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今年或完成“換擋”

徐豪 王芳

今年中國經濟增速有望在略高于7%的水平上穩定下來，隨著經濟增長轉穩，增速換擋有望在今年基本完成。

7%左右——許多人等待的這個數字終于出來了，3月5日，李克強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揭曉了2015年中國經濟預期增速“是多少”的懸念。

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經濟增長預期7%左右，“考慮了需要和可能”。2014年，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總體平穩，穩中有進，國內生產總值（GDP）比上年增長7.4%。2015年，“7%左右”會帶來怎樣的可能？

“中國經濟增長從高增長轉向中高增長，是在轉型升級、提質增效，不用過于擔心；更要注意到，這樣的變化也蘊含著重大機遇。”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宏觀經濟研究部研究員張立群3月17日接受本刊記者專訪時這樣說。

有著30余年宏觀經濟研究經驗的張立群，參加了“八五”至“十二五”多個五年計劃的前期研究和文件起草工作，多次參加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和政府工作報告的起草工作。他認為，今年中國經濟增速有望在略高于7%的水平上穩定下來，隨著經濟增長轉穩，增速換擋有望在今年基本完成。

7%考慮了需要和可能

中國報道：今年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經濟增長預期7%左右，這一數字較去年下調了0.5個百分點，也是2004年以來最低的預期目標。前幾年大家都關注會不會“破8”，現在來看“7%左右”，也有可能“破7”，預期目標為什么會有這樣的下調？

張立群：GDP增速預期下調主要是市場需求方面的原因。中國發展的外部環境發生了深刻變化，國際金融危機導致的世界經濟由繁榮到低迷，對外貿出口產生很大的影響。2003年到2007年，外貿出口年均增長29.2%；2008年到2013年，年均增長是9.08%；2014年出口增長是6.1%。可以看出，外需增速明顯放緩。

從國內來看，現在城鎮化發展的瓶頸制約越來越明顯，出現步伐減慢的情況。我們的產業或者是人口轉移，按照過去城鎮化的模式來看，是向大城市集中。但是，大城市承載產業、人口的能力越來越不足。另一方面，中小城市又沒有及時成長起來，比如它的公共服務能力、基礎設施配套水平跟大城市相比還有明顯差距，多方面的原因導致產業和人口還不愿意向中小城市聚集。如此一來，產業發展空間開始越來越狹窄。

在這種情況下，大城市越來越“裝不下”，政府就出臺限制政策。比如政府限制買車、限制用車，這就抑制了汽車市場的發展，汽車市場關聯著汽車工業以及與汽車相關的產業，這些都會受到影響。不僅是汽車產業，還有房地產，房地產面臨的重要問題就是在大城市拿地越來越難，發展必然受到制約，這對重化工業、建筑材料工業、裝備制造、能源交通等方面的帶動作用必然會減弱。

所以，國內、國外市場需求的增加都減速，必然導致經濟增長的增速換擋，從高增長轉向中高增長，從兩位數到一位數，從8%以上到7%左右。所以說，2015年經濟增長預期7%左右，考慮了需要和可能，與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目標相銜接，與經濟總量擴大和結構升級的要求相適應，符合發展規律和客觀實際。

經濟今年或將觸底企穩

中國報道：國內外市場需求都減弱的情況下，宏觀經濟下行的底線在哪里？這樣的趨勢會持續多久？

張立群：在新常態下，中國的經濟下行有一個底部，這樣的底部有能夠支撐的點，不用過于擔心。

從消費方面來看，最近幾年經濟增速在下降，但是消費的增長，或者說人們日常消費的能力卻沒有明顯換擋。也就是說，我們整個生活水平并沒有出現明顯下降，而是繼續保持平穩。最近幾年，我們一直在經濟大調整的階段力爭保障基本民生不受影響，這里面第一個著力點就是保就業，保就業在近兩年成效明顯，這就支持了收入的平穩增長。去年人均可支配收入按照可比價格比上一年增長8%，比GDP增長還高一些。收入增長穩定了，對消費增長穩定是一個基礎性的保障，13億多中國人必然帶來大量的消費。

從出口方面來看，世界經濟從2008年到現在有一個艱難的調整，我認為基本開始復蘇了，這為我們的外貿出口提供了重要支持。今年1至2月份，出口同比增長15.3%，比去年全年4.9%有一個明顯提高。雖然這樣的兩位數增長未必能持續保持，但是今年的出口增長比去年高，是可以實現的。世界經濟下行觸底了，外需的下滑觸底了，這就必然讓我們的經濟增長有了一個底部支撐。

從投資方面來看，2014年最重要的調整，是房地產的下滑觸底，出現了一個增速的回落。房地產的發展在今年會出現一個轉機，這個轉機最重要的形式會體現在房地產銷售方面，賣房難的情況會出現緩解，房貸、限購，包括貨幣政策都有所調整。賣房難得到緩解，房地產的資金鏈條就能活動起來了，房地產企業的發展、轉型的條件就會改善，這也會表現在房地產投資方面。我認為，這也會成為觸底的重要支撐。

還有就是基礎設施建設方面，新型城鎮化要求的各類互聯互通，“一帶一路”相關的基礎設施建設，都意味著基礎設施的建設今年會有非常大的作為，從財政政策來看，赤字規模有所增加，預算投資的資金有所增加。對于制約地方政府能力的最大瓶頸地方債，安排了一萬億的置換，實際上就是讓地方政府在銀行的貸款展期，或者借新還舊。這個背景下，地方政府的資金能力也會得到恢復。

