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華
吳重慶在其新著《無主體熟人社會及社會建設》(以下簡稱“吳著”)中,提出了“無主體熟人社會”的概念,對“空心化”背景下農村社會結構及其性質做出了新判斷,對當前農民行為邏輯和農村基本社會秩序給予了新概括。“無主體熟人社會”既是作者農村調研中的頓悟,也是學術傳承與對話的結果,它與“熟人社會”、“半熟人社會”有很密切的淵源。
熟人社會是對傳統中國農村的經典表述。費孝通將熟人社會定義為:“鄉土社會在地方性的限制下,成了生于斯死于斯的社會……這是一個熟悉的社會,沒有陌生人的社會。”從“信息”層面來講,熟人社會表明農民之間相互知根知底,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甚至聽到咳嗽聲、腳步聲和敲門聲就能判斷對方是誰。人們的信息是透明和對稱的,誰都無法保留多少秘密、無法蒙混過關。人們在社會交往中清楚對方怎么行為,會出什么樣的牌、說什么樣的話。熟人社會壓根兒就沒有私事,沒有隱私,其權力和利益結構也是明確且固定的。
熟人社會的基本結構是“差序格局”,即以己為中心建構的具有差等序列的關系網絡。它是以血緣為基本連接紐帶建立起來的等級結構,講究長幼尊卑、男女秩序。它既有內外之別,也有親疏遠近。前者是指血緣內部與外部的分別,同一血緣內部所有人都是“自己人”,而血緣之外則是外人或是“熟悉的陌生人”。后者意味著即便在一個“自己人”認同單位內部,相互之間的關系也是有差別的,血緣關系越近,關系越緊密。反之則關系疏離。
在交往規則上,熟人社會也有其獨特性,最突出的是“倫理本位”,其次是講究血親情誼和人情面子,最后是追求“做人”與“相處”的關系法則。這些規則皆與陌生人社會交往的“法治”相差甚遠,它們使熟人社會被凝結成緊密的生活與倫理共同體。
隨著革命和市場對農村的改造,傳統農村社會結構逐漸解體,農民的行為邏輯逐步改變,學界出現了對熟人社會及其行為邏輯的不同描述和闡釋。其中包括賀雪峰提出的“半熟人社會”。“半熟人社會”概念表達的是在非傳統熟人社會的行政村一級,農民由于交往的非密集性、非高頻度性而導致相識卻不熟悉的狀態。它是對農民間熟悉程度的差異的描述,是對信息不對稱的刻畫。農民除了空間的擴大導致信息的不熟悉以外,由于社會流動、職業分化、階層變動、血緣地緣淡化等緣故,農民間的交往頻度減少,交往時空縮小,交往深度降低,以及農民隱私權逐漸興起,即便在自然村、小組內部,農民之間的熟悉程度也大大降低,相互之間的信息越來越不對稱。從這一角度來講,農村的“半熟人社會化”是熟人社會的量變。吳重慶看到了熟人社會的變遷,也意識到量變意義上的“半熟人社會”無法囊括熟人社會的所有變化,尤其是社會結構、行為邏輯等質變層面。他開始尋找再概念化的著力點。
吳重慶身處廣州人口流入之地,卻看到了人口的大規模流動帶來的廣大農村的“空心化”,這源于他對華南農村和廣大中西部農村的長期調研。“無主體熟人社會”正是從農村的“空心化”里生長出來的。在村莊“空心化”與“無主體熟人社會”之間,吳重慶找了個中間變量將二者勾連起來,它是社會結構中的“行動者”角色。社會學家帕森斯認為,具備足夠數量的行動主體作為系統的組成部分,是系統內部整合及社會系統和文化模式之間整合的必要條件之一。依據該理論,一個正常社會源于一定數量的行動主體在其中交互作用,維持社會系統的均衡。如果缺少了足夠的行動主體,社會系統就無法運轉,就會出現病態現象。
中國廣大中西部農村在二零零零年以后出現了大規模的人口流動,而流動出去的是青壯年勞動力,他們是農村活躍的主體。這些人流出后,村莊就出現了“主體”不在場的狀況,導致村莊的“病態”。吳重慶總結了這種變態的幾種表現:“輿論失靈”、“面子貶值”和“社會資本流失”。輿論、面子和社會資本是傳統熟人社會的特征,它們的流失意味著熟人社會的轉向和變遷。這里的邏輯是,無論是輿論發揮作用,還是面子機制運轉,抑或是社會關系起作用,都有賴于村莊中青壯年的高頻度、長時段的交往活動,有賴于由于人多形成“人多勢眾”、“唾沫星子淹死人”的集群效應,以及形成“面對面”的生活不得不在乎對方的存在、不得不相互提供和利用資源的“給人情”、“買面子”的機制。而大部分青壯年農民長時間不在村莊里生活,他們可以輕易逃脫村莊的懲罰,那么就無法形成相互之間的壓力,無法相互利用對方的資源,無法生發深厚的交往和友誼。一言以蔽之,人都不在村了,輿論自然就失靈了,人們就不在乎人情面子了,相互之間的支持網絡也就越來越松散了。敘述到此,熟人社會似乎已然解體。若是這樣,那就不是“無主體熟人社會”,連熟人社會都沒了。
