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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風的“a致意”與梅志的《胡風傳》

2015-09-10 07:22:44羅達成
上海文學 2015年9期

羅達成

打從1980年秋,我到《文匯月刊》后,我們的選題會上經常提起胡風,提起這位中國近代文化史上最具悲劇性和傳奇性的人物。我們跟千千萬萬讀者一樣,很想知道這位文化巨子出獄后的近況,早日看到他重獲自由后寫的文章。而1981年1月號,是刊物由過渡性的《文匯增刊》,正式定名為《文匯月刊》的第一期。我們很希望這位具有極大影響力和感召力的文壇標志性人物,能在這期刊物上亮相。

不過,我們在選題會上說著“希望”時,心里并不抱很大希望。因為當時胡風精神病發作,正在北京治療,他的身體狀況極不穩定,還可能給我們文章嗎?梅朵對亦師亦友的胡風,充滿關切和敬仰。無論是在他去北京看望胡風時,還是在跟胡風、梅志打電話時,梅朵完全拋卻了他慣常的咄咄逼人的霸氣,換之以輕聲細語,問長問短,幾十年積淀的友情在話筒里流淌。

梅朵在組稿上,有其特殊手段,或“窮兇極惡”,或“死乞白賴”,而更多時候,梅朵靠的是以情動人,讓對方在動情中慨然許諾。十月間,我受命去福建采訪朦朧詩會和舒婷,十一月中旬,又赴京采寫李谷一。回到編輯部時,梅朵不無興奮地將一份用回形針別著的原稿及小樣,在我面前晃了晃,接過一看,竟是胡風的《向朋友們、讀者們致意》!胡風的署名,字體有些顫抖,但很見功力,顯得堅韌而剛毅。我不知道,梅朵是怎樣將百分之一的可能,轉化成百分之百的現實,居然奇跡般地拿到了這篇稿子。

這是“又老又病”的胡風,在劫后二十六年首次公開亮相,抱病為報刊寫就的第一篇文章!1981年1月號的《文匯月刊》,胡風的文章《向朋友們、讀者們致意》,赫然與丁玲的《胡也頻》,以及一位報告文學大家的《好人呵,你不該這樣軟弱》,放在前面最顯要的位置上——

二十多年來,我與世隔絕,恍如過世之人。如今拿起筆來,要與千千萬萬的讀者見面,心情是復雜的,那感慨就更多了!

我想到了黨,二十五年前,我曾寫過這樣的話:“如果不是革命和中國共產黨,我個人三十多年來是找不到安身立命之地的,一些犧牲的先烈和一直忠貞戰斗著的同志們引導我、教導過我……”這是我的肺腑之言,在這四分之一的世紀里,支撐我活下去的,就是對黨的信念。我相信,黨有這胸懷,也有這魄力,審慎而又全面地檢視一切的歷史事件,對任何人,即使像我這樣一個渺小的普通勞動者,也定將給以公正的符合歷史的評價。

我想到了魯迅先生。三十年代,我曾經幸運的工作在先生身旁,親聆過先生的教誨……先生是逝去了,永遠逝去了,但后死者的我們,在今天的中國,不是還有學習先生的精神,振興中華民族靈魂這樣的任務嗎?所以,先生雖然逝去了,但他還活在我們中間。

我想到中國的新文學……今天中央提出的文藝方針展開了一個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局面。只要摒棄“棍子”、“帽子”、“辮子”,真正的解放思想,發展下去一定會一天好似一天。

……今天,想到那些曾經見過及從未見過,但都因我而受株連的朋友們,自慚之情占據了我的整個心靈。但我深知,這種謝罪是他們所不需要的,這些劫后余生與死者需要與我的,是鼓起余勇,繼續前進!

上面這些話,僅以告慰關心我的朋友們。我雖又老又病,但我仍愿與大家共同努力,為繁榮社會主義新文藝,貢獻自己的余生!

