏師古注《漢書·地理志》“至春秋時,尚有數十國,五伯迭興,總其盟會”一句時,也是采此說:“師古曰:‘此五伯謂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也。’”⑤班固《漢書》,中華書局1997年版,卷二十八上《地理志第八上》。

即便在今日亦有學者在探討春秋五霸之各種組合后,依然認同此說。如呂思勉《先秦史》就依通行之說立“五霸事跡上、下”二節論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⑥呂思勉《先秦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九章第三、四節分別為“五霸事跡上”與“五霸事跡下”。雖然呂思勉依通行之說以為“春秋五霸”為“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但從其在《先秦史》對以往“春秋五霸”的探討可知,如不局限“春秋五霸”一詞,呂思勉實更認同“春秋”無“五霸”。。又如姚秀彥于《五霸考述》中認為“本來霸不必五”,但在分析后發現仍然以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為春秋五霸較為適合,且較符合“發揚周的儀文禮讓,傳遞大一統思想,啟迪后代處理國際事務之原則和法式”等條件⑦姚秀彥《五霸考述》,載《中國歷史學會史學集刊》1974年第6期。此后,姚秀彥即出《先秦史》(里仁書局,1980年),其中第四章標題為“春秋時代”。而值得注意的是,此章處處使用“春秋五霸”一詞,但未加以說明,只能從字里行間猜測,雖然想當然耳,當是沿襲前文之觀點,但有趣的地方正是在此,因為文章多了些模糊其觀點之文字,如“五霸的前一霸”、“晉霸權再起”。所以不知沿襲的是“霸不必五”還是“春秋五霸”。。再如周國榮、沈容在《“五霸”還是“五伯”》中認為春秋五霸一詞只會產生出把持王政的“霸”,此非春秋五霸本意,故應以春秋五伯解釋才對,認為“伯”乃“長也”“老大哥”的意思,只有講“仁義禮信”之人才可為,于是符合條件者只剩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5人[9]。

(五)以齊桓、宋襄、晉文、秦穆、吳夫差為春秋五霸

此看法乃顏師古注《漢書·諸侯王表》“盛則周、邵相其治,致刑錯;衰則五伯扶其弱,與共守”一句時所說:“師古曰:‘伯讀曰霸。此五霸謂齊桓、宋襄、晉文、秦穆、吳夫差也。’”值得注意的是,顏師古本身對于春秋五霸即產生異說⑧班固《漢書》卷二十八上《地理志第八上》,其注曰:“此五伯謂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也。”。不過從顏師古說五霸推敲,顏師古應是知道此說與上說不同。然而為何出現異說,應是與顏師古隨著《漢書》文意之不同而自有變通有關,其在《漢書敘例》即言:“今則各依本文,敷暢厥指,非不考練,理固宜然。亦猶康成注《禮》與其書《易》相偝;元凱解《傳》,無系毛、鄭《詩》文。”也就是齊召南所解釋的:“此文專言周衰故注異解,其不數楚莊而數吳夫差者,楚僭王未有扶弱之事,吳夫差黃池之會嘗共貢職于周也。”⑨引自王先謙《漢書補注》,藝文印書館1996年版,卷十四《諸侯王表第二》王先謙引齊召南注。只不過以齊桓、宋襄、晉文、秦穆、吳夫差為春秋五霸之說從何而來,實無前例。

(六)以齊桓、晉文、秦穆、楚莊、吳夫差為春秋五霸

此乃南宋黃仲元的見解,他認為論春秋五霸當以《史記》為證。因《史記》“自東遷以前,皆紀周事;東遷以后,雜記諸侯,凡齊桓、晉文、秦穆、楚莊,一一俱載,反之宋襄公卻非,故宋襄公不列春秋五霸明矣。又因《史記·吳太伯世家》曾記夫差北會諸侯于黃池,欲霸中國,以全周室一事,因此黃仲元特將吳夫差附之曰:“五霸合以齊桓、晉文、秦穆、楚莊、吳夫差為五。”④

或許此春秋五霸之組合過于新穎,黃仲元除先以《史記》立說外,又以《漢書》為證,其自注曰:“漢史注五伯有三:《表》‘適戍強于五伯’,師古曰:‘伯讀曰霸,五伯謂昆吾、大彭、豕韋、齊桓、晉文’;《諸侯王表》‘衰則五伯扶其弱’,師古曰:‘此五伯謂齊桓、宋襄、晉文、秦穆、吳夫差’;《地理志》‘春秋時五伯迭興’,師古曰:‘此五伯,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今以春秋始末考之,合以夫差與桓、文、穆、莊為五。”

(七)以齊桓、晉文、晉襄、晉景、晉悼為春秋五霸

此說最為特殊,出于全祖望的《鮚埼亭集外編·春秋五霸失實論》:“春秋之五霸,其說不一。或曰:齊桓、晉文、秦穆、宋襄、楚莊也;或則進吳闔閭而退宋襄;或又登越句踐而去秦穆。愚皆不以為然。……然則五霸之目,究以誰當之?曰:齊一而晉四也。……文也,襄也,景也,悼也,接齊桓而五也。”①全祖望《鮚埼亭集外編》(收于朱鑄禹匯校集注的《全祖望集匯校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卷三十六《論一·春秋五霸失實論》。

