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痕

左手是去世的初戀女友和自己的私生子,右手是妻子與自己的兒子。兩個孩子都是自己的骨肉,偏偏一個聰明懂事,一個驕橫無理。本是同根生,卻水火不容。左右為難中,高玉民的選擇越來越麻煩……
私生子從天降,平靜的家庭起漣漪
“玉民,是你嗎?”2011年3月6日早晨,高玉民剛到單位,就接到一個電話,他簡直不敢相信,竟然是“失蹤”15年的吳云……
時年40歲的高玉民,是黑龍江省肇東市一家個體貨運公司的老板,妻子于姍姍比他小1歲,在公司做財務。他們有一個15歲的兒子叫高坤,正在讀初三。
1998年,大學畢業前夕,高玉民選擇了于姍姍,放棄了和吳云4年的感情。吳云來自農村,家境貧寒,她和高玉民從大一時開始戀愛,感情一直很好。誰知,半路出現了于姍姍。于姍姍沒有吳云長得漂亮,但家境好,其父是綏化市一家公司的老板。高玉民畢業前,于姍姍向他許諾可以幫助他就業,高玉民于是違心向吳云提出了分手……
吳云的突然出現,頓時讓高玉民心跳加速,他也說不清是高興還是惶恐,但他感覺得到,吳云有事找他。
吳云告訴高玉民,當年他們分手后,她才發現自己懷孕了。為了紀念這份愛,她把孩子生了下來,起名立業。后來,她結過一次婚,但丈夫對立業不好,有時還打立業,她為了孩子與丈夫離了婚。從此,她就與兒子相依為命,靠自己打工養家。沒想到積勞成疾,去年,她檢查出得了癌癥,而且已是晚期。如今,她的時日不多了,想讓高玉民以親戚的名義收留兒子立業,并供他讀完大學。
撂下電話,高玉民飛車直奔吳云所在的醫院。當他看到病床上的吳云形容枯槁,頓時淚流滿面,拉著吳云的手哽咽道:“這些年你受苦了,對不起!”這時,吳云拉起床另一側的一只手放到高玉民手里,有氣無力地說:“我把兒子交給你了。”高玉民這才注意到,床邊站著一個男孩。吳云沖男孩說:“快叫爸爸。”男孩猶豫了一下,輕輕地喊了聲“爸爸”,高玉民激動地走過去一把摟住男孩的頭。這時,床上的吳云也掙扎著坐起來,3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
從那以后,高玉民每天都會去醫院。無限的愧疚及感激,讓他決定給予吳云最大可能的補償和安慰。這段時間,高玉民也得以有機會和立業這個從天而降的兒子溝通。他發現,立業待人接物都很有禮貌。更重要的是,從一些瑣碎細節上,他看出這孩子特別孝順。從吳云口中,高玉民了解到,立業學習成績很好,還是班長。高玉民很欣慰,沒想到困苦中長大的兒子,竟然如此優秀,而他的另一個兒子高坤,由于家境優越再加上父母嬌慣,只會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學習成績也是班級倒數。高玉民暗想,等把立業接到家里,一定要讓高坤好好跟他學習……
1個月后,吳云安詳地離開了人世。送走了吳云,高玉民為了穩妥起見,先把立業安排到賓館暫住,然后回家做妻子于姍姍的思想工作。
可是,于姍姍說什么也不同意收留立業,她生氣地說:“當初你和吳云分手 ,我還特別感激你。誰知道,你倆竟干出了如此勾當,真叫人惡心!”高玉民也急了:“立業的母親去世了,我這個做爸爸的不管他誰管?”于姍姍吼道:“立業是你和別人的兒子,與我何干?為什么讓我跟你一起負擔?”高玉民很生氣:“那好,你不要,我要!咱倆離婚,我負責養立業。”