所以從這幾方面綜合來看，我認為中國經濟的下滑在今年可以止住了，觸底的水平按照我個人的研究，我認為是略高于7%的水平。

新常態的機遇和挑戰

中國報道：中國經濟正從高速增長轉為中高速增長，從要素驅動轉向創新驅動，經濟結構也在不斷優化升級，我們該如何適應這樣的新常態？

張立群：這一輪的調整包含了一個重大機遇，這個機遇就是中國經濟的轉型升級。中國經濟過去兩位數的增長有很多讓人不放心的因素。現在國內外發展條件的變化，一個很集中的表現就是市場的供求關系發生改變，市場由過去的供不應求轉向供大于求、產能開始出現普遍的過剩。要適應供大于求的市場，企業就必須要從過去的做得多、做得快，轉向做得好、做得優、做得省。

要把發展中不平衡、不協調、不可持續的矛盾解決的話，根本途徑就是實現發展方式的轉變，現在的增速換擋恰恰帶來了這樣的機遇。這個機遇我們要把握住，一方面，對增速的調整要有信心，經濟下行不會一滑到底；另一方面，要認識清楚轉型升級的機遇，把法制的市場規則建立起來。

中國報道：我們一直說產業結構調整、轉型升級，但有一個不能忽視的問題，這個過程中，一大批中小、小微企業可能會倒閉，那么它們的員工怎么辦？借貸怎么辦？這會不會帶來一系列的民生問題和金融風險？

張立群：一批企業的倒閉是不可避免的，這個調整是一個新陳代謝的過程，但總體上風險是可控的。這個過程中，經濟還有7%左右的增長，這個調整是增長型的調整，不是衰退型的調整，所以有相當一批企業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是可以不倒閉的。同時，從中低端到中高端的改進，新的增長點出現，都會對就業提供新的支持，包括創業型就業的增長，都是和市場的優勝劣汰結合在一起的。因此，不一定會引起嚴重的失業問題。

企業退出以后，銀行的債務可能就會形成壞賬，累計到一定的數量，就會成為金融風險的發源地。但是從目前來看，不良資產比例控制在2%以內，銀行自有資本金的比重在8%至10%之間，所以具備承受壞賬的能力。也可以用采取剝離銀行不良資產成立資產管理公司的方式，就是在不影響正常的銀行資金運作的情況下另賬處理，財政給予必要的補貼和支持。這方面我們也已經積累了一定的經驗。

要注意的是，整個產業結構調整可以進展得比較快，但是由此引起的金融方面的債務關系調整要走得穩一點。

7%的增長動力是否足夠

中國報道：GDP7%左右的預期增長目標出來以后，國內外都很關注，對于中國這樣一個龐大的經濟體，以及中國經濟對世界經濟的作用來說，這樣的動力夠不夠？

張立群：7%左右的增長，目前來看最重要的目標還是保民生，從保民生來看最重要的就是保就業。只要就業的形勢穩定了，經濟的循環發展就可持續。從近幾年的經濟增長來看，保就業的目標還是可以實現的。就業穩定了，收入增長、消費增長也就穩定了，經濟的平穩增長就有了一個基礎性的支撐。再加上剛才說的投資、出口方面的因素，7%左右的增長是可以實現的可持續發展，經濟轉型升級也會越來越健康。

另外，7%左右的增長總量并不小，中國GDP增長一個百分點，增量大概是6000多個億，增長7%的話，就是4萬多億，折合成美元也大概接近7000億美元，這占到世界經濟的五分之一，因此中國經濟仍然是世界經濟最主要的拉動力量。如果和去年7.4%的增長比較，今年7%的預期目標下降幅度并不大，并不是失控的下滑，而是一個平緩的下滑，這決定了中國經濟對世界經濟的拉動力度是可保持的。

中國報道：政府工作報告中說，要著眼于保持中高速增長和邁向中高端水平“雙目標”，堅持穩政策穩預期和促改革調結構“雙結合”，打造大眾創業、萬眾創新和增加公共產品、公共服務“雙引擎”。從宏觀調控角度來說，如何做到這些？

張立群：“雙目標”、“雙結合”、“雙引擎”，比較形象地、明確地說明了新常態下宏觀調控的基本特點，把新常態下宏觀調控的目標、動力、源泉非常簡明地說清楚了。

“雙目標”，就是新常態下的宏觀調控要把增長的目標和結構調整的目標結合起來，宏觀調控的目標已經不是過去片面強調高增長，而是更多地強調結構調整所支撐的更有質量、更有含金量的中高增長。

“雙結合”，講的也是穩增長和調結構的具體措施，要把穩政策、穩預期作為重要的措施，通過政策效果穩來引導市場預期穩，來引導當前的經濟平穩增長。從調結構來看，要通過促改革、調結構來實現轉向中高端的增長。

“雙引擎”，就是要把市場和政府的作用很好地結合起來。既要把政府投資為主的傳統引擎用得更準確，又要有長遠考慮，為未來打基礎。另外，要通過改革打造全民創業，萬眾創新，要給市場主體松綁，但是也要給市場主體建立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