全祖望所認定霸者之標準,乃“必能使天下望國皆來聽命,定其朝聘之節,張其征討之威,號令分明,有如葵丘,如踐土,而后不媿于禮樂征伐之自出。”由此觀之,全祖望重視的乃“大”的“會盟”,因此對以往認定秦穆、宋襄、楚莊、吳闔閭以及越句踐可為“霸者”的看法皆有異議,以為此五人或許皆有“主盟”過,“然從之者寥寥,詎能夸糾合之盛乎?”①全祖望《鮚埼亭集外編》(收于朱鑄禹匯校集注的《全祖望集匯校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卷三十六《論一·春秋五霸失實論》。

(八)以齊桓、晉文、楚莊、晉悼、吳夫差為春秋五霸

黎東方《先秦史》第十二章“晉國的長期爭霸(上)”,曾有以下之論點:“五霸之中不成問題的僅有齊桓公、晉文公、楚莊王三人。倘若宋襄公與秦穆公開除,只有把晉悼公與吳王夫差算進去了。”[44]宋襄受制于楚莊,最后還被楚莊敗于泓,實“不夠一個霸主之資格”[44]。而秦穆既不能與齊桓、晉文一較高下,且被晉襄敗于殽,明顯看出“力量不夠”[6]。雖然黎東方并未說明選擇晉悼與吳夫差之原因,但從其開除宋襄與秦穆之理由來論斷,當是以實力為主要的考慮。

(九)以齊桓、晉文、楚莊、吳夫差、越句踐為春秋五霸

馬毓良于《春秋“五霸”辨》中提出此說[6],然或許可能因找不出古人之立說來佐證其意見,故馬毓良論“春秋五霸”中的吳國時,將夫差與闔閭一起談論。當然,馬毓良的這種“五霸”組合,類似于前述《荀子》的觀點。4年后,程剛出版《也談“春秋五霸”正名》聲援之[6]。不過,程剛當初撰寫此文之目的乃在商榷張有智于《“春秋五霸”正名》提出以齊桓、晉文、楚莊、吳闔閭、越句踐為春秋五霸的看法。雖然程剛對于張有智以史實的角度認為齊桓、晉文、楚莊、越句踐4人可列為春秋五霸并無意見,但以為張有智如果在意史實本身的話,所謂的吳王當是指夫差,并非一定要遵循古訓而認定為闔閭不可。

而近幾年,鐘繼彬與尤德艷亦分別發表了《春秋五霸與吳王夫差》②有趣的是,從這篇篇名看不出鐘繼彬之意,反而會讓人產生吳王夫差為第六霸的錯覺。除此之外,鐘繼彬對于“伯”的認知非常狹義,只有“公侯伯子男”的“伯”與其假借的“霸”,殊不知尚有“侯伯”與“方伯”之意。與《“五霸”考釋》③在該文中,尤德艷尚有另一論點,即認為無“三代五霸”,以為“五霸”是春秋時王室衰微、諸侯力政的產物,故只有“春秋五霸”。此論點事實上忽視“五伯”假借為“五霸”之歷史,而一意孤行地將所有的“五伯”假借為“五霸”所產生的結果。也就是說,忽略了“五伯”之原意(或多元意),蓋前賢所討論的乃“三代五伯”而非“三代五霸”,縱使后世將常以“三代五霸”一詞論“三代五伯”,但所討論內容的依舊還是“三代五伯”。二文來認同此說。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尤德艷的看法,其以為五霸的概念是隨著時間的演進而不斷發展變化的,是一個動態的概念。因此,尤德艷認為站在春秋時期論五霸,則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此說為宜;但如是處于戰國以后之朝代,則還是以齊桓、晉文、楚莊、吳夫差、越句踐這一組較為恰當。

(十)以齊桓、晉文、晉襄、秦穆、楚莊為春秋五霸

1994年孫景壇曾發表名為《“五霸”在歷史上的確切所指新說》的文章[14],探討前人論春秋五霸之得失,并且一一核對眾說之霸者。文章強調五霸一詞最早出現于《左傳》魯成公二年的傳文,而非《孟子》,因此“五霸”之人選不能晚于魯成公二年④事實上,《左傳》魯成公二年的傳文為“五伯之霸也,勤而撫之,以役王命”。明顯地將“伯”與“霸”區分,故在此實在不能以后世“伯”、“霸”通假的概念取代之。此外,鐘繼彬亦于《春秋五霸與吳王夫差》中反駁以魯成公二年為“春秋五霸”下限的說法。,當然《荀子》、《墨子》之說也就不能成立;又以為春秋五霸之所以成為千古懸案,在于過往諸賢所論的五霸組合無一合適,因為只有齊桓、晉文、晉襄、秦穆、楚莊才是春秋五霸之確解,也唯有這5人才能通通符合霸者的條件:“查《左傳》可知,時人明確以霸相許的共四人:齊桓、晉文、晉襄、秦穆。如:莊十五年說齊桓,‘始霸也’;僖二十七年說晉文,‘取威定霸’、‘一戰而霸’;昭三年追述晉襄,‘昔文、襄之霸也’;文三年說秦穆,‘遂霸西戎’,可見這四人都應屬五霸之列無疑。另一人是誰?就是楚莊。關于楚莊的霸如何解釋呢?雖然《左傳》對此未有明載,但事實上是用旁證來回答的。楚莊成就霸業的標志是晉、楚的邲之戰”[14]。

