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

安寧

90后的李東讀完專科，回到縣城，跟他那些沒有讀大學的高中同學一起，四處找尋工作。只是，工作可以這里干幾天，那里待一陣，對象卻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得到的。同學里面沒讀大學的，差不多都早早地就由家里給定了親；有一些迫不及待的，甚至孩子都會打醬油了。李東覺得三年大學有一些白讀了的感覺，找工作沒什么優勢，連找對象也跟高中學歷的沒什么差別。而且出去見了些世面，回來心氣不由自主地就高了，但凡父母看著不錯的，他怎么看都覺得不好，有時一賭氣，就丟給父母一句：我一輩子打光棍還不行？

說歸說，李東還是很無奈地配合父母，相了一次又一次的親。其實李東在走上相親路之前，是有過一次戀愛的，甚至他還帶那女孩見了父母。只是，就因為他不怎么會說甜言蜜語，在女孩有些失禮地只顧低頭玩手機，不回答父母問話的時候，他忍不住當著父母面抱怨了她一句，女孩便當場摔了手機，并在走的時候，連再見也不給父母說一聲，就氣呼呼離開了。李東知道女孩其實失禮的最重要原因，是嫌棄父母沒有給“見面禮”的錢。小地方女孩格局小，李東這樣想。

只是李東沒有料到，之后相親的格局，比自己談的女孩，格局更小。好歹那女孩還愿意跟自己相處，不計較自己沒有正式編制的工作。而相親的女孩們，每個都是開口先問他有沒有正式工作、有沒有房子車子、父母有沒有退休金，才肯掂量一下，跟他繼續下次見面。李東想了想，自己基本屬于三無人員，如果靠相親，也不知何時能夠“騙”一個女孩進自己家門，所以不如自己主動出擊，追求一個，先有了感情，其他或許就會水到渠成。

李東果然在不久后，通過同學吃飯，結識了一個女孩，覺得不錯，便展開了追求。那女孩倒也正兒八經地跟李東交往了一陣，兩個人聊天吃飯散步逛街，跟所有的情侶一樣，普通卻也不乏一些羅曼蒂克。那陣女孩在考公務員，李東于是每天晚上都陪她去附近文化館里復習應考，他當然只是陪考，并無意走這條道路。女孩并不勸他，只安心享受李東買的雪糕、盒飯，或者車接車送。車，當然是自行車，夜晚行駛在小城人煙稀少的馬路上，頗有懷舊電影里的感覺。

不過這些經歷，很快就真的成了只供懷舊的記憶。女孩順利考上了縣城文化部門的公務員，也在接到消息的那天，跟李東說了再見，因為，她和他已經不在一個層次上了。李東知道女孩是嫌棄他了，便不再挽留，騎上自行車走了。只是后車座上輕輕的，李東的心里，也第一次感覺到空空洞洞無法填滿的難過。

李東一咬牙，想，這輩子還真不信就打了光棍！于是他發動同學、親朋好友，甚至利用網絡資源，在縣城吧或者群里，像個獵人一樣尋找獵物，只為自己下半生的幸福，能有個去處。

只是那些上門來相親的人，李東實在看不上眼。也不是他李東挑剔，就說一個鄉下女孩，讀過技術學院，跟他一樣四處晃蕩沒有正兒八經的工作，長相家境都一般，卻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覺得李東第一次登門就不熱情，以后怕是結婚了，更吹胡子瞪眼得讓人害怕。李東聽了媒人這樣轉述的評價后笑了，想自己難道得熱情地前去擁抱那女孩不成？如果真那樣，估計對方又得說自己耍流氓不正經了吧？反正橫豎都看他不順眼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還有一個，說好了只是來家里看一看家境，見一眼人，結果臨走，李東和母親客氣挽留他們留下來吃飯，女孩拒絕了，但是回去卻告訴媒人，李東小氣鬼，想在家炒幾個菜就糊弄了她，連出去下館子都舍不得，哼，還想套她這個狼，想得美！母親聽了氣得跳腳要罵，李東卻是樂壞了，心里說：還狼呢，幸虧沒請你吃，真吃了，嫁過來還不把我給囫圇個吞吃了！

這些說起來其實都是小毛病，看不順眼頂多各自走路就是。最怕的是縣城太小，牽扯到親朋好友和家長里短，經常是李東剛剛說出某個相親女孩的缺點來，馬上“飛流直下三千尺”，瞬間抵達到了當事人的耳朵里去，而且在中間被親戚們截留時，還會變樣，所以難免會生出口舌是非，讓親戚們誤解了李東的意思，年節走動的時候，免不了一場爭吵。李東因此有些羨慕大城市里的相親會，彼此沒有什么關系，行不行只看個人的感覺。淘寶退貨還能公平公正，不喜歡隨意寫下內心所想即可；縣城里“退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溝通好七大姑八大姨的關系，李東這輩子怕都不招人待見。所以李東每次相親見面，都要先打聽好了女孩跟自己家拐彎抹角的關系，再做決定，是否見面，否則，招進家來的不是客人，而是暗箭傷人的冤家。

李東已經26歲了，這在縣城，儼然屬于難婚難嫁的大齡青年了。有人笑話李東，站在縣城的四面八方，抬頭四顧，全都是他相過的對象，列隊行過。話有些夸張，但李東聽后還是覺得心酸無奈。他想自己不過是想找個一起奮斗的人，可是相親無數次，為什么從來沒有在小縣城里，遇到一個女孩，會對他說一句，愿意陪他一起掙錢養家呢？

后來李東想明白了，這樣的稀有品種，根本不會在世俗功利的小縣城里，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