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城
陳劍暉的散文研究專著《詩性想象——百年散文理論體系與文化話語建構》于2014年7月由廣東人民出版社出版發行。散文是中國文學中的大文類,但是由于紛繁的創作狀況及傳統理論的認識局限,界定和言說散文顯得困難重重。散文的理論建構也一直是學術界的難題,與蓬勃的詩歌、小說乃至戲劇理論相比,散文理論建設可以說是貧乏萎靡,乏善可陳。以致有學者感慨說:“散文理論是世界性的貧困(孫紹振)”。《詩性想象》卻迎難而上,針對散文研究的落后狀況,立足學科前沿,以現代的批評立場和視野,以“詩性”為核心,試圖建構起一套全新的散文理論體系,在多個維度拓展了散文研究的空間。
理論建構恢弘,體系完整嚴謹是《詩性想象》的一大特色。作為“百年散文探索”叢書之一,該作以“散文話語的重建”開篇,認為重建的首要任務是“清理地基”。作者通考了五四以來百年散文發展的概況,指出當下散文創作貧弱的現狀與理論話語的缺失直接相關。接著,又辨析了傳統散文理論中一些習用概念所存在的問題,繼而以“詩性散文”為核心,分別從“人格主體”“生命本體”“詩性智慧”“文化本體”等多個方面構筑散文的詩性內核,再從敘述、意象、結構、意境、語言等多種形式要素,對散文進行了一系列富有創新性的深入研究。循著作者的思路,我們可以畫出一幅完整而嚴謹的散文理論架構圖,梳理出一套有著嚴密邏輯關聯的散文理論話語。可以說,作為一部系統性的散文研究專著,《詩性想象》大刀闊斧地為學術拓進掃清了障礙,是一個富于原創性和拓荒性的學術成果——這種努力有一定的冒險性,也需要很大的學術勇氣。學者知其不可而為之的自信與擔當的治學態度,在當代避重就輕的學風下,很值得我們省思。
《詩性想象》既有宏觀的理論建構,又有微觀的概念創新。例如書中指出,要拓展與深化新世紀散文研究,途徑之一就是要“化西方”和“中國化”。“化西方”是“引進西方的文論作為參照”,但又不以之為唯一標準,這是對“西方化”的一種反撥。而“中國化”則指要將“現代意識”和“傳統意識”交匯融合而創造出現代精神。舊詞新意,觀點獨到,這兩個詞匯都體現了作者散文理論的獨創性。又如在論述“散文的生命本體性”時,作者思接千載,從古希臘、古羅馬談到尼采,再從德國的生命哲學潮流談到黑格爾、克羅齊、蘇珊·朗格,又轉而到中國的《周易》、莊子,最終將分析重點落到中國現當代散文上——從而在整個人類文學藝術史的考察中完成了關于“生命詩性”的世界性意義的論證。實際上,在《詩性想象》一書中,作為研究對象的中國現當代散文從來就不是孤立和狹隘的,而是與世界文學文化,甚至整個人類生命聯系在一起的。在縱橫捭闔的論述中讀者很容易感知論者開闊的學術視野和豐厚的人文情懷。
學術著作最忌枯燥無味,令人無法卒讀,《詩性想象》卻因為書中洋溢著濃郁的學者個性,讀之令人意趣盎然。當下的學術爭鳴,往往只限于論文商榷,在雜志上見真章,鮮有見諸專著者。而在《詩性想象》中,作者卻不諱言與諸家觀點的相容或相左,直抒己見。作者在評論某一問題時,往往先舉證各家觀點,充分評述,再推出自己的觀點。這樣的自我學術建構就自然而然地帶上一種闊達的氣度、一種史學的厚重感。諸家觀點展露無遺,平等對話,得失由讀者評判,實際上是由讀者參與了思想的交鋒與爭鳴。另外,《詩性想象》文風謙遜而不失自信,語言曉暢又飽含詩情。例如作者提出自己的散文分類標準時,也承認是“頗具難度的問題”,是一種挑戰,反映出學者謙和的個性和負責任的治學精神。
陳劍暉多年來一直專注于散文研究,是全國魯迅文學獎散文獎終評評委,多年來一直疾呼散文的崛起,為散文的正名而奔忙。《詩性想象》作為他最新的成果,既有嚴謹的學理思辨,又有詩性的文風,更不乏學者的意氣和個性,全書在以生命的詩性來倡揚散文的未來。于文學研究者而言,該書是了解百年散文理論發展及近期學術焦點的一扇窗口,深窺則猶有濡染學人學理學風的教益。而于普通讀者而言,書中多有對古今諸多散文名家文風的精彩述評,相互比對,洞見幽微,讀之令人耳目一新,有獨到的妙處。《詩性想象》沒有一般學術著作的艱澀,有很強的可讀性,說雅俗共賞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