(十一)以齊、晉、秦、楚、鄭為春秋五霸

如說是特立獨行,翦伯贊當之無愧。其在《先秦史》中以為春秋五霸并非一定要表示5個人,可以是5個國家,因此翦伯贊改以“五霸繼起”一詞貫穿春秋時期之歷史:“所謂周初八百國,到春秋中葉以后,就只存幾十個國家了。而在這幾十個僅存的國家中,又以齊、晉、秦、楚、鄭最為強大,它們相繼勃興,成為春秋時代的支配力量。……即因這幾個大國突出發展,天下大局,遂歸結為‘五霸繼起’”[45]。

二、春秋實非五霸

歷來討論春秋五霸,除上所舉諸家因過分相信春秋確有五霸從而選篩外,事實上大多數的前輩在研究春秋五霸之后,都會認為春秋實非五霸。當然,春秋究竟有幾霸,也就因人認定不同而有所差異[46]。

(一)霸無定限

所謂“霸”,就結果而論,杜預的“諸侯長”可說是最好的詮釋[47],而如果以行動表示,則不得不推崇孔穎達“霸者,把也,把持王政”之見解[47]。因此就《左傳》而言,“霸”只有強國才有能力為之,畢竟要先“強”才能“把”。換言之,只要是強國皆可為“霸”,所以《左傳》的“霸”并“無定限”。故孔穎達曰:“天子既衰,諸侯無主,若有強者,即營霸業,其數無定限也。”[47]

雖然“霸無定限”為《左傳》注疏家所承認,但事實上《左傳》中的“強國”并非真的不可數,所爭霸的依舊為齊、晉、宋、秦、楚、吳、越等,故清朝高士奇的《左傳紀事本末》可說是對“霸無定限”之看法做了“實指”上的修正,其在《左傳紀事本末凡例》中的第二條記載:“一主王室,尊周也。次魯,重宗國,《春秋》之所托也。次齊、晉,崇霸統也。次宋、衛、鄭三國,皆為與國,其事多,且《春秋》中之樞紐也。次楚,次吳、越,其國大,其事繁,后之者,黜其僭也。次秦,志其代周,且惡之也。陳、蔡、曹、許諸小國,散見于諸大國之中,微而略之也。晉、楚之爭霸,俱詳晉事中,晉為主,楚為客也。”[48]

此外,民初的衛聚賢于《五霸考》亦認為春秋五霸無非是個集團名詞[49]。因此其將《左傳》中有記載到征討諸國并主盟會的君主皆計入,而得出“十九霸”的結論[49]①“十九霸”分別為:齊桓、晉文、晉襄、晉靈、晉成、晉景、晉厲、晉悼、晉平、晉頃、晉定、秦穆、宋襄、楚莊、楚康、楚靈、吳闔閭、吳夫差、越句踐。。

總之,不管是孔穎達所言的“霸無定限”,或者高士奇的“爭霸”論調,還是衛聚賢舉出的“十九霸”,這種以“強”為“霸主”的論點,普遍由以書寫春秋歷史的學者所接受,從而避免歷來“春秋五霸”的爭論。而比較顯著的例子有:童書業的《春秋史》[50]與《春秋左傳研究》[51]②其中,《春秋史》乃據開明書店1964年版重印,而《春秋左傳研究》則為其遺作。,應永深、王貴民、楊升南的《春秋史話》[52],顧德融、朱順龍的《春秋史》[46]以及徐遠炫的《春秋爭霸》[53]。

(二)無霸論

誠然后世學者常將“霸”與“伯”通假互用,但對于嚴守字辭本義的專家來說,這是不能夠接受的。因為“霸”乃強權之表征,而“伯”為王命之所任。,所以“五伯”與“五霸”是不能等同而書之的,也因為如此,在此類前賢的認知中,五伯所聯系的是“三代”。至于五霸,乃后人所賦予之概念,而其目的無非是要使春秋處于亂象,當然所聯系的即春秋。總之,對于嚴守本義之人來說,春秋時期本來就無霸者,何來五霸。

此說之論點或許過于主觀,且可能違背歷史事實,但傳統經典并非無人提及,只是時人皆以論五霸為正途,從而無法彰顯。而明顯的例子當以墨守谷梁家法的經學家為最。谷梁注疏家就認為“伯”是由天子所授命,如楊士勛所言:“未得王命未可以為伯。”[43]因此即便齊桓公為“伯”乃諸侯所共推,但最后仍是由天子所授命③《谷梁傳》魯莊公十三年載:“桓非受命之伯也,將以事授之者也。曰:可矣乎?未乎。舉人眾之辭也。”對此范寧即注曰:“言諸侯將權時,推齊侯使行伯事”、“稱人,言非王命,眾授之以事。”見范寧注,楊士勛疏《春秋谷梁傳注疏》卷五《莊公十有三年》。。而既為天子所授命,行事必以天子為主,像魯僖公二十八年冬《榖梁傳》載:“此入而執,其不言入,何也?不外王命于衛也。”[43]范寧即曰:“伯者以王命討衛。”[43]換言之,“伯”在《榖梁傳》中與諸侯同受天子所約束,既為天子所約束,故鐘文烝認為《谷梁傳》的“伯”是指《周禮》言“九命作伯”的“侯伯”④鐘文烝即言:“案,《王制》八州八伯謂之方伯,此《曲禮》所謂牧,《左傳》所謂侯牧,《周禮》“八命作牧”是也。又有二伯,分天下為左右,此《曲禮》、《左傳》所謂伯,《左傳》又稱侯伯、王官伯,《周禮》“九命作伯”是也。”見鐘文烝,《春秋榖梁經傳補注》(北京:中華書局,1996年版),卷六,《莊公十有三年》。。也因此在齊桓公為“伯”后,《榖梁傳》仍曰“桓諸侯也,不能朝天子是不臣也”以強調之[43]。

