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戰場上的阿富汗“雇傭軍”

龔燦

目前還不清楚有多少為伊朗而戰的阿富汗人死在敘利亞，但今年5月，至少有200名 Fatemioun成員死亡

優厚月薪及居留許可

今年6月，Jehantab接到35歲的丈夫海德爾從伊朗首都德黑蘭打來的電話：“我要去敘利亞了……我可能回不來了。很少有戰士能從敘利亞殘酷的沖突中活下來。”Jehantab帶著3個年幼的孩子住在阿富汗首都喀布爾，她說海德爾是被伊朗當局許諾的月薪700美元以及居留許可所誘導，合法的居留許可對于整日生活在被驅逐的恐懼中的阿富汗難民來說，尤其具有誘惑力。“我懇求他不要去了，不要為了錢而丟命。”幾天之后，伊朗官員告訴海德爾在德黑蘭的親戚，海德爾在敘利亞被打死。

海德爾只是眾多進入敘利亞參戰的阿富汗難民之一。今年8月，馬里蘭大學研究員、什葉派軍事專家菲利普·史密斯（Phillip Smyth）在接受法新社采訪時透露，預計有2000到3500名阿富汗難民正在敘利亞作戰。

27歲的阿富汗青年穆罕默德是一名在德黑蘭工作的建筑工人，在經過為期一周的武器培訓課程之后，今年年初，他和幾十名阿富汗士兵一起搭乘飛機前往大馬士革。“伊朗在敘利亞沒有作戰部隊，但他們控制下達各種命令。”穆罕默德撩起襯衫，露出遭彈片襲擊縫合后的傷口。他的一名19歲阿富汗同伴，在大馬士革附近一場與極端武裝IS的交火中喪生。“IS是伊朗和阿富汗共同的敵人，這是一場神圣的戰爭。”但是他表示，“阿富汗人的命一文不值。”

去年5月，《華爾街日報》披露了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正在招募阿富汗什葉派難民前往敘利亞作戰，許諾他們每月500美元薪水以及伊朗居留許可。這種招募活動直到現在還在繼續，伊朗當局聲稱這是一項神圣的事業，是為拯救大馬士革的什葉派圣地。

馬什哈德和庫姆是阿富汗難民人數最為集中的兩個伊朗城市，其中馬什哈德是伊朗人口第二多城市，距離阿富汗邊境僅3個小時車程。位于馬什哈德東部的戈沙赫（Golshahr）區極為貧窮，大多數阿富汗難民都聚集在這里。每天早晨，約50名阿富汗難民——大多數是年輕男性，來到該區的一座清真寺，排隊等待與伊朗當局簽下協議，然后被派往敘利亞作戰。招募條件很簡單，應聘者只需證明自己是阿富汗人，18歲以下的阿富汗難民也可報名，前提是他們得到父母或監護人的同意并提交書面許可。今年秋初，至少有一名16歲的阿富汗難民在敘利亞被殺。

“去敘利亞就像是簽署一項自殺任務。”海德爾的表姐薩拉給遠在德黑蘭的侯賽因打電話。侯賽因是海德爾的弟弟，他也曾前往敘利亞作戰，腹部遭彈片襲擊。在被送進手術室前，侯賽因說：“我很確定，我們阿富汗人有三四百人，很多人死了，我活了下來。”

伊朗大使館的否認

《衛報》報道，雖然伊朗一直聲稱其在敘利亞只從事顧問活動，派遣高級指揮官謀劃和監督相關事宜，但出現在敘利亞戰場上的阿富汗難民表明伊朗正通過其他途徑來介入敘利亞沖突。特別是在9月30日俄羅斯對敘利亞發動空襲之后，越來越多的阿富汗難民的葬禮在伊朗舉行，表明伊朗正在更多地介入敘利亞沖突。

去年敘利亞反政府軍在網上發布了一個視頻，一個滿身污血、神情茫然的阿富汗武裝人員聲稱自己是住在伊朗的非法移民，當局承諾每月給他600美元讓他在敘利亞作戰，否則將被驅逐出境。不過視頻內容的真實性還有待考證。

Ksj/O1PHe1YPOO04zCDctQ==在敘利亞沖突中喪生的阿富汗難民戰士的照片

早在2012年10月，敘利亞反政府軍就聲稱抓獲了一名名叫莫塔達·侯賽因（Mortada Hussein）的阿富汗什葉派武裝人員，不久侯賽因被敘反政府軍審訊的視頻出現在YouTube網站上。2013年春，阿富汗什葉派難民被派往敘利亞參戰的情形變得愈加普遍，且已開始公開化。幾乎同一時間，黎巴嫩真主黨宣布，他們已在敘利亞部署武裝部隊。隨后，反對派和政府軍的社交媒體發布了身穿制服的阿富汗人手持武器的照片。