但是,吳重慶又殺了個回馬槍,他筆鋒一轉,認為熟人社會還是存在的,因為常年流出的那些青壯年總會間歇性地回到村莊,尤其是在重要節慶的時候,此時,熟人社會原有的特征又會周期性地呈現。這確實沒有脫離他的理論邏輯—主體回來了,他們又開始了密集的交互作用,村莊原有的結構又開始運轉,村莊輿論又可起作用了,人情面子還是要講的嘛,宗親關系又重了起來,熟人社會不就又有了嗎?吳重慶重點講述了熟人社會特征周期性呈現的幾個方面,諸如農村糾紛年終算總賬、通過“夸富”尋求認同,及參與重要節慶的宗族活動尋求宗族認同。
分析到此,“無主體熟人社會”也就呼之欲出了,它對當前農村社會性質做出了新判斷。與“半熟人社會”強調信息不對稱不同,它強調的是作為行動主體的農民的在場與不在場,強調行動主體的角色與交互作用。當行動主體的行動是完整的時候,就會形成健全的社會系統,熟人社會就是個運轉良好的結構;當行動主體缺席時,系統就會出現問題,原有的結構就會崩潰,或者不起作用。“無主體熟人社會”既是行動主體長時間缺失的社會,問題不斷,也是個行動主體短時期內聚集的社會,熟人社會特征周期性凸顯,也是問題。
“無主體熟人社會”首先是個描述性概念,它清晰地勾勒了農村社會流動帶來的與傳統熟人社會不同的癥候。根據筆者的農村調研經驗,“無主體熟人社會”能夠囊括農村的“空心化”、民工潮、“三留守”、以代際分工為基礎的“半工半耕”、農民工返鄉、村莊凋敝、村莊治理癱瘓、惡人治村、“城鄉二元結構”、新生代農民工、拋荒等現象。這些現象與問題都與農村青壯年流出或返鄉有密切關系,“無主體熟人社會”完全可以將之納入自己的描述范疇。即,當人們看到“無主體熟人社會”這個概念時,就會自然而然地想到農村社會的這些現象和問題。反之,當人們遇到這些現象時,就會聯想到“無主體熟人社會”這個概念。
更重要的是,“無主體熟人社會”還是個解釋性的概念,它在中觀層面建構了對農村諸多問題的解釋體系。作為中層概念,“無主體熟人社會”至少包含了“革命運動”、“革命后的市場經濟”、“農民流動”、“村莊空心化”、“輿論缺失”、“面子貶值”、“社會資本流失”、“農民返鄉”等理論構件,以及由這些要素可以直接推導出的“血緣地緣關系淡化”、“社會關系原子化”、“階層分化與競爭”、“個體化”、“無根基化”、“交往規則變化”等概念要素。通過選取這些要素,對它們進行有機組合排列,形成具有邏輯關系的推理鏈條,最終推導出被解釋的政治社會現象。因此,“無主體熟人社會”是包含諸多現象和解釋鏈條的理論框架。作為例舉,運用該理論對以下三則農村社會現象進行解釋:
(一)混混進村。混混進村在中部農村較為凸顯,首先與該地區青壯年流出村莊有關,它使得村莊沒有抵抗外來混混的力量。青壯年流出后,村莊出現了輿論失靈,引混混進村的人感受不到村莊輿論的壓力,因而他敢于這么做。同時人情面子等傳統行為規則失效,人們不在乎村莊的人際關系網絡,就會很自然地援引混混等力量進村博弈。
(二)傳統復興。在沿海地區,出現了這樣的悖論現象,一方面村民的個體意識高漲,另一方面宗族復興跡象明顯。為什么?首先,個體意識高漲與農民主體外出闖蕩有關,務工經商和資本主義市場形塑了農民個體,所謂成功者皆在于個人,而非宗族。其次,外出務工經商的農民雖然身體在路上,但他們卻得給靈魂找到一個歸屬,既成的歸屬是村莊和宗族。最后,外出農民不可能在外出時經營自己的歸屬,而必須在返鄉后,因此重要的節慶回家也就成了他們經營歸屬、參與村莊競爭和獲得認可的重要途徑。因此他們對參與宗族活動,參與傳統信仰活動有著極大的熱情,于是傳統復興勢在必然。
(三)倫理失序。據調查,農村倫理失序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對老年人的不贍養及對老年人自殺的正面化;二是一些農村地區對失足女性持正面態度。這也可以從“無主體熟人社會”中得到解釋。首先是農民外出務工經商是為了在村莊競爭中勝出。其次,農民外出后,村莊的倫理道德減弱,輿論壓力減少,這就為通過不正當的手段獲得財富參與競爭提供了可能。最后,農民只要能夠在村莊競爭中勝出,直至最后搬出村莊,就更不在乎村莊的輿論壓力了,于是競爭的手段就會無所不用其極。村莊倫理也就逐漸淡出村莊競爭和村莊生活。
