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醫生VS“絕癥”女孩：一句話一輩子

類風濕病會破壞人體關節的功能，容易導致關節變形和肢體殘疾，甚至終身癱瘓。這種病對生命的影響不太大，但卻影響人的生活質量，因為難以治愈，被稱為不死的癌癥。

安徽歙縣，一位癡迷醫學的鄉村醫生，認識了一名類風濕病患者。他不僅免費為她治病，還在她深感絕望時，堅定地對她說：“如果治不好你的病，我就娶你為妻！”

一句話，一輩子，一聲情，一杯酒，他們的故事，在黃山大地，被傳為佳話……

遇上你是我的緣

方輝升怎么也不會想到，他的人生會因為認識一個女病人而改變。2015年1月15日，在接受記者的采訪時，他反復地說：“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都是緣分。”

1966年1月，方輝升出生在安徽歙縣齊武村。皖南地區是出名的魚米之鄉，物產豐饒、人文薈萃、旅游資源豐富。由于地少，再加上有6個嗷嗷待哺的孩子需要撫養，方輝升的父母一直在集鎮上做搬運工。

上學后，方輝升每次看到醫生，內心都非常激動。隨著年齡增大，方輝升逐漸了解到，醫生不僅能救死扶傷，還能四處為人看病，這讓他艷羨不已。長大了，我也要學醫，這成了童年方輝升最大的夢想。

初中畢業后，由于家境貧困，不愿再給父母增添負擔的方輝升，說什么也不愿再上學。雖然不讀書了，可學醫的念頭卻從未動搖過。

那時，通訊不發達，自學并不容易。一次，方輝升從一本被翻閱得破爛不堪的雜志上，看到長春一家中醫學院對外招函授生，學制1年，考核合格后，發結業證。

可1年近千元的學費讓方輝升望而卻步。

為了圓心中的醫學夢，從沒出過家門的方輝升，跟著村民去杭州打工。由于毫無經驗，方輝升只能選擇一些做苦力、收入又低的工廠，每月只有100元收入。方輝升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更舍不得給自己添一件新衣服，每到發工資時，別的同事都去下館子，方輝升卻獨自去了新華書店，然后坐在一個角落里，瘋狂地讀著讓他癡迷的醫學書。

“我撲在書籍上，像饑餓的人撲在面包上。”如果用高爾基這句名言來形容當時的方輝升，一點也不為過。

見方輝升如此癡迷醫學，有同事感冒了，扭傷了，大家便會去找方輝升。熱情的方輝升每次都會仗義出手，而且分文不收。漸漸地，方輝升懂醫學的消息，在廠里流傳開來。

1年后，方輝升終于取得了中醫學院的結業證。為了追求更高的夢想，方輝升決定去一家夜校學習。當聽說每年需要2000多元的學費時，方輝升驚得目瞪口呆。關鍵時刻，方輝升的弟弟決定傾囊相助。在弟弟的幫助下，再加上方輝升每月打工的工資，每天晚上，他終于可以幸福地坐在教室里，聽老師上課了。

遇到不懂的問題，方輝升會厚著臉皮，去向一些有經驗的專家教授請教。漸漸地，方輝升不僅會治病，而且擅長偏方的消息，在當地不脛而走。

緣分也因此不期而至。

那時，方輝升還在杭州，一個同事跟他說起了親戚洪媚得的怪病。根據同事的描述，方輝升斷定洪媚肯定患有類風濕。同事見方輝升說得頭頭是道，便約定春節回家過年時，帶著洪媚去看病，方輝升一口答應了。

1999年春節剛過，同事和洪媚便來到了方輝升的家里。出現在方輝升眼前的洪媚，雖然能走路，可行動遲緩，臉色非常差，而且情緒悲觀，脾氣急躁。方輝升在進行了詳細的診斷后，斷定洪媚患的是痹癥。這種病的特點是關節不僅出現紅腫，還特別痛，病情嚴重時，會出現畸形，這種病在全世界都沒有好的治療辦法。