根據菲利普·史密斯在華盛頓近東政策研究所網站上發布的報告顯示，在敘利亞作戰的阿富汗什葉派武裝人員有三個主要來源。一是在敘利亞沖突爆發以前就生活在敘利亞的阿富汗難民，他們大多是為逃離塔利班的控制而逃離阿富汗的，其中一部分人住在大馬士革南部一個典型的什葉派圣地薩耶達澤納布附近。

二是來自伊朗的阿富汗難民，他們是人數最多的一支，2013年11月至12月伊朗舉行的公開葬禮顯示，那些犧牲的阿富汗什葉派戰士都來自伊斯法罕、馬什哈德、德黑蘭和庫姆等伊朗城市，其中一名年輕的犧牲者還曾進入馬什哈德大學學習，有照片顯示他手持M4型卡賓槍出現在敘利亞，后來遭遜尼派反政府軍斬首。

三是來自敘利亞和伊朗之外的其他國家的阿富汗難民。2013年4月，阿富汗官員宣布將調查支持敘總統阿薩德的阿富汗戰士。2014年5月，喀布爾呼吁德黑蘭不要招募阿富汗國民在敘利亞作戰。不過伊朗駐喀布爾大使館拒絕承認德黑蘭招募雇傭阿富汗難民的指控，認為這是“完全沒有根據的”。

近百萬阿富汗難民

這些在敘利亞參戰的阿富汗難民大多隸屬于一個名叫“Fatemioun”的軍事組織，這是除黎巴嫩真主黨以外，支持敘利亞總統巴沙爾·阿薩德的第二大外部軍事力量。伊朗機構報道稱，今年5月，至少有200 名Fatemioun武裝人員在敘利亞喪命，但具體死亡人數尚不清楚。

在阿富汗難民聚集的馬什哈德，人們為在敘利亞沖突中喪生的同胞舉行遺體告別儀式

不久前，圣城旅司令、伊朗革命衛隊指揮官卡西姆·蘇萊曼尼（Qassem Suleimani）在一個經過剪輯的音頻中提到了一名叫穆斯塔法（Mostafa Sadrzadeh）的伊朗戰士，他假扮成阿富汗人前往敘利亞前線作戰，不久前在敘利亞被殺害。“在敘利亞南部的一個小村莊，我無意中聽到對講機里傳來一個有著濃重德黑蘭口音的聲音。第二天，他們指著一個人對我說，就是那個小伙子。我們沒有讓他入選，所以他就去了馬什哈德，捏造了一個阿富汗人的名字才加入Fatemioun。”

根據《衛報》報道，Fatemioun是在敘利亞沖突爆發后在伊朗成立的。雖然目前尚不清楚Fatemioun的規模，但今年早些時候，它已經從一個旅升級為一個師，推測其成員數量為10000至12000人。伊朗機構報告說，Fatemioun的指揮官瑞扎·卡瓦利（Reza Khavari）今年10月在敘利亞被害身亡，但不清楚繼任者是誰。最近一段時間，多名伊朗革命衛隊資深人士在敘利亞被殺。伊朗革命衛隊的一名高級指揮官侯賽因·哈姆達尼（Hossein Hamedani）于10月在阿勒頗附近被殺害。

研究伊朗軍事的資深專家穆拉德·維斯（Morad Veisi）透露，伊朗已經在敘利亞派遣了一名經驗非常豐富的指揮官。“阿富汗人的參與對伊朗有很大的影響，現在他們對伊朗的幫助已經超出其他任何團體和組織，除真主黨以外。”但維斯也提到，被部署在敘利亞的阿富汗難民大多是在前線作戰，只有少數人擔任高級顧問。

24歲的穆杰塔巴·賈拉利（Mujtaba Jalali）是一名在伊朗出生的阿富汗難民，也是一名專業攝影師。作為官方攝影協會的成員，他被獲準在馬什哈德拍攝葬禮照片。他拍攝了至少10場為在敘利亞喪命的阿富汗人舉行的葬禮，但就在拍攝一場類似葬禮時遭到逮捕，他的相機也被沒收，為此他決定逃離伊朗，前往荷蘭尋求庇護。11月初，《衛報》首次發表了這些照片。

據賈拉利透露，生活在伊朗的阿富汗什葉派難民冒著生命危險去敘利亞參戰，不是出于宗教因素，而是基于參戰能給他們的家庭帶來穩定的經濟收入。雖然賈拉利出生于伊朗，但一直沒能獲得伊朗國籍。像賈拉利這樣的阿富汗難民在伊朗生活面臨著許多困難，包括接受繼續教育、開設銀行賬戶、在伊朗求職或是進出伊朗。目前登記為難民的阿富汗人將近100萬，但伊朗政府稱至少還有200萬阿富汗人在伊朗非法居留。

“我每天都聽到有很多阿富汗難民前往敘利亞為伊朗和巴沙爾·阿薩德戰斗，在我看來，這是一個大問題，為什么他們要去那里？”賈拉利回憶道，“每個星期我都能看到有10到15名阿富汗年輕人被帶回馬什哈德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