胡風這篇千字短文,卻蘊有無限容量,昭顯無邊胸懷。很難想像,經歷九死一生的胡風,竟如此寬容,如此淡定,沒有哀怨,沒有憤懣,沒有痛訴。字里行間寫著,枯樹逢春,猶思奮發向上。

胡風的文章,為無數讀者,特別是知識階層和文化人的強烈關注。它讓一顆顆含淚的心靈苦痛地抽泣著、震撼著,沉重地陷入反思,提出發問:“人在做,天在看!”胡風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是“反革命集團”?這樣的大冤案,是怎樣發生的?

一篇千字文太不解渴了!《文匯月刊》在發表胡風的《向朋友們、讀者們致意》后,許多讀者和知識界人士來信來電,希望能看到胡風和梅志回憶他們蒙難日子的文章。而這,正是梅朵之夙愿。編輯部的同人,也在選題會上頻頻催促梅朵,趕快動作!

急性子的梅朵,顯出少有的猶豫與遲緩,他自己也被流放二十多年,身心受到折磨,對這種苦難感同身受。如今胡風重病在身,根本不可能做這件事。而梅志不僅要恢復心靈上的重創,還要全天候、全身心地照料胡風。她根本沒有時間、沒有精力,更沒有心境去寫作。固所愿也,不敢請耳。這不是時候,梅朵開不了口!

1985年6月,胡風因病情惡化而撒手人寰。在胡風去世后,梅志為“悼詞風波”而奔走、申訴的艱難日子里,梅朵愛莫能助,只能在赴京看望時,在多次通話中,給梅志以真情問候和深切安慰,要她自己多保重。審時度勢,梅朵只是幾次跟梅志提及,有可能時想請她寫胡風回憶錄。這個話題并未展開,梅朵暫時也不抱幻想,只不過是給梅志先吹吹風,讓她有所準備而已。

而在1986年年初,在那場隆重的、足以告慰胡風英魂的追悼會后,梅朵覺得時機已到,急切地把設想化為行動。他懇請梅志給《文匯月刊》寫回憶錄,追憶胡風和她這二十多年是怎么走過來的。梅朵說,必須讓千百萬讀者知道這個驚天冤案和苦難,也必須給后人留下完整歷史,而做這件事,非你莫屬!

其實,梅朵所提請的寫回憶錄之事,也正是梅志時在念中的一樁大事,她太想完成這個心愿了!梅志在胡風彌留時曾應允過,一定要為他說清楚,一定會還他清白,要把一個真實的胡風告訴國人,告訴黨中央,現在是自己兌現承諾的時候了!不過,她需要一點時間來完成心理準備和資料準備。

對梅志來說,這兩個“準備”都是她難以邁過的坎,資料早已散失一空,時間跨度極大,搜集工作量之大之難之費時,是難以想像的,而心理準備也遠遠不足,她和胡風心靈上、肉體上所受到的漫長、深重、痛苦的折磨,是她一直在苦苦擺脫不堪回首的噩夢!而現在,她卻不得不聽任自己的思緒和靈魂,在一兩年甚至更長時間里,重新日夜浸染于苦難與惡夢中。

在梅朵的催促下,梅志最終還是答應了梅朵的稿約。已經七十二歲的梅志,深知一動筆就不得安寧,而不動筆就更不安寧。為了胡風的亡靈得到安息,為了讓世人了解歷史真相,她不能不竭盡余生,去完成這個回憶錄!

