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性與傳統價值

荊棘

中國傳統政治中復雜陰暗的一面，似乎早已定下了孫立人一生的悲劇命運。

“自由化”名將：

終其一生都以職業軍人自居

終其一生，孫立人都以職業軍人自居，對官場上的一些勾心斗角深惡痛絕。直到1947年，他已經是陸軍副總司令兼訓練司令時，才加入了國民黨。但中國傳統政治中復雜陰暗的一面，似乎早已定下了他的悲劇命運。

1942年日軍入侵緬甸，孫立人在掩護中國遠征軍撤退時沒有聽命上司杜聿明的命令，指揮所屬新38師跟隨英軍向西撤退到印度，這件事后來鬧到蔣介石那里，雖然不了了之，因為撤到印度的中國軍隊終究較完整地保存下來，但從此也種下黃埔系眾將領對孫立人的不滿與排斥，也成為日后國共內戰東北戰場上孫立人與上司杜聿明尖銳矛盾的原因。

孫立人是這樣一種軍人：留學美國的他受西方影響甚深，看重榮譽，崇拜拿破侖，注重發展個性和自我意識。他主動性極強，這一點往往使他的上司不大滿意。淞滬抗戰和武漢會戰，他指揮部隊不僅完成防守任務，還常常主動出擊，多次取得局部勝利，但同時也多次受到軍長申斥。

他一貫認為，軍隊是國家的軍隊，任何黨派不應插足到軍隊中。孫立人是安徽人，但在新一軍期間，軍部八大處長一級師團長卻無一安徽籍。在新38師期間，他不許建立國民黨支部和發展黨員，也沒有沾染國民黨軍隊中那種昏庸腐朽的特點；在從緬甸打回國內的途中，新38師最喜歡唱的軍歌有兩首，一首是《新一軍軍歌》，另一首是《八路軍軍歌》。

他曾說：“我是對政治沒有興趣的人，只想替國家練出一支強大的軍隊，使外國人不敢再欺辱我們。”

到臺灣后陸軍待遇不如海空軍，孫立人非常不滿，要求改善。孫一向看不起空軍總司令周至柔和海軍總司令桂永清，甚至對蔣介石說：“總座，我們可以比啊，國文也行，英文也行，數理化也行，操練也行，作戰也行，來比好了！”蔣介石只好說：“孫立人不懂政治。”

孫立人確實不懂政治，也不擅為官之道。他雖然留學美國，但深受傳統教育熏染，見到家族長輩、甚至年長的平輩都要磕頭問好。平反后，民進黨派人找過他讓他指責國民黨當局，但被奉行忠義的他拒絕了。

軍人VS政客：

與蔣公的半世恩怨

據說，蔣介石見到手下將領的時候，最喜歡問：“你是黃埔幾期的？”因為蔣介石當過黃埔軍校的校長，所以，他對所有從黃埔走出來的人，都以導師自居。

而孫立人不屬于黃埔系，也不屬于國民黨員，所以蔣介石一生都把孫立人當成異類。1945年，緬北戰役結束，艾森豪威爾邀請孫立人赴歐洲考察，孫立人向蔣介石告假，蔣介石竟然酸溜溜地問道：“為什么沒有邀請我去？”

為什么蔣介石最終對孫立人起疑，必欲除之？除了被蔣氏父子懷疑與美國走得太近，美國人企圖政變，縱使孫立人無心無意配合美國人，但走得太近就是瓜田李下。其他眾多原因中，他數度直言頂撞蔣介石，亦是讓蔣介石覺得“是可忍孰不可忍”之關鍵。

孫立人族侄孫善治回憶，有這么一則往事：1949年某日，上海解放前后，湯恩伯預備帶殘部從上海撤往臺灣，蔣介石指示孫立人安排湯恩伯部隊接待事宜。孫將其安排在幾所國民小學校園內，蔣介石認為不妥，質問孫立人：“你怎么這樣自私！把你們的訓練營讓出來，你的部隊去住小學校去。”孫立人有點發火了：“我自私？你才自私，誰不知道湯恩伯的部隊是您的嫡系部隊，如果共產黨打過來，您能往哪里去？只能往太平洋里跳！”蔣介石聽后臉色大變，正待發飆，這時快到午飯用膳時間，侍衛長俞濟時見場面尷尬，趕緊過來轉移話題打圓場。蔣介石氣得七竅生煙，好不容易才吞忍下這口氣。

1950年，孫立人在臺灣上任陸軍總司令之后，他和時任總政戰部主任的蔣經國也一直關系搞得緊張，他們兩個人對軍隊應不應該有政工制度，看法完全不同。孫立人是一個典型的軍人，在搞政治的人看來他完全是個失敗者。

1955年5月28日，蔣介石又急召孫立人，并質問他：“你訓練部隊有一套，不過你打仗不行。美國新總統當選人艾森豪威爾為什么要邀請你參加他的就職典禮，而不邀請我呢？孫立人，你不要自以為很聰明，你再聰明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邊說，蔣介石還向孫立人伸出手掌心用力一捏說道：“現在我要把你孤立起來！”

孫立人內心激憤難平，再也顧不得長官部屬禮儀了，他高聲辯解：“我一生只知道忠君為國，愛民如子。我最討厭政治，更不會使用政治手段加害于人……”這是孫立人最后一次見到蔣介石。那句“現在我要把你孤立起來”其實已經未審先判，決定了孫立人下半生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