當晚,高玉民睡到了客廳的沙發上,表示了堅決要離婚的態度。這下,于姍姍害怕了,內心掙扎了一晚,她終于勉強同意收留立業……
立業突然到來,不僅于姍姍不適應,高坤更是不適應。高坤在家里受寵慣了,突然多了個跟他平起平坐的哥哥,他心里很不舒服。
2011年8月1日,高玉民將高坤和立業一起送到肇東市一所中學讀高一。之前,他就找人安排好了,將兩個兒子放在同一個班同坐。他希望高坤能好好跟哥哥立業學習。
兩個兒子一優一劣,傾斜的愛埋下悲劇伏筆
立業進家門的第一天,高玉民就夸立業如何優秀,并囑咐高坤多向哥哥學習。于珊珊和高坤聽了這番話都很不悅。高玉民注意到高坤看立業的眼神很不友好,于是便暗中觀察小哥倆的動向,擔心高坤欺負立業。
這天下晚班回到家,高玉民發現只有高坤在家,就問高坤:“立業呢?”高坤猶豫了一下回答:“他東西丟在學校,回去取了。”這時,立業氣喘吁吁地開門進屋,然后神秘地將一樣東西遞給了高坤。高玉民感到奇怪,走上前一看,竟是高坤的手機。他生氣地對高坤說:“你這不是欺負人嗎?自己的手機丟在學校還讓高坤去取!”
立業急忙上前解釋:“爸,不是弟弟讓我去的,是我自己要求去的。”這時,于姍姍從廚房跑出來解圍:“是立業自己要去的,我忙著做飯,不然我就開車去了。”高玉民不再說什么,但事后他提醒高坤,今后不許再欺負立業,他們哥倆一定要團結。
可是,僅僅平靜了幾天,又發生了一件事。不過,這一次的事,是立業“挑起”的。
8月8日吃早飯時,立業笑著對高玉民說:“爸,咱家有自行車嗎?我想騎車上學。”“為什么?”高玉民感到不解,于姍姍和高坤也覺得很奇怪。立業說:“我看大媽每天開車接送我們太辛苦。再說,騎車也可以鍛煉身體嘛。”高玉民頓時眼前一亮:“好,還是立業懂事。”接著他瞅瞅高坤,說:“不像你,就知道依靠父母。我看立業的主意不錯,明天我就去給你倆買自行車。”“我不同意!” 高坤“啪”的一聲將筷子摔在飯桌上,提出抗議。高玉民瞪圓了眼睛,于姍姍趕緊在飯桌下踩了高坤一腳,高坤這才不說話了。
高玉民第二天就買來兩輛自行車,立業和高坤開始自己騎車上學。坐慣了轎車的高坤很郁悶,他不敢向爸爸撒氣,就跟立業找茬。一天放學回到家,見爸爸沒有回來,高坤就跑到立業的屋里,指著他的鼻子說:“我警告你,你不要真把自己當成這個家的主人了。我們收留你是因為可憐你。今后請你閉嘴,不要亂提要求!”立業回應道:“高玉民是你的爸爸,也是我的爸爸,只要爸爸在,這里就是我的家!”于姍姍聽到了,從廚房跑出來,沖著立業大聲說:“別忘了,你是私生子,永遠沒有身份,更不會成為這個家的主人!”這時,高玉民回來。為了息事寧人,立業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此后,高坤在家里盡量表現得對立業很和氣,他不想惹爸爸生氣,可是,一走出家門,他就變成了另一個人,跟立業一句話都不說。而這些,高玉民一無所知,他還以為高坤已經接受了立業。
可是,一張成績單卻打破了這份表面的平靜。2012年6月,高一學習結束,學校將期末考試成績單寄給家長。高玉民一看,又喜又急。喜的是,立業總成績名列全班第一;急的是,高坤竟然是倒數第三。當晚餐桌上,高玉民毫不掩飾地表揚了立業,同時也狠狠批評了高坤。后來,高玉民再次要求高坤向哥哥學習,并囑咐立業幫幫弟弟。于姍姍聽了,心里很不舒服。可是,高坤學習不爭氣,她也不能替他說好話。但是她不甘心,想打壓一下立業的“氣焰”。