千呼萬喚始出來。梅志的《胡風傳》,終在 1986年5月號的《文匯月刊》上,以頭條位置刊出。這是《文匯月刊》刊登的最具震撼性影響,敲擊千萬人心弦的傳記文學!梅志的“前言”感人肺腑:

胡風離我而去已快一年了。現在,我一個人來回憶那摻和著淚水的往事,心情是沉重而凄涼的。

但令人欣慰的是,在中央領導同志的關懷下,胡風的追悼會召開了,悼詞中明確推倒了過去的一些不實之詞。這可以告慰胡風于九泉。

近四分之一的時間里,我們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這段經歷是朋友們和讀者們較為關注的,在有生之年將它如實地寫出來,是我無可推卸的責任,我當勉力為之。

在生命的最后幾年中,胡風親眼看到自己的名字后面又有了同志這兩個字,親眼看到自己的作品在三十年的禁錮后又重新出版,他親身經歷了三中全會后撥亂反正、恢復實事求是作風的偉大時代。但回望那二十多年的難忘歲月,又令人悲從中來,感慨萬分,衷心希望這樣的悲劇在中國歷史上永不重演!

《胡風傳》開頭第一小節,梅志就寫到她始終無法獲知胡風音訊,陷入無奈而無助的窘境:

1965年,胡風從家里被拘捕押走,已經整整十年。我恢復自由,也有四年多了。但是,這十年來,我和他一直未見過面、通過信,甚至也不知道他的下落。我剛出來時曾向公安部詢問他的情況,回答是他很好。提出想送些衣物給他,回答是沒有必要。想請他們轉封信,回答是別影響他的改造。

梅志毫無辦法,唯有等待和忍耐。到1965年四五月間,她突然收到一封信,信封上的字是用毛筆寫的,字體端莊老練,而且一定是一位老熟人,因為寫的是梅志的本名。下面沒有地址,只有“寄自北京”四個字,梅志實在想不出來,老朋友還有誰會知道這個地址。而信的內容,有如解放前地下工作者用的暗語:“琪兄, ? 日下午三時,請你到和平餐廳吃咖啡。”

梅志去了。冒著風險約她見面的,是他們的老朋友聶紺弩。老聶向梅志轉達了另一位老朋友、全國人大代表熊子民的意見,要她積極打聽老胡的情況,要求見面,并轉述熊子民氣憤的話:“舊社會我們為革命坐牢,還準許探監送東西呢。”梅志為兩位友人的態度所鼓舞、激勵,在給公安部門寫信并上訪,堅決地提出要求后,反反復復,層層上報,終于同意讓她跟胡風見面。梅志第一次探監,無限喜悅中交織著無限辛酸:

一直被全家尊敬的一家之主,現在被人押著站在我面前,我真想抱著他痛哭一場!但有四只眼睛正盯住我,我強忍住了自己的感情。他很平靜地走向我,伸出了手,我也只好伸出手,他用勁地握了我的手一下,之后用閃著光的眼睛望著我。是他,仍舊是過去的他,他的手仍然那么有力,他的眼光仍那么堅定。這時我們無言地對望著,十年后第一次見面地對望著,望不夠地對望著……

管理員讓我們進了接見室……兩人都不知道第一句話該從何說起,又開始了對望。最后,還是我第一個開口:

“身體還好吧!帶的東西都收到了吧!”

“身體很好,東西都收到了。”

“孩子們都向你問好。”

“噢!”他眼睛一下子睜大了,放出了光芒……

當梅志說:“他們都希望你能早日回家,你要好好地加強改造,爭取早回家呀!”不改桀驁的胡風,反詰道:“噢,你說我應該怎樣改造?關在獨身牢房里能改造好嗎?”這時,坐在一旁監視的干事“哼”了一聲,以示警告,胡風才沒繼續說下去。

胡風轉移了話題,告訴梅志:“我在這里寫了不少詩——呵,不是寫,是在心里默吟了不少的詩。有寫給你的,寫給孩子們的。我念給你聽,你會理解的……”正當胡風念得興起,梅志聽得淚眼模糊時,監視的干部忽然不近人情地發出了命令:“不要再念了,有話就快說。”胡風茫然地望著他,轉而向梅志搖了搖頭表示不可理喻,他感到受了侮辱,站起來就要走。梅志怕弄僵了,趕緊按他坐下……