除了對“無主體熟人社會”的理論建構以外,吳著還強調了實踐的一面。這是其理論基礎的自然推演。“無主體熟人社會”的概念隱含著行動主體與結構的交互關系性,行動主體在結構中行動,又重塑和強化結構。結構規范行動主體的行動,又依賴行動主體的行動而存在。當行動主體缺失的時候,結構也就散架了,由結構支撐的系列社會功能也不再存在。所以,吳重慶主張通過社會建設,以重建行動主體與結構的關系,達到重建熟人社會的目的。
調查發現,行動主體的在場與不在場固然重要,但農村的變化絕不止于行動主體的是否在場,農村行動主體本身的特征和性質也在發生巨變。在某些區域農村,即便大部分青壯年在場,由于農民行為邏輯的改變,村莊也與傳統熟人社會有了質的區別。譬如,吳著中提到的無主體導致輿論失靈,但在許多中西部村莊,即使主體在村,輿論也失效,面子也不值錢,子代對父代仍不孝順,老年人自殺還在加劇,笑貧不笑娼大行其道,等等。這便是說行動主體不在場對某些現象能夠做出解釋,卻不能解釋農村社會的一些基礎變遷。所以,吳著意義上的“無主體”依然屬于熟人社會的量變范疇,構不成質變。
然而,“無主體熟人社會”卻是能夠表達熟人社會的某些重要質變的。根據筆者對中國農村的觀察,農村社會的巨變主要包括三個方面:村莊主體性缺失、公共性缺失和歸屬感缺失。村莊的“無主體性”會帶來村莊公共性的缺失,二者共同作用會導致村莊缺乏歸屬感。三者缺失的農村就構成了質變的“無主體熟人社會”。
(一)主體性缺失。主體性是指在實踐過程中表現出來的能力、作用、地位,即人的自主、主動、能動、自由、有目地活動的地位與特征。村莊的主體性,是農民對自己在村莊里的角色、地位、作用、能力的自覺地體認與感受,把村莊當作自己的村莊、把自己當作村莊的主體來體驗的一種精神狀態。在實踐中,農民會清晰地區分“我們村”與“他們村”,會對“我們村”、“我是村里人”有種自豪感和榮耀感,會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維護“我們村”的名譽,會為建設村莊及在與其他村的競爭中主動貢獻力量,而不是逃避責任,搭他人便車。對有損“我們村”形象和聲譽的人或行為予以譴責或懲罰。在有主體性的村莊調查時,農民在說到村里那些不雅的人或事情時,會很氣憤地說“我都覺得臉上無光”、“連我都感到恥辱”等。這種村莊主體性使得每個人都主動參與村莊建設、維護村莊聲譽、踐行村莊規則、恪守村莊信仰等。破壞村莊基本道德、情感和規則的人,則會被邊緣化,甚至遭致“社區性死亡”。
所謂村莊主體性缺失,就是農民喪失了“村莊是我的村莊”、“我是村莊里的人”的主體體驗和感受。如此,農民只為自己、為私利著想,行事不講感情、不講人情面子,只講利益、只講公事公辦;不再遵守村莊規則和道德,不再為村莊貢獻力量,而是普遍持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一句話,沒有了農民對村莊的主體性,熟人社會就解體了。所以,村莊主體性缺失,即便沒有人流出村莊,也會出現吳重慶所列的幾大問題。這是很多村莊的普遍遭遇。
(二)公共性缺失。村莊的公共性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首先是農民行為具有公共性。不管是個體農民的行為,還是農民群體的行為,都是受村莊公共規則規訓和約束的,只有在公共規則范圍內的行為才會受到認可。人們在日常生活中的行為考究,不是依據個人的喜好、情感、友情、知識、偏好等,而是援引公共的規則。譬如,在南方宗族型村莊,在上人情禮金時,會依據親疏遠近有一定的標準,關系相近的一般會上相同數目的禮金,不會因為私人交情而上更多的禮金。酒席上菜的數量、分量、內容也是有規定的,不會因為貧富差距而有區分。