為了讓病人振作起來，能配合治療，方輝升便斬釘截鐵地對洪媚說：“只要你積極配合我的治療，我肯定能治好你的病。”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洪媚，見方輝升說得如此肯定，頓時眼前一亮。

洪媚家離這里較遠，為了方便治療，方輝升提出讓洪媚就住在自己家里。洪媚安頓下來后，方輝升開了藥方，然后騎上自行車，親自去縣城抓藥。

傍晚時分，方輝升滿頭大汗地回來了。他顧不上休息，立即點燃爐子，開始煎藥。看著忙碌的方輝升，性格內向的洪媚雖然心存感激，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方輝升將藥煎好后，一部分讓洪媚喝下去，剩下的那部分，對洪媚的關節等處進行熏洗。

在方輝升的精心醫治照顧之下，1個星期后，奇跡出現了，洪媚竟然能蹦能跳，也能上下樓了。不擅言辭的洪媚紅著臉說：“你的本事真大，謝謝你。”

治不好就娶你

洪媚還需進行醫治，可按捺不住喜悅之情的她，非常渴望能立即回到家里，讓家人看到她的變化。方輝升帶著醫學書等，和洪媚一起坐上中巴車，朝洪媚的家出發了。

心情大好的洪媚，主動向方輝升說起了她和家里的情況：身高1.6米的洪媚，出生于1971年，父親身體一直不好，家境非常貧困。初中畢業后，洪媚因為患病，一直待在家里，常年飽受病痛的折磨，讓洪媚生不如死。就在絕望的關頭，是方輝升給了她生活的信心。

見洪媚主動打開了話匣子，方輝升也將自己癡迷醫學、打工求學的經歷和盤托出。每次方輝升說出自己的困惑，洪媚總能替他分析得頭頭是道，這讓方輝升不禁對眼前這個不善言辭的姑娘刮目相看起來。

隨著接觸的增多，兩人的共同話題越來越多。為了分散洪媚的注意力，方輝升便將這么多年打工中遇到的奇聞怪事，說給洪媚聽，每次都逗得洪媚眉開眼笑。都是青春的年紀，一股特殊的情愫在彼此的心間彌漫開來。

一段時間之后，洪媚的病情開始好轉，她不僅能干簡單的家務，也能幫著家里干些農活了。此時，方輝升也必須返回杭州，繼續打工的生活。

回到杭州后，方輝升掛念著遠在歙縣的洪媚，經常晚上躺在床上，腦海里就會出現洪媚的身影——她現在在干什么？病情發展得怎樣了？無法入眠的方輝升從床上爬起來，決定給洪媚寫封信。坐在桌子前，方輝升寫完“你好”兩個字后，雖然心里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他索性在信紙的右下角，寫上自己的名字。第二天早上，方輝升將這封只寫了5個字的信寄了出去。

可一連多天，方輝升也沒接到洪媚的回信。同事得知此事后，便對方輝升開玩笑：“沒見過像你這樣寫信的，只寫了5個字，一點誠意也沒有，換成我，也不會給你回信的。”方輝升聽了，尷尬地笑笑，他斷定，洪媚之所以沒給他回信，肯定是病情穩定，如果真有什么事情的話，她一定會給他寫信的。這樣一想，方輝升更覺得自己的猜測沒錯。熱情不減的他，又給洪媚寫了封信，可依然石沉大海。

此后，方輝升不再給洪媚寫信。誰知，5個月后，方輝升卻突然接到了洪媚家人寫來的掛號信。原來，洪媚的病情突然發作，疼痛難忍，躺在床上。接信后，方輝升立即請假，趕到了洪媚的家里。

正躺在床上偷偷抹眼淚的洪媚，看見突然出現的方輝升，仿佛看見了救星。方輝升被洪媚的表情打動，一番診斷后，方輝升開了個藥方，又去縣城抓藥了。可洪媚一連吃了5天，病情卻絲毫沒出現好轉。