這是梅志第一次見到胡風,之后她又獲準幾次來探監。但從1965年歲末起,公安部的舉措變化莫測,胡風的命運也隨之一波三折,大起大落。十二月間,梅志被叫到公安部,交給她一份判決書,后面明明白白地寫著:“判處被告胡風有期徒刑十四年,剝奪政治權利六年。”

監獄當局要胡風寫對這個判決的感想,他用“心安理不得”五個字來概括。胡風決不會為了求得“寬大”而承認加在他頭上的罪行,但他不會上訴,也不愿辯解,這是“為了維護黨的威信”。而無可奈何的梅志唯一可做的,是抓緊為胡風去勞改農場做御寒準備,她找出早已做好了的布底厚棉鞋和棉馬褲,還要給胡風做件厚實的棉襖。

梅志怎么也想不到,公安部忽然又打電話把她叫去。一位主任對她說:“經上級研究,我們不準備送他去勞改。讓他回家,怎么樣?”還說:“我們黨的政策,向來是從寬的。寬大與嚴懲相結合嘛!所以我們準備釋放他,并且還為他創造改造的條件,這需要你和我們合作。”這個決定,讓梅志覺得太突然了。

準備好坐牢,卻在這一年的最后一天被放回來“監外執行”。胡風能與梅志和孩子們團聚,真算是喜出望外。隨后一段時間,公安部又派人派車,讓梅志陪著胡風在北京四處參觀。胡風十年以來第一次置身在人群中,置身在豐富多彩的生活中。一連幾天,他見到了王府井大街、北京飯店、東安市場,參觀了人民大會堂、人民英雄紀念碑,還參觀了石景山鋼鐵廠、第一機床廠、國棉三廠……胡風感到很新鮮,很興奮,他心境大好,不僅寫了公安部讓他寫的感想,還寫了許多詩。

誰知好景不長,晴天霹靂。春節后,公安部兩位干部就來看胡風,說了幾句“過節好”之類的寒暄話后,即直奔主題,通知他們離開北京去四川安家。胡風不愿意去,希望留在北京,哪怕是到勞改農場去。但對方不容商量,拋出重話:“這些都是經過精心考慮的,這是中央的決定。”胡風感到沮喪。這是對他的終身放逐呵!他深重的痛苦和沮喪難以言盡,無法表達。

3月15日,公安部派來了一輛旅行車。胡風與梅志上了火車,告別親人,又一次嘗到了生離死別的滋味。火車向前奔駛,他們倒在鋪位上失聲痛哭。

梅志《胡風傳》的第一階段,在《文匯月刊》連載了四期,約七萬字,時間跨度從1955年到1965年。梅志寫了艱難時日,寫了悲歡離合,卻沒有去正面展開胡風這十年牢獄生活所受的折磨:他被關在獨身牢房,曾受過幾百次審訊。而只是簡要地引述了胡風在假釋出獄后告訴她的一點情況:“老是要我交代交代,我沒有什么可交代的,是你們應該明確地為我作結論的時候了。但沒有人理我,于是我開始了絕食。當然,他們是不能讓我死的,一些細節就不談了……這門牙就是為了灌我食物而被敲掉的。”

在1986年8月號《文匯月刊》上,刊載的最后一篇《胡風傳》文末,附有梅志簡短的《作者的話》:

這篇小文,是在《文匯月刊》編者一再鼓勵和督促之下,才得以完成,在此特表謝忱。但它僅是我和胡風在1955-1966年的十年回憶,我原用的題目是“往事如煙”。“胡風傳”的標題系編者所加。全面地為胡風寫傳,當待諸來日。

梅志 ?六月四日

梅志的《胡風傳》,如帶著血淚的重錘,敲擊著巴金的心弦。沒等連載的最后一篇文章正式刊出,巴金就急不可待地致電梅朵,索要校樣,他已經按捺不住,急于傾吐自己讀了《胡風傳》后沉重的反思和感懷。巴金這篇卓有影響的 《懷念胡風》,刊登在《文匯月刊》10月號上:

胡風逝世已經半年,可是我的腦子里還保留著那個生龍活虎的文藝戰士的形象。關于胡風,我一直想寫點什么,已經有好幾年了,好像有什么東西堵住我的胸口,不吐出來,總感覺到透不過氣。

從我認識胡風到“三批材料”發表的時候,大概有二十年吧。

胡風的冤案得到了平反。我讀了他的夫人梅志寫的《胡風傳》,很感動,也很難過。他受到多么不公平的待遇。

五十年代我常說做一個中國作家是我的驕傲。可是想到那些“斗爭”,那些“運動”,我對自己的表演(即使是不得已而為之吧),也感到惡心,感到羞恥。今天翻看三十年前寫的那些話,我還是不能原諒自己,也不想要求后人原諒我。

我是個衰老的病人,思想遲鈍,寫這樣的文章很困難,從開頭寫它到現在快一年了,有時每天只寫三五十個字。我想講真話,也想聽別人講真話,可是拿起筆,或者側耳傾聽,才知道說真話多么不容易。《文匯月刊》上《胡風傳》的最后部分我也找來讀過了。文章未完,他們在四川的生活完全不曾寫到,我請求梅志同志繼續寫下去。梅志稱她的文章“往事如煙”。我說:往事不會消散,那些回憶聚在一起,將成為一口銅鑄的警鐘,我們必須牢牢記住這個慘痛的教訓。

巴金的文章,使梅志的《胡風傳》更具影響和穿透力,而《文匯報》對這篇回憶錄破例給以摘編、轉載,使更多讀者得以含淚聽取梅志關于胡風案真相的傾訴和控訴。《文匯報》轉載敏感的《胡風傳》,很有風險,幾年前,報紙轉載劉曉慶的《我的路》,就曾觸怒胡喬木,《文匯報》為此寫了多次檢查。這次,常務副總編張啟承對“連載”審定后,又送請總編輯馬達拍板。

《文匯月刊》把關責編徐鳳吾的珍貴日記,記下了那段時日:

5月22日,張啟承說,《胡風傳》很好,《文匯報》擬轉載,問了老馬,也同意了,預備分兩天登兩個版面。

7月25日,《文匯報》轉載《胡風傳》,今天見第一個版面,很突出(原稿有十個版面,刪至兩個版面,真是割愛啊)。

7月29日,梅朵從北京回來,說梅志將續寫,她很感謝《文匯月刊》。

對于《胡風傳》,梅志開始時,顯然并沒有一氣呵成的打算,僅僅連載了四期,就暫時告一段落了。也許,這是梅志考慮到自己精力有限,資料尋找困難,寫作進展緩慢的緣故吧。而且,已經刊載的這四篇“往事如煙”,也是在梅朵“一再鼓勵和督促之下,才得以完成”。

梅朵少有的全程擔任了《胡風傳》的組稿責編。他沒有要我們接手,也只有他有資格有交情去“鼓勵和監督”梅志。我們沒有勇氣,也沒有資格去插手,能忍心像平時組稿那樣,去催逼這位可敬的命運坎坷的老人嗎?

梅志原本想暫時鳴鑼收兵,說“當待諸來日”,但巴金的公開請求,梅朵一次次上門懇請,無數個電話催促,終使梅志鼓起勇氣往下寫。五個月后,1987年1月號的《文匯月刊》,又開始連載續篇《胡風傳·在高墻內》,這是寫胡風、梅志1966年至1977年在四川的生活。

因為倉促上馬,邊寫邊發,梅志壓力很大。她不能全力以赴地趕稿,除因寫作所需搜集、整理紛繁的資料,進展艱難又緩慢,而繼續為胡風的徹底平反奔走、申訴,也時常將她的計劃打亂。《胡風傳》的續篇連載約十四萬字,一共十四篇,原本十四個月可刊登完,卻從1987年1月一直綿延到1989年1月,整整花了二十四個月時間。