于是,《榖梁傳》于魯隱公八年所言“誥誓不及五帝,盟詛不及三王,交質子不及二伯”[43]的“二伯”,并不能隨便替換成“二霸”。又因“二伯”乃是相對于“五帝”、“三王”此二詞而來,因此所謂的“二伯”,也就是“三代”之“五伯”,故為齊桓公與晉文公。為此,楊士勛甚至以“經典”“皆謂”疏之:“經典言五伯者,皆謂夏伯昆吾,商伯大彭、豕韋,周伯齊桓、晉文。今此傳以周末言之,故知謂齊桓、晉文也。”[43]

(三)以齊桓、晉文為“二霸”

楊士勛“經典言五伯者”中所謂的經典,今尚可見其疏的有《白虎通·號》:“五霸者,何謂也?昆吾氏、大彭氏、豕韋氏、齊桓公、晉文公也。昔三王之道衰,而五霸存其政,率諸侯朝天子,正天下之化,興復中國,攘除夷狄,故謂之霸。昔昆吾氏霸于夏者也;大彭、豕韋霸于殷者也;齊桓、晉文霸于周者也。”

此外,高誘注《呂氏春秋·先己》“五伯先事而后兵”①陳奇猷校注《呂氏春秋新校釋》,卷三《季春紀第三·先己》,高誘注。,以及《左傳》成公二年“五伯之霸”的杜預注[47]、成公十八年“所以復霸也”的孔穎達疏②杜預注、孔穎達疏、《春秋左傳注疏》,卷二十八,《成公十八年》。疏曰:“夏有昆吾,商有豕韋、大彭,周有齊桓、晉文,此最強者也,故書傳通謂彼五人為五霸耳。”,與《漢書·異姓諸侯王表》“適戍強于五伯”的顏師古注③班固《漢書》卷十三《異姓諸侯王表第一》,顏師古注。注曰:“五霸謂昆吾、大彭、豕韋、齊桓、晉文也。”等亦都有提及。其中,高誘與顏師古又都曾提出對春秋五霸的解釋,可知“三代五伯”與“春秋五霸”對其而言當屬不同脈絡體系;又孔穎達、楊士勛與顏師古皆為唐初之學者,可知至少于唐初“三代五伯”之說尚流行。只不過這類前賢不像谷梁注疏家那樣的嚴守家法,認為春秋無“霸”唯“伯”爾。此點從“三代五伯”時常被書寫成“三代五霸”可知。也就是說,齊桓、晉文是可以成為“二霸”的,并非只局限于“二伯”。然而有趣的是,此類諸賢卻不會因為“二霸”之說從而否定其對“春秋五霸”的理解。

相反,相對于谷梁注疏家認為只有“二伯”,宋代的《春秋》學者反而崇信“二霸”④筆者在此須特別申明,“二霸”之說并非起于宋朝,且并非所有宋代的《春秋》學者皆談“二霸”,只是在筆者所見資料中,宋代的《春秋》經學家比較注重“二霸”,故于此如此書寫。且正文之所以首提趙鵬飛,次論家鉉翁,后舉黃震、趙汸、楊慎、鐘忻等人,無非是筆者在所搜集到資料中,這幾人有明顯的談論到“五霸”,且看法相似,故強調之。。如宋朝趙鵬飛于《春秋經筌》所論證:“《孟子》之所謂五霸者,其實威、文而已。宋襄之敗,為中國羞,故所不錄。而秦穆、楚莊皆蠻戎之長,何名為霸?圣人豈許其霸中國哉?故秦穆、楚莊皆無予辭,非私齊、晉,而鄙秦、楚也。”⑤趙鵬飛《春秋經筌》(收于《通志堂經解》,臺北:大通書局,1972年9月)卷八《文公三年》“秦人伐晉”條。引文中“桓公”書寫成“威公”,乃南宋的避諱字。《宋史》,卷一○八,《禮志·廟諱》載:紹興二年十一月,禮部、太常寺言:“淵圣皇帝御名,見于經傳義訓者,或以威武為義,或以回旋為義,又為植立之象,又為亭郵表名,又為圭名,又為姓氏,又為木名,當各以其義類求之.以威武為義者,今欲讀曰‘威’;以回旋為義者,今欲讀曰‘旋’;以植立為義者,今欲讀曰‘植’;若姓氏之類,欲去‘木’為‘亙’。……”

趙鵬飛除了對讓“中國”蒙羞的宋襄公不認同之外,更對“夷狄”身份的秦穆公、楚莊王大加貶斥;也因其“大中國”的心態,故對吳闔閭、越句踐亦采否定之態度。其言道:“秦穆、楚莊、闔閭、句踐皆為中國患,圣人何忍長其寇哉?若闔閭、句踐皆逞兵以斗,其私尤無足稱據者,《春秋》蓋狄之,君子不道也。”⑥趙鵬飛《春秋經筌》卷九《文公十八年》“甲戌楚子旅卒”條。