學醫的方輝升明白，洪媚吃了自己所配的藥物沒有效果，只能選擇去大醫院治療。此時，洪媚的家境更加舉步維艱，根本籌不到錢，方輝升還是帶著洪媚去了杭州，并住進了一家類風濕專科醫院。

安頓好洪媚后，方輝升急匆匆離開醫院，去找關系不錯的同事。大家慷慨解囊，你一百元，我五十元，就這樣，方輝升湊夠了3000元住院費。

為了掙錢，方輝升白天拼命干活，一下班就趕往醫院照顧洪媚。病友都以為方輝升是洪媚的男友，開玩笑說：“你雖然得了這個病，可你對象不離不棄，你算是非常幸運了。”說得洪媚臉上悄然泛起了紅暈。然而，病痛的折磨，讓洪媚痛不欲生。看著洪媚哭得梨花帶雨，方輝升心中也是一陣難過。任憑他怎么勸說都無效，情急之下，方輝升抓住洪媚的手，對她說：“你的病肯定能治好的，要是治不好，我就娶你為妻，一輩子照顧你。”

洪媚聽了，趕緊將手縮了回去，說：“你一個好好的人，娶我這么個疾病纏身的人，你不是傻了吧？”方輝升堅定地說：“我雖然是個打工仔，卻說到做到，你就安心養病吧！”也許是因為愛情的滋潤，10天后，洪媚的病情出現了好轉，不僅關節不疼了，還能下床走路了。

回家后，洪媚紅著臉將方輝升要娶她為妻的消息告訴了父親。父親在驚喜過后，激動地對女兒說：“他可靠，又會醫，你的命真好。”

方輝升將洪媚送回家后，立即返回杭州。他一個人打著幾份工，希望盡快將欠下的債還完。其間，方輝升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又給洪媚寫了幾封信，雖然意料之中會石沉大海，可他的內心卻充滿了無窮的動力。他明白，愛情就在前方不遠處，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一句話一輩子

愛是奮斗不竭的動力。

2000年春節來臨之際，方輝升將欠下的債務全部還完，一身輕松地回到了歙縣。在親人的奔走之下，這對有情有義的年輕人，終于步入神圣的婚姻殿堂。

年富力強的方輝升，竟然娶了個“藥罐子”，這條爆炸新聞，在偏僻的山村一下傳開來，各種非議鋪天蓋地而來。面對非議，方輝升始終面帶微笑，以沉默回擊這一切。

婚后，方輝升對洪媚疼愛有加。他對洪媚說：“你這種病，不能碰冷水，所以，你天天在家里待著，啥也別干，照顧好自己就行了。”為了照顧愛妻，方輝升再沒出遠門打工過，他只選擇在家附近的集鎮干些苦力活，比如搬石頭，幫人蓋房子，每天可以掙到10元錢。他早晨出發，中午再回家，做飯，干家務……

這對在外人眼里不可思議的夫妻，卻穿越世俗的眼光，以自己的方式，享受著生活的一切。方輝升看到愛妻天天待在家里無所事事，擔心她著急，便計劃攢錢買臺電視機。那段時間，方輝升拼命干活，就連唯一的愛好——抽煙，他也悄悄戒了。

工地上的工友，大多都抽煙喝酒，方輝升突然戒煙的消息，讓工友們詫異不已，有人就悄悄跟他開玩笑：“方輝升，煙也不抽了，突然開始注意身體了，是不是有什么計劃啦？”方輝升訕訕地笑了笑，他能聽出工友們話中的意思，可自認識洪媚時，方輝升就知道，她的病，一輩子都不能生育。幾個月后，方輝升終于給愛妻買了臺電視機。有了電視看，洪媚的精神好了很多，方輝升干活歸來，她會主動和老公說起電視上的奇聞怪事，笑聲在擁擠的房間里回蕩。

