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替的替身

徒駭河

大老王的洗車店里最近來了一個年輕的學徒，叫馬小年，深得大老王的喜歡。

這天中午，店外停了一部車子，從車上下來幾個人，一進店門就嚷嚷著趕快把車子洗好，然后保養一下。

聽說洗完車后還要保養，大老王頓時來了興致，客客氣氣地把客人讓進休息室喝茶。馬小年知道洗車利潤不大，可要是保養起來，那掙錢可不少。

車子很快就洗完了，大老王把車子開到簡易車棚里。馬小年剛從倉庫里把一桶新機油提出來，準備開工，大老王趕緊制止他，小聲說：“小馬，把這桶機油提回去，把前兩天進的那批油提一桶過來！”

“前兩天進來的？你不說那是假冒偽劣產品嗎？這兩天就要退回去，怎么還要用?。　瘪R小年很奇怪。大老王干笑了兩聲，說：“我那是說著玩呢，退回去干嗎？那么便宜的貨，不用白不用！”

“可是，可是那種機油給人家用了，人家要是發現怎么辦啊，我們店的信譽……”馬小年擔心地說。大老王指了指眼前的車，搖了搖頭說：“小馬啊，你在這些伙計里，也算機靈的，怎么今天糊涂了。你看，這車子是外地牌照，進店門時，車子那叫一個臟啊，你再聽那幾個客人，都是外地口音，這些人你還對他客氣什么，反正他們又不是咱們的回頭客！”

馬小年聽了，急著辯解道：“王師傅，咱這不是坑人家嘛！”

大老王說：“什么叫坑啊，做生意就是做生意，別廢話啦，快去換桶油來！”見馬小年不動，大老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讓另外一個伙計去拿貨。

自從這件事后，大老王對馬小年就冷淡了下來，教他手藝時，也是藏著掖著，不像以前那么用心了。

馬小年知道師傅這是生自己氣呢，可是他心里覺得不管生意大小，干啥事都得堂堂正正，不能騙人蒙人，宰人家過路客也太不厚道啦?？墒堑K于還得向大老王討教洗車的手藝，千萬不能得罪他，于是他便給大老王買了包上好的香煙，主動向他示好。

大老王一看馬小年這么懂事，便就坡下驢，說：“小子，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這做生意呀，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我的有些做法，你可能看不慣。不過，我洗車的生意經別人可學不來，要不，這兩年我的生意怎么這么好呢！”

“是，師傅說的是！”馬小年心里雖然不贊成大老王的話，可臉上還是堆起了笑容。大老王微微點了點頭：“你知道錯了就好，記住，書生氣別那么重！”

這天，店里來了一輛持會員卡的客人，馬小年上前仔仔細細地洗起車來。這樣的客人都是老主顧，大老王多次講過，店里的會員都是經常給咱送錢的財神，一定得招待好，千萬不能出差錯。于是，馬小年用水槍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沖完車子后，便挑了塊上好的麂皮，輕輕，擦拭起來。

這時，大老王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手里還拿著塊又臟又破的毛巾，說：“小馬，用這塊毛巾擦車！”他奪過馬小年手里的毛巾，把那塊破舊毛巾丟了過去。

馬小年不解地說：“師傅，您給我的這塊麂皮能用嗎？上面不干凈，再說了，毛也不順，這怎么擦車？”

大老王壓低聲音說：“讓你用這塊擦就用這塊擦，咋那么多話啊！”說完氣呼呼地拿著那塊好的麂皮走了。

晚上，馬小年買了兩瓶啤酒，在宿舍里喝起了悶酒。他心里越想越不痛快，本來自己擦車擦得好好的，大老王故意搗亂，這分明是給自己找麻煩！

這時，和他同一個宿舍的李明回來了，一看平時滴酒不沾的馬小年悶悶不樂，便問他這是咋啦。李明比馬小年大幾歲，平時和馬小年走得也比較近，馬小年一看李明這么關心自個兒，便一五一十地把白天發生的事兒全向他說了。

末了，馬小年還有點憤憤不平地說：“大老王平時告訴我們，說那些會員是一等顧客，必須盡心洗車，可今天怎么一反常態，讓我用那么破，還臟乎乎的毛巾，這就是故意找我的茬呢?！闭f到這里，他嘆了口氣，“這些天，他對我比前些時好多了，我原以為他不再計較我那次不配合他宰外地人的事了，沒想到他還記恨我呢。”

李明聽了，拍了拍馬小年的肩膀，笑著說：“馬老弟，這次你可是冤枉大老王了，他不是找你茬，這是他那一套洗車的‘潛規則，用破舊、臟爛毛巾洗車，就是專門應對那些老會員的?！?/p>

“啊，不會吧，他不是反復說，對待老會員千萬馬虎不得嗎？”馬小年驚呼。

李明搖了搖頭：“對于大老王來說，什么會員，什么老顧客，利潤最大化才是他的終極目標！”說到這里，李明點了支煙，抽了一口，瞇著眼繼續說，“知道為啥大老王讓你用那樣又破又臟的毛巾擦車嗎？里面大有門道呢。不把抹布洗干凈，目的是為了把會員的車子洗完后留下細小的劃痕，如此洗個十幾次，車子就必須拋光美容了，而拋光美容的利潤要比洗車高得多。當然，這種細小的劃痕很小，根本看不出來，而且一兩次也不明顯，只有時間長了，才會顯現出來。”

馬小年聽了，頓時氣得臉通紅：“這些顧客就這樣不明就里、稀里糊涂地讓咱們蒙了一次又一次？這個大老王，也太奸詐了吧！”李明趕緊勸他小聲點兒：“嚷嚷什么，這都是很多洗車行不公開的秘密，做生意嘛，就是這樣嘍，你急什么??！”

第二天，馬小年一大早就給大老王遞了辭呈，并當場說出他故意損壞會員愛車，賺黑心錢的事兒。大老王聽了，先是一驚，隨即笑了：“馬小年，你是君子，我是小人行了吧？”

一年后，大老王的洗車行生意越來越差，都撐不下去了，一打聽才知道，全市好幾個洗車行的生意都被“誠誠洗車店”給搶走了。

大老王親自來到“誠誠洗車店”一探究竟，一進店門，就看見在洗車店右邊的一個小客廳里，一位女店員正在給大家免費傳授愛車保養的知識。

大老王好奇地走了進去，靜靜地聽了起來。沒想到這女孩講得真好，全是實誠話。接著就有幾個車主小聲議論起來：“人家這洗車店才是真正為咱老百姓著想呀，可不像有的洗車店，明里一套，背后一套！”

大老王稍一打量，嘿，好幾個車主以前可都是自己的?？汀＿@時，他又羞又臊，剛想拉低帽子，溜之大吉，卻覺背后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頭一看，原來是馬小年。

馬小年把大老王帶到經理辦公室，親自給大老王倒了杯茶說：“師傅，從您的店里走后，我又跑到省城的技校進修了半年，后來靠親戚朋友的投資，和幾個同學合伙開了這家店。”

“唉，小年，別喊我師傅了，你現在事業蒸蒸日上，我，我……”大老王不知道說什么好。

馬小年走過來，握著大老王的手說：“師傅，我知道您現在很困難，如果不嫌棄，和我合伙干吧。我大學畢業后到您店里，跟您學過技術，其實不管是洗車，還是汽車美容，您的手藝都是一流的，只是您的經營理念不對才導致這樣的后果?！?/p>

大老王長嘆一聲：“我以前那些歪理終究是行不通的。今天，你這個年輕娃娃讓我敬佩，也讓我羞愧不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