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遲遲
寫給你
這些年,我已不習慣在長安放牧馬匹
不在月光下吟詠春天
以及與它有關的桃花
還有什么能給那個男人帶來閃電與波涌
就如還有什么值得贊美
這塵世,不過三年五載
不過唇齒間落為煙云
只怪你眼中不再有風暴
像所有男人那樣,虛長時日
對世界不負責任。至圣者無情?
或許你已不再愛,也不再被愛
其實你未曾飽嘗世間冷暖
大好春光猶在。可惜的是
我們已經喪失了孩子般的明澈與激蕩
我們只喜愛混沌之間的張弛
不讓一些發生純粹,我們書寫世界
亦只是隱遁而不是明麗
你害怕被恐懼攫住,也害怕被驚喜攫住
這些風中莫名的變數
你翻閱它們如一本《中庸》
亦恰似曖昧總是被美名其曰一樣
這些年,你學會的只是限制
而不是打開。你越來越不相信
看花不像花的樣子,看云不像云的樣子
就這樣在銅鏡面前收斂羽翅
落花與流水,千山與萬水
它們并沒有讓你直達心性
曾經你放牧馬匹啊,后來你燒毀蹄鐵
別忘了,這個族群曾謙卑得過分,別忘了
這個國家壓制過號角的聲音
別忘了一些力量,還需在滔天巨浪中獲得永生
我們的熱愛,讓我們痛楚,親愛的
亦如我們的怒斥讓我們得到安息
還有什么值得害怕,這個世界的暗影
不過你多年以后,在窗外看落下的雪
像想起一些遼闊的江河與日月有關
年嘉湖一日無飲
———兼贈夢天嵐
我們的對話
從一些破碎開始
我們所討論的事件、現象
與發生的可能
它們即使打開,又陷入矛盾的深處
所有的推論、延伸與辯解
在開闊中得到飛翔,又回歸混沌的原初
我們或許一開始就不需要邊界的存在
那些偶然的雷聲與驚鴻
使我們的痛癥更加灼熱
我們的吞吐無關山河月色,風物宜人
這些都不是我想要跟你說的
我只告訴你黑暗的反面
就好像你告訴我光,這些舊曖昧
煙消云散復又清晰可見
說到這里,我們都不能占據自身的神秘
因為它的壯闊與細膩
常使我們病倒在春天的鏡影中
這一日無飲啊,卻已聞得葉落如醺
那一秋暮色,響遏無聲
好似一些高山流水的事件
登白馬山
與老友登山,在一個秋末的下午
沿斜徑而上,我們會談及一些近況
像久遠的青澀,未曾回應
我們談到天邊停止的云,沉默便有了心事
兩三娑樹影,一彎池水,幾點鳥鳴
白馬山上無寺,我們亦不尋僧拜佛,超度內心
風從南來,告訴我時光留下的暗語
打開或關閉,只是不可言說,不可解
這些年,徒增消瘦了皮囊,愧對父老
還有內心的山水。我們越往上走
越似進入一種年輪的隱喻,不可點亮歸程,啊———
吾友,諸事已追尋不到根據
還有什么能荒廢掉這大好青春
還有誰道不忍輕狂,卻踩著落葉一如自身的節律
我們只越發趨信命運,好歹你還明媚
盡管眉宇間已落有風雨,吾友
久別勝重逢,而你寡淡如昨,而我———
早已遇見這十月的秋陽,晃蕩得厲害
它們疏疏密密,從山頂遁入河川
并映照在那些低矮的屋舍之上
讓我看到來時的橋面,波光粼粼,而這些
才剛剛發生在我們并肩站成一棵樹的時候
無題
媽媽。這座城市每天都有人死于謀殺
我得了傳染病,我的國家正值多事之秋那些大街上的乞丐、拾荒者與流浪漢
竟然會在光天化日之下追殺我
我躲閃不及,離家越久
體內的寒疾就愈發嚴重
碩大的城市中找不到一棵可以躲蔭的樹
我在云中給我的女人寫去錦書
我的女人在風中采摘云母
在家鄉的紅果園熬制丹藥,晨鐘暮鼓
我的女人日夜以樂游原上的柳葉作藥引
云母,性平,止風寒熱
她在處方上附言:速速回鄉
可是我已病入膏肓
湯藥無濟,回天乏術
這座城市始終拒絕一個病危的他鄉客
媽媽。我的族人不喜與陌生者搭訕
我的族人諱疾忌醫
我害怕大聲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