梅志尷尬的是,有三次刊物到了截稿期,她卻無稿可交,而刊物更尷尬,因為中斷突然,無法事先告知讀者。第一次一中斷就是五個月,第二次中斷了兩個月,第三次又相隔了五個月。連載最怕中途擱淺,而《文匯月刊》從創刊以來,幾乎從未發生過連載中間斷檔,而且是斷檔很長時間的“事故”。梅朵和無數讀者一樣,心急火燎,翹首以待,但他依然沒有對梅志采取“狂轟濫炸”,而是只催不逼,并一次次轉告了圈內外讀者的熱切期待,給以特別的理解和寬容。編輯部給來電來信催問的讀者,則耐心地作了解釋,吁請他們能跟刊物一樣,給心力交瘁的梅志更多時間。

續篇是從“茫茫前程”開始的。1966年3月15日,當梅志和胡風帶著和家人再次分別的哀傷,茫然地聽任列車向成都駛去,“我們的心情就像這荒涼的大地,一望無垠!面臨我們的將是什么?何處是我們的歸宿”?

梅志由成都開始的“伴囚記”開篇很好,超出她的意料。他們被安頓在鬧市區一個鬧中取靜的巷子大院里,院子有五六間房,給了梅志、胡風西邊的兩間,前后廳可以用,還告訴梅志:“東邊的后房娃娃來可以住。”等鍋碗瓢盞到齊,梅志還可以自己燒飯做菜。幾天后,公安廳的人又開始領著他們游覽武侯祠、杜甫草堂、望江樓等名勝古跡。

安定的日子很快過去了。五月上旬,公安部來人,告訴他,“文化大革命”已經轟轟烈烈展開,要胡風表態。胡風表態擁護這場革命運動,愿意在運動中接受教育。隨后,成都也是滿街大字報。九月初,公安廳來人下達了命令:“立即做好準備,隨時離開成都。”不久,他們被帶到蘆山縣山區的苗溪茶場,這是公安廳下屬勞改茶場。胡風在這里大病一場,還中了風,去醫院醫治回來后養病,被安排到山上小房子里,有爐子,可以自己燒,還允許他們在院子里一塊地上,學著種番茄和蔬菜。

這種相濡以沫的日子也很短暫。十一月初,公安廳一位處長陪著三個陌生人來找胡風,其中一個開口就問:“你最近怎么樣?”胡風回答:“沒什么怎么樣。”

“沒什么怎么樣?你認為你就沒事了嗎?嘿!”他們接著說,“這次來就是要帶你走,你們準備一下吧。”胡風問:“是去審問嗎?還讓不讓我回來?”那些人回答說:“去了就知道了,什么時候回來我們無法說。”他們把胡風帶走了,還不讓梅志送。梅志望去,他們帶著胡風上了坡,到馬路上停著的吉普車里。車開走了,但后面跟著一輛大卡車,上面坐著一車的解放軍。

梅志哪會想到,胡風這一去就是五年,還被加判為無期徒刑,不準上訴,關押在數十人的大獄里。胡風的心靈和肉體,受到難言的摧殘。他因為絕望,用大石頭撞擊頭部,自殺未遂,但精神完全崩潰,得了嚴重的精神病。

直到1973年,梅志才被公安部門押送到川東一所監獄與胡風重又相見,去照顧這個已經被監獄迫害、摧殘得不成人形的“瘋人”、“廢人”,再度共同生活在五米的高墻之中。

梅志所寫的關于到監獄,重新見到胡風,卻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他,“真的是他嗎?”這一章,是《胡風傳》中最撕心裂肺的段落,讓人痛苦得無法往下卒讀——