兩個月后的一個周日,高玉民開車帶著兩個兒子去郊外爬山。之前,高玉民讓于姍姍給兩個兒子各買一雙登山鞋。可臨出發時,立業卻發現自己的鞋子小了一號,穿不上,而高坤的鞋子穿在腳上卻正好。高玉民問于姍姍怎么回事,于姍姍說可能是營業員拿錯了。高玉民剛要發作,立業卻說:“爸,我穿去年的球鞋也是一樣的。”說完,立業拉著爸爸的手上車。
這之后,高玉民更加喜歡立業了。一天,于姍姍向高玉民提議,給高坤請一個家教。高玉民當時就不同意,說:“立業不就是最好的家教嗎?”當晚,高玉民買了一張書桌,放在客廳里,讓兩個兒子在一起學習。
高坤認為,爸爸這樣安排,讓他很傷自尊。可是,在爸爸的監督下,高坤又無可奈何。所以,他就“表演”給爸爸看。只要爸爸出現在客廳,他就像模像樣地拿著本子湊到立業面前提問,立業總是很耐心地講解。
高玉民看見兩個兒子在交流,心里很高興,不時地敲邊鼓:“坤兒,你要好好向哥哥學習,爭取提高成績。”每每聽到這樣的話,高坤就心煩,甚至有些恨立業了。
由于學習時心不在焉,高坤進步很慢。為了應付爸爸,每到考試,他就抄哥哥的試卷。立業勸說無用,也只好聽之任之。高玉民見高坤成績大有長進,不知這是假象,心里很高興。
沖動一拳點燃導火索,失控丈夫掐死妻子
2014年3月的一天,晚飯后,高玉民讓高坤去樓下超市買香煙。等高坤抱著一條煙返回時,發現爸爸與立業正在院子里打羽毛球。兩人打得熱火朝天,爸爸竟然沒有發現站在一旁的高坤。高坤十分失落,將香煙摔在爸爸面前,一個人朝家跑去。見此情景,立業急忙放下拍子,在后面一邊追一邊喊:“弟弟,你來,咱倆打羽毛球。”
高坤回到家就把自己關進房間,客廳里,只留下立業一個人在書桌前學習。高玉民很生氣,要去敲高坤的門,被立業拽住,小聲說:“爸爸,弟弟在慪氣,算了吧。”高玉民看看懂事的立業,點了點頭,走進了臥室。見于姍姍沒睡,他就把剛才發生的事對她說了。于珊珊面露不悅:“哼,還說呢,就因為你偏心立業!”高玉民本想理論,可是怕孩子聽見,就忍住了。于姍姍生氣歸生氣,第二天,她還是說服高坤,跟立業一起學習。
2014年8月末,立業以高分考入哈爾濱一所大學,而高坤僅勉強考上一所專科學校。高坤和于姍姍都很沮喪,高玉民在埋怨高坤不爭氣的同時,為立業考上名校而高興。
9月2日,在為兩個兒子舉行的宴會上,當朋友問高玉民今后有什么打算時,他難掩興奮地說:“我的小兒子高坤不爭氣,我就不提了,大兒子立業大學畢業后,他還想去美國留學。我決定等立業留學歸來,就把企業交給他。我也該享清福了。”大家紛紛舉杯,羨慕、贊揚之聲響徹屋宇。于姍姍也跟著舉杯陪笑臉,可是此刻,她的心里卻有怒火燃燒,她怎么可能允許高玉民把企業交給立業呢?
當晚回家后,于姍姍和高玉民發生了爭執。高坤得知情況后,特別生氣,他恨爸爸偏心,更恨立業奪走了本該屬于他的一切。第二天早晨,趁爸爸媽媽上班去了,高坤質問立業:“你到底想怎么樣?考了個好大學還不夠嗎?干嘛還盯著爸爸的企業?”立業很詫異:“我不懂你的話,我啥時盯著爸爸的企業了?”高坤不依不饒:“你誠實一點好不好?爸爸都對外人說了,你還裝?”立業大聲說:“我怎么裝了?你血口噴人!”
