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早晨的海風拂過東京灣,空中有些灰云。滿載排水量5.5萬噸的“密蘇里”號戰列艦泊在海中紋絲不動,9門406毫米口徑的巨炮,高揚炮口俯視著近旁的日本首都東京。
這是1945年9月2日,星期天,日本即將向同盟國簽署投降書。
東京灣位于太平洋西側。在侵略中國和發動太平洋戰爭中,東京灣扮演了重要的幫兇角色。無數日寇軍艦、飛機從這里出發,轟炸中國的土地、轟炸珍珠港、轟炸太平洋上許多和平的土地。惡魔的戰火從這里燃起,往西燒向中國,往東一直燃遍了整個太平洋。當天,它將見證侵略者的滅亡。
日本正是在東京灣被美國打開國門,走向明治維新的。1853年7月8日,大清咸豐三年、日本嘉永六年六月三日,美國東印度艦隊司令官、海軍準將馬修·佩里率領4艘戰艦,駛入德川幕府咽喉要地江戶灣相州浦賀海面(今東京灣神奈川縣南部),下碇停泊,船上的大炮不懷好意地瞄準了岸上的炮臺。這些軍艦是奉美國總統之命前往遠東,與日本、琉球等國商談開國問題的大艦隊的一部分。第二年馬休·佩里再一次率領艦隊進入江戶灣的浦賀,把美國總統寫給日本天皇的信交給了德川幕府,要求同日本建立外交關系和進行貿易。日本與美國簽訂了神奈川《日美親善條約》,同意向美國開放除長崎外的下田和箱館(函館)兩個港口,并給予美國最惠國待遇。被美國打開國門后,日本開始明治維新。國力強大后,卻走上了一條對外侵略的道路,最終又在東京灣,走向帝國的覆亡。
1945年9月2日上午7時許,參加日本投降儀式采訪的中國《大公報》記者朱啟平,隨同記者團的200多名各國記者,從另一艘軍艦乘小艇登上“密蘇里”號。8時30分,樂聲大起,聯合國家簽字代表團到場。他們是乘驅逐艦從橫濱動身來的。第一個登艦的是中國代表徐永昌將軍,他穿著一身潔凈的嗶嘰軍服,左胸上兩行勛綬,向在場迎接的美國軍官舉手還禮后,拾級登梯走至上層甲板。隨后,英國、蘇聯、澳大利亞、加拿大、法國、荷蘭、新西蘭的代表也陸續上來了。8時43分,遠東盟軍最高司令麥克阿瑟將軍乘“尼加拉斯”驅逐艦到達“密蘇里”號。8時56分,參加投降儀式的11名日本代表乘美軍“蘭斯多斯”驅逐艦到達。
朱啟平寫道:“8時53分,一位美國軍官領先,日本人隨后,陸續從出入口來到主甲板。樂隊寂然,日本代表團外相重光葵在前,臂上掛著手杖,一條真腿一條假腿,走起路來一蹺一拐,登梯時有人扶他。梅津美治郎隨后,一身軍服,重步而行。”
梅津就是與國民黨政府親日派何應欽于1935年7月6日簽訂“何梅協定”、掠奪中國在河北大部分主權的那個臭名遠揚的“華北駐屯軍司令官”,他曾要求帶著他的軍刀來簽降,未獲盟軍批準;重光葵也是日本侵略鄰國的急先鋒,曾在上海被朝鮮愛國志士炸斷一條腿。
9時整,日本投降簽字儀式正式開始。投降書共兩份,內容一樣,包裝不同。為了羞辱日本人,同盟國的版本做成皮面的精裝版,而日本的版本只是用帆布草草包了個黑皮兒。“重光葵掙扎上前行近簽字桌,除帽放在桌上,斜身入椅,倚杖椅邊,除手套,執投降書看了約一分鐘,才從衣袋里取出一支自來水筆,在兩份投降書上分別簽了字。梅津美治郎隨即也簽了字。”
當全體簽字完畢時,朱啟平抬手看了一眼表,恰恰是9時18分。這讓他猛然一震:“九一八”!1931年9月18日日寇制造沈陽事件,隨即侵占東北;1933年又強迫中國和偽滿通車,從關外開往北平的列車,到站時間也正好是9時18分。”“現在14年過去了,沒有想到日本侵略者竟然又在這個時刻,在東京灣簽字投降了,天網恢恢,天理昭彰,其此之謂歟!”
朱啟平寫道:“這簽字,洗凈了中華民族70年來的奇恥大辱。”
從東京灣燃燒起的法西斯戰火,在中國人民和世界人民的共同打擊之下,被撳滅在西太平洋的海風中。
11架B-29轟炸機飛過“密蘇里”號上空,接著是更大的機隊飛來,總共1900架戰機掠過東京灣,顯示同盟國戰勝日本的強大力量。
對于中國來說,這一天的意義尤為重大。抗戰的勝利和二戰的結束,消除了一個數十年來一直覬覦、騷擾、侵害中華文明的惡魔。甲午戰前,清朝曾有一位大臣出使日本。日方耀武揚威地說:“我們有一個上聯卻對不出下聯,只好求于漢字發源地的人了。”說完亮出了上聯:騎奇馬,張長弓,琴瑟琵琶,八大王,并肩居頭上,單戈獨戰!清朝大臣機智應對:倭委人,襲龍衣,魑魅魍魎,四小鬼,屈膝跪身旁,合手擒拿!
1945年9月2日,正是一個“合手擒拿四小鬼”的好日子。
太平洋迎來了一個清新怡人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