那黑棉衣轉過了頭,偷偷地瞄了我一眼。是他!真是他!但一點過去的神采都沒有,簡直認不出他了,我呆呆地立在門口。這時,那位負責同志對他說,“你就和她一起去吧”。他站了起來,佝僂著背,看去比我都矮了。他的行李在地下放著,他只茫然地望著。干部們都尷尬地望著。我一鼓勁就把它背起向小院走去。好一陣他才隨干部們進來。干部們又是一番囑咐,他只是雙手垂直地聽著。他們走了,他仍在階沿上垂手而立。

一向挺直腰桿,軒昂豁達,壓不倒、摧不垮的我的親人,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兒?我真不相信面前這人就是他……

忽然,他抓住我的雙手,用哭聲說著,“我該死,我該死!我已經判了無期徒刑!”說著就向我跪了下來。

“我快要死了!我對不起你呀!你知道他們定了我什么罪?滔天大罪呀!什么重罪都加在我身上了,我承擔不起了啊!你這一來,可更不得了啦……我害了你啦……”

他斷斷續續、含糊不清的話,不但嚇壞了我,也引起了我莫大的悲痛:好生生的一個人,幾年不見就被弄成這樣了!我忍不住俯在桌上失聲痛哭了起來。

……看著他那樣兒,我很不忍心,就趕快擦干眼淚,拉他坐下。一邊就忙著生火做飯,因為已快十二點了。我想起帶的有鮮雞蛋,就往掛面里打了雞蛋,作為久別后我給他做的第一頓飯。我想,他會高興的。誰知他端著碗只是望著,不敢動筷子。我推他,叫他快吃。他卻膽怯地說,“我不敢吃,這不是我吃的東西。將來會斗我的。”我忍不住生氣了,“你大膽吃吧,要斗你我擔著!”“真的?你承擔?”我點點頭。于是,他就迅速地,像過去一樣地將一碗面吃得精光……

下午,我燒了水正幫他洗頭,監獄長來了。胡風連擦都不讓我擦干,就一下子站了起來,恭敬地垂著雙手。倒是監獄長很和氣地說,“坐下嘛,把頭擦干。”然后我又將找出的帽子給他戴上,他卻像被火燒著似的立即把帽子取下。監獄長又說,“戴著吧,不要著涼。”他一走,胡風又把帽子取了下來。我問他為什么不戴帽子。他說,犯人不能戴這種干部帽,要將帽檐剪去。還有,不能穿四個口袋的干部服,也要將口袋剪去。我說,“你呢子制服上的口袋不是還在嗎?”他說,“哼,你不知我為它吃了多少苦頭?同牢的犯人就常常因此而罵我,甚至……”他不往下說了。

我感到他經歷過很不尋常的生活,但還是寬慰他,“現在是我們兩個在一起,我不把你當犯人,你不必怕。”可是,到晚上,我就幾乎拿他沒辦法了。先是坐在床上不肯睡,不久就驚慌地說一會兒就有人來叫他,“你看,門都沒關。”我說,“昨夜就沒關,你安心睡吧!”“真的?昨夜就沒關?”這樣,他才睡下。開始還不敢脫衣服,硬說半夜里會來叫走他的。

半夜里,他一下就坐了起來。我被驚醒了,按住他沒讓他跳下床。他兩眼發直,嘴歪扭著,全身哆嗦。我怕他倒下,就抱住他,用手撫摸著他的大額頭。他仍然在哆嗦。我將他的頭放在自己懷里,像哄孩子似的安慰著他。慢慢地他才安定下來。不久,他似乎清醒過來了,第一句話是,“真是你嗎?不是在夢中……太可怕了!”我說,“今后我一直陪伴著你,你別害怕。”“能這樣,就好了。”

在梅志無微不至的照料、陪伴下,半年多后,胡風的身體和精神都有了明顯恢復。梅志感到慶幸和安慰,胡風已從年初她來時的那種驚恐萬狀、坐立不安,到頭腦又漸漸清醒了過來,有了對生的欲望,能夠安靜地和她一起讀書讀報了。