除了趙鵬飛,宋人家鉉翁更于《春秋集傳詳說》的《綱領》中,特立“明霸”一條來論述“二霸”,以為齊桓、晉文會與宋襄、秦穆、楚莊合稱“春秋五霸”乃“后儒為傳義所惑”⑦家鉉翁《春秋集傳詳說》(收于《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58冊)。,且“夫子論齊桓、晉文之譎正,未嘗及秦、宋、楚。”①陳奇猷校注《呂氏春秋新校釋》,卷三《季春紀第三·先己》,高誘注。因此《春秋》只有“二霸”,當然春秋時期也就只有齊桓、晉文兩位“霸者”。

稍晚的黃震⑧黃震《黃氏日抄》(臺北:大化書局,1984年12月)卷九《讀春秋三》,“冬十有二月已卯晉侯重耳卒”條。黃震如此載:“霸之為言,王室既衰,方伯出而攘夷狄,以安中國,齊威、晉文是也。宋襄狂愚,戕中國而結夷狄,霸之反也。秦穆、楚莊以夷狄而脅中國,霸之變也。皆不可言霸也。”此外,對于黃震的“二霸”說,林政華曾發表過一篇《黃震的春秋二霸說》,刊于《孔孟月刊》第13卷第10期(1975年6月),不過在該文中,林政華認為“二霸”說乃黃震獨到的見解,此說應是有待再商榷的余地。,以及元代的趙汸⑨趙汸《春秋屬辭》(收于《通志堂經解》)卷十二《謹華夷之辯第五》“中國無伯則楚君將稱君略之而后稱人疑于討賊稱師”條,以及《春秋金鎖匙》、《春秋集傳》等。、明代的楊慎、鐘忻,無不受“二霸”論的影響。事實上,這還只是冰山一角,相信從宋朝以降深信“二霸”的學者當不止如此。至于民國以來,認為春秋只有齊桓、晉文“二霸”的,亦不乏其人,著名的有梁啟超的《春秋載記》、錢穆的《國史大綱》,以及馬先醒的《春秋五霸與秦穆五賢》[5]。

(四)以齊桓、宋襄、晉文、晉襄、晉靈、晉成、晉景、晉厲、晉悼、晉平、晉昭、晉頃、晉定為十三伯

南宋的李琪在處理《春秋王霸列國世紀編》中的“霸世紀”時,就采8個小節,列舉了“齊桓、宋襄、晉文、晉襄、晉靈、晉成、晉景、晉厲、晉悼、晉平、晉昭、晉頃、晉定”十三位“霸者”①此8個小節分別是“霸世紀齊桓公”、“霸世紀宋襄公”、“霸世紀晉文公”、“霸世紀晉襄公”、“霸世紀晉靈成景厲”、“伯世紀晉悼公”、“伯世紀晉平昭”、“伯世紀晉頃定”。至于“霸世紀”與“伯世紀”有無不同,從李琪《春秋王霸列國世紀編》的內容、字句來看,李琪當是將“霸”與“伯”通假。詳見李琪《春秋王霸列國世紀編》(收于《通志堂經解》),卷第一。。而考察其“作意”,除了延續諸夏夷狄之別來區分“霸者”,更重要的是以齊、宋、晉“十三伯”來配東周“十四王”以編《春秋》世紀,其說如下:“琪少竊妄意,敘東周時有四王之統,合齊、宋、晉十有三伯之目,舉諸侯數十大國之系,皆世為之紀,不失全經之文,略備各代之實。……”②李琪《春秋王霸列國世紀編》。

李琪的說法,得到元人俞皋的繼承,其在《春秋集傳釋義大成》的《春秋世次圖說》中就有“十三伯”一節③俞皋《春秋集傳釋義大成》(收于《通志堂經解》)。。且俞皋補充了李琪論說之不足,充分說明了晉國諸公可以稱霸之理由:“《春秋》之拳拳與晉者,實憂天下之切也。至于靈、成、景、厲之世,晉伯稍衰,而盟會必先序晉者,豈非與之伯乎?……至于平、昭、頃、定,愈降愈壞,列國之不若也。然終乎黃池之會,《春秋》猶以伯與晉,則晉雖不能伯,而《春秋》猶未絕晉也。”

(五)“五”字為虛數

另外尚有一種解釋,亦算是“霸無定限”之一種,即認為“春秋五霸”的“五”字是一個虛數,本無固定數字可言。如王樹民于《釋“四王”與“五伯”》一文中就強調“五伯”實為“五侯之伯”之義,既不可拘限于實數,更不可特定為某幾個人。又如黃耀崇的碩士論文《左傳霸者的研究》,以為“春秋五霸”一詞的出現與戰國末期盛行的五行思想有關,因此認為“五霸”的“五”字,本是一個虛數,是后人把它用實了[54]④事實上,黃耀崇在其碩士論文中,還是以實數看待“春秋五霸”,認為《左傳》提到的“霸者”共計19人,分別為齊桓、晉文、晉襄、晉靈、晉成、晉景、晉厲、晉悼、晉平、晉昭、晉頃、晉定、秦穆、宋襄、楚莊、吳闔閭、吳夫差、越句踐、鄭莊。。此外,趙東玉的《五霸別解》是從金文和文化的角度說明“五”字是虛數:首先,金文中的“五”字是個很容易傳達縱橫交錯繁雜之義的文字;其次,中外的文獻皆可證明早期的人們是有喜歡把“五”字當作虛數的習慣。因此趙東玉強調“五霸”應是虛指,而這一組辭句正可表現春秋時期諸侯紛爭、霸主迭興之象,因此不必困惑于文獻中人言人殊的“五霸”組合[18]。

