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瑜的詩

李長瑜

風吹

風不大，不大的風一吹

大片的油菜花就開了

風不大，采風人如成群結隊的蜜蜂

從四面涌來，像是不大的風一吹

就能窺知黃金期貨的秘密

同樣的藍天白云下，道路左側

是冷靜的山水、孤獨的騎馬人

和零落的羊群。像是風

忘了吹

天堂鄉日記

兩朵云從甘肅飄向青海

一群羊過了橋進了天堂

我靠在橋欄上，面對滾滾而來的大通河

似乎什么也沒想。那天

我看見一個紅衣喇嘛從天堂寺出來

從橋東走到橋西，又走回橋東……后來

他跟一個大聲說話的人并肩走了

他去的方向，正好不是

我去的方向

大雪

有時天是黑的地是白的

一個人的背影

可以是黑白相間的

我不是走在前面的那個人

就像大雪跟著小雪

大雪是個節氣

小雪也是。不同的是

想象中不遠的距離

看上去，卻是茫茫的

茫茫的

無邊無際

草湖

黎明或者黃昏都是好時光

野禽遇到了家禽

像是想起了前世的什么

能否僅憑一個眼神

就在此生相認

像一尾魚

認出了岸邊的一個人

有些故事喜歡像河水一樣流消

有些人

喜歡一汪靜水被風吹皺

我不是那個垂釣者

可以經年羨魚而無所捕獲

我頂多是個旁觀者

透過疏疏密密的蘆葦

偶爾在，偶爾不在

立秋

過了河再往南走

莊稼都該收了

或許小寺院的鐘聲也能飄過來

跟春天時一樣好聽。蝴蝶

那種很單薄的飄飛

在鐘聲里

更讓人聯想起傳說中的靈魂

而這一個靈魂

是我愿意親近的

如果能再往南多看幾眼

看看雪山

一種感覺略帶了寒冷

西風就要來了

秘密

討賴河悄悄停了一下

這一下被一只離群的烏鴉看見了

這一下打斷了文殊寺小喇嘛藏在風中的咒語

烏鴉把眼神揣進懷里

落上橋北大十字的紅綠燈架，揣摩著

哪一個燈亮了才可以說出去

小喇嘛的咒語向南飄去了，拐個彎兒飄回來的

是一支裕固人的牧曲

鷹腿骨煙斗

烏鴉和老鷹

是開在天上的黑花。誰更像一個竊密者

趁著夜幕降臨，遁回某個古代

把今天的秘密

交給一個收購未來的人

今天的秘密

是多么嚇人的秘密呀

或許它需要一只煙斗來銷毀

遺漏

一條土路的蜿蜒與長遠顯得必不可少

一輛卡車在趕路，越來越小

比卡車更小的幾個黑點是我的同伴

我坐在一塊風化的石頭上，等他們越來越大

偶爾看見一只蝴蝶，是那么孤單

經過

這一條河里藏著風

岸上是雪。我不是那個騎瘦馬的古人

或許，我有另外一個理由經過

關城不遠，小缽和寺的鐘聲若隱若現

遺漏在鐘聲之外的時光

緘默成空。想起有誰說過，大背景

是不入畫的

戈壁

一群烏鴉飛進黃昏，黑

從遠處壯大起來。我們很快被忽略了

一切細節都被忽略了

只剩下深不可測的山影，和天上

眾神慵懶的眼睛

夜雨記

如果不是因為一處路燈的存在

不是因為反光而存疑，我會相信

夜里的雨也是黑色的

盡管如此，雨還是小得毫無聲息

以至于

整條小街都毫無聲息

沒有葉子的沙沙響動，沒有腳步聲

沒有犬吠

沒有背影

塔

幾片白云恰好是它的背景

身邊的碑是它的傳記吧

我只是靠近

我沒敢閱讀，我怕那些講述

會讓我肅然起敬

云

替我糾結

替我舒展。替我

越是沉重的時候，越想

被風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