他們的生活條件也明顯改善了,從先前那個巴掌大的小院里轉移到了占地四五分,有四間房的“大”院了。自己能有一間房子,這是多么奢侈的享受!她和胡風都有了一處窗明幾凈、看書寫字的地方。而且,還有幾分荒地做勞動基地,讓他們除草、種菜、種苞谷。

胡風讀著梅志放在他桌上的“毛選”和幾大本馬列著作,有時會突然合上,“不要讀了,我的問題不是弄通馬列主義理論問題。誰來同我談理論?別花這工夫了。人家要你交代的是事實。老是問我反革命事實,我哪來的事實?”

他們的心情也比過去好多了。在報上時不時可以看到一些老同志的名字,有的還恢復了工作,鄧小平也出來主持國務院工作了。梅志和胡風猜測,“文化大革命”是不是即將結束了?

十一月中旬,他們看了電視臺轉播的話劇《于無聲處》,非常感動,還讀了報上的評論員文章,著重指出,要“實事求是,有錯必糾”。幾天后,管教干事將一張《中國青年報》交給胡風,那上面有報道他兒子曉山考上大學的一條新聞。這條幾百字的新聞報道,破天荒地沒有對胡風加上帽子,而是用了跟普通人一樣的稱呼,真是個喜訊。而1979年1月3日,胡耀邦總書記在文聯茶話會上的講話,表示黨中央一定要堅決執行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決議。梅志與胡風,急切盼望著撥亂反正的那一天!

1月11日下午,公安廳一位處長當面通知胡風說,省公安廳已接到北京公安部電話通知,釋放他出獄,其他情況到成都后再談。這一喜訊,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

《胡風與瘋狂時代的終結》是梅志《胡風傳·在高墻內》續篇的最后一篇,讓讀者揪心地苦苦等待了五個月。人們強烈期待梅志,寫出關于他們結束黑暗的監獄苦難,重新獲得自由和光明的那個偉大時刻。

1979年1月14日,上午8時,我們到辦公室去告別。政委、獄長、股長、醫生和干事們都在,胡風感謝了他們對他的耐心幫助……

9時出發,醫生和管教干事同行。走出監獄大門時,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我在這里六年,而胡風就整整九年了。別了!我們總算都活著出了高墻,獲得了自由!

真難得,即便是在書寫這樣的時刻,梅志的文字依然平實而不煽情,更沒有淚水縱橫。但人們讀著這個尾聲,無不感謝這個偉大的女人,沒有她的陪伴,胡風的獄中生活不可想像。女兒曉風在《我的父親胡風》中,曾如是評價母親:

正是由于對父親深深的理解、信任和愛,這么些年來,母親頂住了種種壓力和與子女別離的痛苦,與父親相濡以沫,照顧備至。如果沒有母親的呵護和支撐,父親不可能活著見到我們,更不要說后面的活著看到平反和恢復名譽了。

梅志的回憶錄分《往事如煙》、《伴囚記》、《在高墻內》三部分,在《文匯月刊》前后連載了三年,反響強烈而綿長,讀者紛紛來信,對胡風和梅志表示同情和敬意。梅志將這三部分合成為《往事如煙——胡風沉冤錄》,在大陸、香港和臺灣相繼出版。不過,梅志“為胡風說清楚”的承諾,并未因此而結束。她從1988年開始到1996年,用八年時間為胡風寫了一本全面的傳記《胡風傳》。已經八十二歲高齡的梅志,在《后記》中寫道:

這個承諾一直在我心中激蕩,我深感到我有責任將一些強加于他的莫須有的罪名為他洗刷干凈,同時也應將他真正的為人,他真心實意為革命文藝所做的工作,全盤如實地寫出來,以留給后人去評判。我覺得,只有后人才能更不帶個人恩怨,不計個人得失,定會對他作出公正的評判。于是,我選擇了寫本全面的傳記這一方式。

梅志《后記》的最后一句話是:“我已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就此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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