(六)以齊桓、晉文、晉悼、楚靈為“四霸”

此見解見于陳筱芳《“春秋五霸”質疑與四霸之成功》。她認為以往學者認定“霸主”的條件有3個:第一,合會中原諸侯,被推舉為盟主;第二,獲得周天子賜為侯伯之命;第三,諸侯往朝,并向他獻納貢賦。符合此三者并在《左傳》有記載的只有齊桓與晉文。事實上,第二點和第三點并非絕對需要的條件,因此其以為“春秋”有“四霸”,除了齊桓、晉文外,尚有晉悼與楚靈。其論說如下:“自晉文公開創晉的霸業,其子孫經常主盟諸侯,或與楚共霸,其中最著名者乃悼公。晉悼公于魯成公十八年至襄公十五年在位,十六年間,舉行盛大的諸侯會盟十六次,與會者多至十國以上達七次。聲勢轟轟烈烈,超過晉文。此外,……使晉畏懼而獨霸天下的楚君是靈王。楚靈王于昭公二年至昭公十三年在位,十二年中四合諸侯,其中申之會多達十三國。……傳統所謂‘春秋五霸’多與史實相悖,若以國為代表,則可稱‘春秋三霸’——即齊桓、晉文、楚靈;若論社會影響力,則可稱‘春秋四霸’——即齊桓、晉文、晉悼及楚靈,四人霸業輝煌,對當時社會政治影響猶大。”[13]

此說雖然由陳筱芳提出,但對于晉悼公、楚靈王稱霸的觀念,前賢其實已有論述,如孔穎達就引何休疏言:“不許悼公為霸,以鄉曲之學足以忿人。”[47]此外,杜預亦注曰:“楚子(靈王)欲行霸,為齊討慶封。”①此8個小節分別是“霸世紀齊桓公”、“霸世紀宋襄公”、“霸世紀晉文公”、“霸世紀晉襄公”、“霸世紀晉靈成景厲”、“伯世紀晉悼公”、“伯世紀晉平昭”、“伯世紀晉頃定”。至于“霸世紀”與“伯世紀”有無不同,從李琪《春秋王霸列國世紀編》的內容、字句來看,李琪當是將“霸”與“伯”通假。詳見李琪《春秋王霸列國世紀編》(收于《通志堂經解》),卷第一。

不過,如果仔細分析陳筱芳這段引文,可發現陳筱芳所認同的應不只這4人,尚包括晉文公、楚莊王之子孫。陳筱芳又發表了《論春秋霸主與諸侯的關系》,全然以“霸主”的角度論之[55]。其在兩篇文章中處處以《左傳》為例,因此不免讓人聯想到高士奇的《左傳紀事本末》。

三、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成為通說的原因

從前面的論述中,可發現諸位學者所爭論的乃在實力、尊王以及夷狄之別上;所辯論的無非是“霸”還是“伯”,三代的還是春秋的,以及是經學的、諸子的,還是歷史的等。然而問題亦在此,即兩千年來不斷地有人對“春秋五霸”提出異議,為何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此一春秋五霸之組合,會一直成為通說,甚至影響到國內今日的教育體系。

不過時從表1可發現,如果以“春秋五霸”來論,東漢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這一組組合出現后,以“五”為組合的論說,確實至清末無人能提出較好的說法。縱使有人提出異議,亦無影響。

表1 戰國至民初學者對“春秋五霸”的界定

但此馬上產生另一問題,即《白虎通》之說雖然晚至東漢時期才出,可是并不表示一定會是“正解”。再說,《白虎通》本身亦存在著“異解”。也就是說,《荀子》等舊說依然可通行于世,那為何后世學者會放棄《荀子》之說?誠然,近代學者多將此問題歸結于《荀子》等舊說乃戰國時的通論,因而無法對應兩漢的新變局。然而,此種答案事實上仍未觸碰到問題的核心,問題的根本乃在于為何《白虎通》之說出現后,人們紛紛棄舊說而不用。于是,《白虎通》與東漢學術成了關鍵。

《白虎通》乃班固奉東漢章帝之詔所編,其內容為大夫、博士、議郎、郎官和諸生在白虎觀討論五經同異的會議結果,更重要的是章帝親臨現場,裁定對錯,決定取舍。因此,《白虎通》的出現難免使東漢的學術帶有國教的色彩。誠然如此,《白虎通·號》對于“五霸”的解釋依然有三說,分別為:“昆吾氏、大彭氏、豕韋氏、齊桓公、晉文公;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楚莊王、吳王闔閭;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莊王。”

也就因為這三說的并存,故不知哪一說可代表《白虎通》的正解,更無庸說哪一說才是國教所親睞的答案。但值得注意的地方亦在此,蓋此三說分別可在《谷梁》、《公羊》二傳與其它經典上找到支持的論點,而《谷梁》、《公羊》的爭論從西漢以來就一直處于針鋒相對的態度,故此或許是依存三說的原因。當然,《白虎通》所呈現出的狀態無非是說明東漢初期學術的不穩定。不過,如果再從趙岐、高誘、杜預等漢、魏學者的引用來分析,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楚莊王、吳王闔閭此一五霸組合并不被當代學者所采納與繼承,反倒是昆吾氏、大彭氏、豕韋氏、齊桓公、晉文公與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莊王這兩說,除漢、魏學者奉信外,到了隋、唐均還見其影響力。而更有趣的是,上述二說正為歷來前賢所常爭論的三代五伯與春秋五霸。