高坤激動起來,掄起拳頭狠狠地朝立業打過去。立業沒有防備,來不及躲閃,被拳頭擊中額頭,當即倒地,昏迷不醒。高坤十分害怕,急忙給媽媽打電話。于姍姍撥打了120急救電話,立業被及時送往醫院。醫生診斷立業為顱腦損傷,處于深度昏迷狀態,要住院觀察,隨時有生命危險。
于姍姍嚇得讓高坤躲到綏化市姥姥家去。高坤離開后,于姍姍才給高玉民打電話。高玉民趕到醫院,見立業仍然昏迷不醒,當即痛哭。第二天,立業仍無好轉,進入特護狀態。當晚,高玉民讓同事和于姍姍留在特護室外守候,他要去找高坤,狠狠教訓他一頓。可是,回到家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高坤,連高坤要好的同學也沒有高坤的消息。
9月5日一早,高玉民問于姍姍,高坤是不是去姥姥家了。于姍姍沒有回答,而是勸說高玉民:“孩子一時沖動,你不要追究了好不好?”高玉民轉身出屋,發動了車子。“你要去哪?”于珊珊追了出去。高玉民飛車而去。于姍姍急忙給媽媽打電話,讓高坤躲起來。掛了電話,于姍姍還是不放心,就委托在醫院工作的一位同學幫忙照顧立業 ,自己也開車追到了綏化。
于姍姍趕到娘家,已是中午。見高玉民正跟她的爸爸吵著要見高坤,于姍姍趕緊上前把爸爸媽媽都支走,打算跟高玉民單獨談談。可是,不管她怎么說,高玉民就是不依不饒,非要見高坤。于姍姍急了:“你心里只有立業,不是你偏心,高坤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高玉民很生氣:“什么?高坤打了人,責任卻在我?”于珊珊大聲說:“你心里一直不忘立業媽媽,根本就沒有我。就沖這一點,立業現在這樣就是你該有的報應!”
“你再說一遍!”高玉民氣得紅了眼。“報應!報應!你偏心就該遭報應!”于珊珊此時也不管不顧了。高玉民被這句話徹底激怒了,他上前狠狠掐住于姍姍的脖子,任憑她怎么掙扎也不松手。幾分鐘后,于姍姍癱軟在地上……
于姍姍的父母一直守在門外,發現屋里突然沒了動靜,急忙敲門,可里面卻沒有反應。情急之下,老人撥打了報警電話。綏化市公安局刑警隊民警很快趕到,破門而入。此時,于姍姍已經停止了呼吸,高玉民也割腕自殺了。民警立即將正在流血的高玉民送往醫院,因搶救及時,高玉民保住了性命。經審訊,高玉民對殺人的事實供認不諱。
幾天后,高玉民痊愈被刑拘。這時,立業也醒了過來。得知爸爸為了他掐死了大媽,他悲痛欲絕。與此同時,高坤也因致人輕傷被刑拘……
編后:
左右為難的高玉民不知道重組兩個家庭的難度。兩個性格完全相反的兒子,不是你隨隨便便就能拉到一張桌邊的。妻子對私生子的排斥,還有頑劣的兒子對懂事的哥哥的嫉妒,都不是高玉民用一家之主的大帽子可以擺平的。對孩子的教育應該多發現其優點,多給予鼓勵,使其樹立信心,而不能用比較的方式打擊孩子的自尊,結果往往會適得其反。
在這樣主動與被動的比較中,一個屋檐下的4個人看似一團和氣,實則暗流涌動。最終,弟弟對哥哥下手了。妻子的姑息更讓高玉民忍無可忍。于是,家破人亡。這樣的故事發生了,私生子和親生子都沒有錯。要么,各走各的路;要么,推心置腹,將心比心。強扭的瓜不甜,不相干的人硬往一塊湊合,是要釀慘劇的。
責編/鄧琳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