其次是,農民的交往內容和效果具有公共性。在私人性的交往中,交往的內容一般是與私人事務相關,其結果是加深私人間的理解,拓展私人間的關系,增進私人間的情感。村莊的交往除了有私人性的一面外,還有公共性的一面,其交往所涉事務一般是涉及村莊層面的事情。這一點可以從村民在一起閑聊的話題中窺探一斑。在公共性較強的村莊,農民閑聊談論的話題一般包括婆媳關系、家庭矛盾、老人贍養、村莊道德、村莊間競爭、村莊道路、宗祠修建、禮儀禮節、感情送禮等,這些話題有私事,也有公事,但都通過援引公共規則進行價值判斷,而使它們帶有公共性。在這些交往中,其效果是彰顯和強化了公共規則,否定了私人性的行為和想法,使村莊的是非、對錯、黑白的觀念更加明確。公共性的交往不在于人多人少,也不在于時間與場合,即便是兩個人在臥室里聊天,也能達到公共溢出的效果。
最后是,村莊生活具有安全感和可預期性。每個人都按規則行事,按規矩出牌,按慣例思考問題,極少有不在常識之內的事情發生,因此村莊生活就有預期和有安全感。
村莊公共性產生的前提是農民對村莊有主體性。只有當農民具備村莊主體性時,才會在意村莊,才希望村莊變得更好,因而才會遵循公共規則和主動經營村莊。當村莊主體性缺失時,村莊的公共性就會減弱,人們就不會為了村莊而犧牲自己的利益,不會為了維護村莊規則而得罪他人,相互之間就變成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局面;大家在一起不說村里的事情,只談國家大事、國際戰事,或者專心致志打牌,從頭至尾不說一句話。這樣,村莊的公共規則就不再起作用,私人的偏好、打算和陰謀就會堂而皇之地介入村莊生活與交往之中,重塑村莊評價體系,農村的交往就純然變成了消磨時間、加深私人感情、建構私人關系的方式了。
(三)歸屬感缺失。歸屬感是一個人精神和靈魂棲息于某地的體驗。在傳統熟人社會,宗族與村莊既是農民的生活單元,也是農民的歸屬,它是世俗化與神圣性的統一體。農民既在其中獲得生活所必需的互助與合作,使生活得以展開,也在其中參與社會性競爭,獲得面子、榮耀、尊嚴、承認和成功的體驗,同時還在其中獲得宗教般的關懷,使生命有意義和價值。對于流動的農民來說,雖然身體在漂泊,但只要有宗族和村莊在,靈魂就不會在路上,就會得到很好的安放。無論漂泊的身體多么孤寂、多么勞累,無論歸途多么艱辛、多么漫長,只要有宗族和村莊可以想念、可以回望,心靈總是平靜的,苦難總是可以承受的,生活總是有動力的。在這個意義上,家鄉是中國農民的宗教。吳著中歸鄉的農民熱衷于在重要節慶中參與大型宗族活動、大辦“夸富宴”,也只有在人生歸屬的意義上才能得到解釋。
農村對宗族和村莊有歸屬感的條件是熟人社會具有主體性和公共性。也就是說,只有當農民還把村莊當作自己的村莊、把宗族成員當作自己人、把自己視作村莊和宗族的當然成員的時候,當村莊的公共規則還起作用,還能規范人們的行為,村莊還是生活和倫理共同體的時候,宗族與村莊就還具有歸屬的意義,就還能為農民提供歸屬,農民也還愿意歸屬其中。當農民不再對村莊有感情,而村莊本身又亂七八糟的時候,農民就恨不得趕緊脫離村莊,何談歸屬之有?如果農民在農村的歸屬都沒有了,村莊無法承載農民的靈魂之后,農民的身體和靈魂就都處于漂泊狀態,就真的成了“無根基”的人了。
總而言之,“無主體熟人社會”可以從兩個層面來論述,一個是“無行動主體”層面,一個是“無主體性”層面。前一個是吳重慶展開理論想象的前提和基礎,是指農民行動主體的不在場,簡稱“身體不在村”,后一個是筆者對“無主體熟人社會”的進一步想象,指的是農民主體對村莊熟人社會的情感體驗的缺失,簡稱“人心不在村”。
“無行動主體”與“無主體性”是一個整體,只有將兩個層面有機結合起來,對“無主體熟人社會”的理論建構才是完整的,對農村社會現象和問題的解釋才會更全面、更深刻、更有力度。這樣,“無主體熟人社會”就不僅囊括了“身體不在村”的理論內涵,還包含了“人心不在村”的理論邏輯,從而既能解釋廣大中西部“空心村”出現的現象和問題,也能解釋人心不在村的“非空心村”現象和問題。進而,在農村社會建設和社區重建上,就不僅是要在留下更多的青壯年勞動力上下功夫,還要在農民“人心”的改造上下功夫,這就需要重建農民的橫向聯系,以重構不僅有行動主體,而且有主體性、公共性和歸屬感的熟人社會。
(《無主體熟人社會及社會建設》,吳重慶著,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二零一四年版,4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