是故,當三代五伯與春秋五霸成了爭論的焦點時,“五伯/五霸”究竟所指為何已非重點所在,反而“承傳”才是關鍵所在。也就是說,大部分的學者并不會試圖創立新的春秋五霸組合,而是就眼前的三代五伯與春秋五霸進行爭論。又由于春秋五霸中的齊桓公、晉文公時時有《論語》的背書,故前賢多將爭論的焦點放在宋襄公、秦穆公、楚莊王三人。以宋襄公為例,歷來對宋襄公,特別是對他在泓之戰中的表現就有兩種意見,一種譏其迂腐,如《左傳》;一派贊其有德,如《公羊傳》。然而由于《左傳》爭立學官較晚,故對宋襄公泓之戰的評價,漢初以來多趨向《公羊傳》之觀點,董仲舒即說:“霸王之道,皆本于仁……故善宋襄公不厄人。不由其道而勝,不如由其道而敗。《春秋》貴之,將以變習俗而成王化也。”[56]

這里說的《春秋》當是指《公羊傳》。因此《白虎通》推尊宋襄公為春秋五霸之一,乃是只問禮義不問成敗地確定宋襄公的“霸者”形象。至于,后世多以《左傳》記載之史實,以為宋襄公“不知戰”從而讓“中國”蒙羞,否認宋襄公的“霸者”形象,則過于以功利來論斷宋襄公,而這在一切多以“禮義”為導向的中國,“功利”的宋襄公自然敵不過含有圣人之意的宋襄公①民國以來的史學研究,常希望從客觀的角度追尋宋襄公“義戰”的原因。而得出的結論多是認為,宋襄公并非偽詐,也非真有仁德,他確實就是那么迂闊而不顧現實。這種新見解應可說是經學價值觀瓦解以后,此一謀略觀點在不知不覺中決定了現今的知識取決、學術論述與教育體系。。

至于,秦穆公雖有“千里襲鄭”之失,楚莊王亦有“問鼎中原”之過,但因此二人事后均曾自我反省,故圣人亦與之。而最常被稱頌的莫過秦穆公的悔過作《秦誓》之舉,而這也就是《白虎通》所言:“《尚書》曰:邦知榮懷,亦尚一人之慶。知秦穆之霸也。”當然,在此論述的脈絡下,也就無關乎其是否為“夷狄”。而既無“夷狄”之區隔,于是秦穆公東平晉亂,西伐諸戎;楚莊王克陳入鄭而不取,反佚晉寇,皆成了正面的論述,《公羊傳》甚至對楚莊王有“實與而文不與”的書寫[42]。故而孔子贊許秦穆公、楚莊王的言論也就時常被加以放大引用,如孔子就曾言:“秦,國雖小,其志大;處雖辟,行中正。身舉五羖,爵之大夫,起累紲之中,與語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雖王可也,其霸小矣。”[30]又言:“賢哉楚王!輕千乘之國,而重一言之信。匪申叔之信,不能達其義;匪莊王之賢,不能受其訓。”①王肅注《孔子家語》(收于《四部叢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79年,第17冊)卷第二《好生第十》。

總之,此種“圣人與之”的論調,可說是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之所以成為春秋五霸通說且不敗之理由之一。

即便“圣人與之”為多數裁定“春秋五霸”的理由,但是依然有問題,即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為春秋五霸此一說法,不僅通過唐代的正義,還經過宋朝的重讀,甚至明清的考證后,依舊為通說②從宋、元、明、清等時代學者反對的言論中,可知“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為“春秋五霸”之說,仍為主流。。因此,欲了解此一春秋五霸的組合之所以會成為通說的原因,與其從各家爭論哪些諸侯可成霸,而得出眾多的歧異見解,不如改從支持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為春秋五霸此一看法者的論述中找尋線索,或許可看出端倪。

而論者最常用的理由之一,乃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這一組合的出現,符合圣人論述的時代背景,如清人閻若璩就言:“昆山顧寧人炎武謂五伯有二:有三代之五伯,杜元凱注《左傳》成二年者是;有春秋之五伯,趙臺卿注《孟子》五霸章是。今集注并列二說而無折衷非是,當止存趙注。蓋孟子止就東周后言之,而以桓為盛。如嚴安所謂周之衰三百余歲,而五伯更起者也。……即董仲舒亦云然矣。仲舒云:‘仲尼之門、五尺童子,皆羞稱五伯。’夫惟宋襄輩在仲尼之前,故言羞稱,不然,句踐也霸,且不出仲尼后哉。”③閻若璩《四書釋地三續》(收于《文淵閣四庫全書》,第210冊)卷下“五伯”條。楊明照于《五霸考》一文中,對于此段文字似乎產生誤讀,認為閻若璩所說的“春秋五霸”為“齊桓、晉文、楚莊、吳闔閭、越句踐”。但有趣的是,半個世紀后,孫景壇于《“五霸”在歷史上的確切所指新說》亦同楊明照誤讀。從引文可知,春秋五霸之選擇必須符合孔、孟立說之時代背景,因此條件有二:第一,五霸生于孔子之前;第二,五霸處于東周時代,亦即春秋時期。