雖然洪媚的病情暫時得到了控制，可她每天都需服藥，一天要花費近7元錢。方輝升一天能掙10元錢，他就從剩下的3元錢中，買些營養品和肉等，給愛妻補身子。遇到天氣好時，方輝升會和洪媚一起去外面散散步。

漸漸地，流言蜚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鄉親們贊許的目光，大家紛紛向方輝升豎起了大拇指。

就在夫妻倆盡情地享受這難得的幸福時，災難再次降臨。

這年夏天，洪媚突然病情發作，她躺在床上，疼痛難忍，關節開始出現畸形，人也迅速消瘦下去。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洪媚，想到了自殺，她反復地對方輝升說：“你給我買點老鼠藥吧，這樣我解脫了，你也解脫了……”

洪媚的哀嚎聲，讓方輝升痛不欲生。他找親戚借了1萬元錢，帶上愛妻，風塵仆仆地去了蕪湖一家醫院。在醫生的治療下，洪媚的關節不疼了，可從此，她卻再也不能走路了。

從蕪湖回來后，洪媚整天躺在床上，連大小便也得靠方輝升幫忙。方輝升不能天天在家里照看她，他必須得出去打工，他對洪媚說：“你盡量將解大便的時間，控制在中午或者晚上。我每天和你喝一樣多的水，我如果想解小便了，估計你也有同樣的想法，這時，我趕緊回來，你看行不行？”洪媚聽了，突然哭了起來，她說：“我活著就是個負擔，你不如讓我死去。”洪媚哭歸哭，可方輝升的獨特辦法卻非常有效，她沒有一次將大小便解在床上。

一次，方輝升買了些葷菜回來給洪媚補身子。也許是洪媚的身子太弱了，洪媚吃后沒多久就覺得肚子一陣絞痛，她想打電話給老公，可已來不及了。方輝升晚上下班剛一進家門，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他三步兩步跑進臥室，著急地說：“洪媚，你是不是拉肚子了？”洪媚難為情地說：“對不起，我想給你打電話，但來不及了，就拉在了床上。”“你一下午就睡在這上面，多難受啊，你怎么不打電話給我啊？”方輝升著急地說。洪媚卻說：“我活著就是個累贅，我要是告訴你了，你從工地上來回跑，人怎么受得了？”方輝升聽了妻子的話，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

方輝升每天都是騎自行車上下班，自從妻子將大便拉到了床上，他第一次有了買摩托車的想法，這樣洪媚一有事，他就能立即趕到家里。可每月都是“月光族”的方輝升，手上半分閑錢也沒有。有認識的人就對方輝升說：“你老婆這個樣子，你不如把她送到娘家去，這樣你也能輕松點。”方輝升聽了，笑笑，什么也沒說。

偶爾閑暇時，方輝升還會拿起書本，他希望自己能找到一個方子，可以醫治洪媚的病。一次，方輝升得知附近的山上有多種名貴藥材，對治療妻子的病非常有幫助。休息時，方輝升就騎著自行車，帶上干糧進山，有時，他在山上一待就是兩天。為了能滿載而歸，方輝升會事先查找很多資料，包括草藥的生長環境等。

在方輝升的精心照料下，洪媚病情沒再出現惡化。

日子在艱難中匆匆而過。2014年3月，方輝升多年如一日照顧愛妻的消息，被一家媒體報道后，引起了廣泛的關注。

合肥一家醫院的領導，在得知方輝升和洪媚的事跡后，第一時間和夫妻倆取得了聯系，并將洪媚接到了合肥，進行精心的治療。幾個月后，洪媚終于可以再次下地走路了。欣喜若狂的她，撲進老公的懷里泣不成聲。隨后，方輝升帶著能走路的洪媚去了北京，夫妻倆第一次在天安門前拍了張合影。

2015年1月15日，記者趕赴歙縣對方輝升進行了專訪。他說：“我說過要照顧她一輩子，我肯定就會做到。我相信，這個世界還是好人多。我現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抱養個孩子。畢竟我們歲數越來越大了，要是能有個孩子，那我們這個家就完整了……”

（責編/朱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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