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彼特與“創造性毀滅”

向松祚

約瑟夫·熊彼特是奧地利學派經濟學的頂級大師，更是一個經歷豐富、命運曲折的人物。熊彼特3歲時，父親不幸早逝，家族的冷漠和遺棄讓幼年的他體會到人生的不確定性和動蕩不寧。性格倔強的母親不甘忍受家族的歧視，立志要讓自己的獨子接受最優秀的教育，躋身上流社會。在母親的苦心經營下，他的人生軌跡發生了改變。少年時代，熊彼特進入貴族學校，憑借優異的成績開始嶄露頭角;青年時代，他野心勃勃，既想做律師獲得財富，又渴望在學術上一鳴驚人，還跑到政界去碰運氣;中年時代，第一次世界大戰引爆帝國解體，他接連遭受婚姻破裂、事業受挫、生意破產、債臺高筑等窘境，深刻體會到社會、政治、經濟、金融和人生之無常與無奈。于是，那個放蕩輕狂和野心膨脹的熊彼特，變得深沉、悲觀、冷靜，開始向往穩定的家庭生活。

然而，正當熊彼特內心深處極度渴望和努力追求新生活時，現實卻給了他致命一擊。他不得不面對人生中最難堪和最悲慘的時刻——妻子分娩大出血，帶著還未出生的孩子離去了;兩月后，母親又溘（音同克）然長逝，奪走了他最后的精神和感情寄托。43歲的熊彼特幾乎到了精神和感情崩潰的絕境。此后，他從德國移居美國，進入哈佛大學，開始了一生中持續時間最長、強度最大、成果最豐富的學術工作。他希望用日夜不停的學術研究來緩解自己內心深處的巨大悲痛，麻木自己的情感世界，至少暫時忘卻失去母親、愛妻和孩子的苦痛。也許沒人想象得出，那是一種怎樣的悲涼！

從母親那里繼承的堅忍不拔和頑強斗志，最終讓熊彼特創造了人生輝煌，成為20世紀最具創造力的經濟學者之一?！皠撔吕碚摗薄吧虡I周期理論”“資本主義的創造性破壞理論”等都是他那個時期的成就。

一生充滿傳奇經歷和人生動蕩的熊彼特，恰好就是人類生活充滿不確定性和不可預見性的一個最佳注腳。創新、創業、企業家精神、不確定性和創造性毀滅，皆因為熊彼特的學術研究而成為今天所有企業家的中心話題和家喻戶曉的時髦理念。它們既來自熊彼特對人類經濟體系歷史演變的詳盡分析和深刻洞察，亦來自他個人數十年真切的人生體驗和痛苦經歷。

熊彼特將人類經濟體系的動態和歷史演變，當作一部永遠不會落幕且時刻都會出現新劇情的偉大活劇。他認為這部偉大活劇的主角就是“企業家”或“創新者”，這部偉大活劇的主題就是“創新”，它永遠不變的主旋律就是“創造性毀滅”。用熊彼特自己的話說，那“永不停息的創造性毀滅，就像那洶涌澎湃的波濤，持續摧毀現存的一切”。演奏“創造性毀滅”主旋律的企業家則是人類中一群奇怪的少數分子。正如熊彼特所說，“企業家重在行動。行動需要超乎常人和常規的堅定信心，需要挑戰和克服一般社會心態及習俗的抗拒和抵制。人群中只有極少數人具備如此堅韌的品格和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