除了時代背景要符合之外,宋代以降論述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為春秋五霸之最主要的原因,乃在于符合“罪人”之形象,如明朝的張萱就言:“霸之有五,春秋傳皆謂齊桓、晉文、秦穆、宋襄、楚莊,而孟子止言齊桓、晉文,不言其三,故有以宋襄何足言霸,秦穆、楚莊本皆夷狄,皆不足稱霸,而以夏之昆吾、商之大彭、豕韋,與齊桓、晉文為五者,何燕泉亦從其說。余謂不然,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昆吾、大彭、豕韋亦皆三王之罪人乎?五霸之名當以春秋為正。”④張萱《疑耀》(收于《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56冊)卷一“五霸”條。

清代的蔣炯亦補充道:“竊以霸古字作伯,所謂侯伯也。侯伯命于天子,得專征伐。而孟子乃以伐諸侯為罪,于此可證此五霸唯據東周以后而言。……春秋之霸,惟齊桓、晉文有王命,《左傳》莊公二十七年,王使召伯廖賜齊侯命,僖公二十八年,策命晉侯為侯伯。然齊未受命之時,已先滅譚、滅遂、伐宋、伐鄭;晉未對命之前,已先入曹、伐衛、戰楚城濮。至宋襄,王者之后,例不為伯。秦穆、楚莊,僻在戎蠻,并無王命,莫不連兵侵伐以爭雄長,此衰周之五霸,摟諸侯以伐諸侯,所以為罪也。”⑤蔣炯《五霸考》,收于阮元手訂《詁經精舍文集》(收于《中國歷代書院志》,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卷三。

也就是說,已有部分論春秋五霸的學者,不全然在乎是哪五霸,“三王之罪人”、“摟諸侯以伐諸侯”才是其討論春秋五霸的主要重點。于是以往的成見便成通說,甚至定解。換言之,此時論春秋五霸不再是一味地尋求“功績”,而是貶責多于贊賞。因此,也就不難推測為何兩宋以來,不管是“二霸”或是“霸無定限”,皆可與傳統的春秋五霸一起承傳而不相干涉,蓋春秋五霸之內涵已經轉移。甚至可以說,春秋五霸一詞反而無法貼近宋代以降的《春秋》傳說,而尊王攘夷不再是春秋五霸甩不開的包袱。

另一方面,從張萱、閻若璩、蔣炯等人的言論可發現一有趣的情況,即其之所以贊成或論述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為春秋五霸,皆是以《孟子》的角度出發,當然所論述離不開趙岐注《孟子》的五霸。而此獨尊《孟子》的情形,或許與南宋光宗紹熙年間將《孟子》定為十三經之一有關。于是,春秋五霸成為學子皆需背誦、了解之課題,以應付試題。

“五帝三王功德之盛,后世莫及。春秋五霸功罪相半,殆必有其故歟?漢之七制、唐之三宗,其于五帝三王或庶幾乎?愿聞其詳。”①鄭真《滎陽外史集》(收于《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 234冊)卷六十七《月試策題》。此策題乃明初鄭真所搜,而從策題中一句“春秋五霸功罪相半”可知春秋五霸已為普遍知識,更知如對《孟子》一經不熟悉,將不知春秋五霸何“罪”之有。當然,這里對春秋五霸的理解必也出于《孟子》的趙岐注。換言之,春秋五霸一詞已成《孟子》之專屬,今之學者若欲從《春秋》去論春秋五霸,反而多了隔閡。

由此也就不難想象,為何近代學者每每能夠提出不同的春秋五霸,蓋吾人所認知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此五人的組合,皆因圣人而有其特殊的經學意義,或屬《春秋》學,或屬《孟子》學,當然也就無關史實。因此,凡以他子之書或歷史發展的角度論述當時的春秋五霸,已非傳統文化流傳下的春秋五霸,而是一人一己之私意。

四、結語

在中國的歷史脈絡中,春秋五霸歷經諸家的釋義,產生無數的歧異,最終以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此五人的說法廣為流傳,成為吾人不管是認同或否定,皆熟知的組合。究其原因,乃“春秋五霸”一詞所涵蓋的文化意涵,比起它所涉及到的歷史事實,更具教化傳承意義。影響至今,春秋五霸作為教育體系中的專有名詞,依然是文化論述重于實力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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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ual research and contextual interpretation of“the five overlords of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

ZHU Hao-yi
(School of Humanities,Foguang University,Yilan 27262,Taiwan,China)

According to historical tradition,Qihuan,Songxiang,Jinwen,Qinmu,and Chuzhuang have always been regarded as themembers of“the five overlords”.However,many ancient scholars had different opinions about this issue,such as the addition or deletion of Jindao,Chuling,Wu Helv,Fuchai,Yue Goujian,and so on.The discussions of recent scholars are focused on“powerful chief”or“the dean of international”,and“classical”or“historical”.There are different versions of“the five overlords”in Chinese text.This paper attempts to explore historicity and contextuality of“the five overlords of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that via scholars'research and interpretation.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Chun Qiu);five overlords;two powerful chiefs;two deans;Mencius(Meng Zi)

K225

A

1671-6248(2015)02-0009-12

2014-12-01

朱浩毅(1976-),男,臺灣臺北人,助理教授,文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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