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錢

羅俊士

老娘患阿爾茨海默病七年多了，連兒女們的名字都叫不上來，卻老惦記著她的私房錢。

那些錢都是老三給的，每個春節給一百。我曾說不要給娘錢了，她又不會花。老三認死理，說：“小時候娘每年都給我壓歲錢，現在我每年得給娘增壽錢。”我說：“她腦子都一塌糊涂了，不懂你這份孝心，反倒會給我添亂。”

事實確實如此，老娘總要把錢藏起來，前頭藏，后頭忘，讓我幫她找，好在每次都找到了。這次我幫她找了一下午，卻怎么也找不到。

晚飯后，老娘遲遲不睡，都十點多了，還在找錢。老娘說：“屋里太暗，老大你把燈泡擰亮些。”

我說：“好咧！”就擰下這個燈泡，換上另一個燈泡。

這個藍顏色微型燈泡是我前天夜里安上的。當時凌晨一點多了，我睡得正熟，突然聽到老娘喊叫。我趕緊起床，過去一問，原來老娘渴了，摸不到暖瓶。我邊給她倒水邊說：“要不就開著燈吧。”老娘說：“不中，燈太亮，睡不著。”轉個念，我回屋找了個藍顏色微型燈泡，換上后打開，問她：“這個中不？”老娘說：“中，這個中，跟沒安燈一樣。”我說：“那就別關了，好歹有點亮，你能看到暖瓶，拿腳盆也方便。”

我看著老娘在衣服堆里摸索，趕緊又換上白熾燈泡。然后，我坐在馬扎上抽煙，噴云吐霧。

老娘找來找去找不到錢，有點生氣：“你咋干坐著，看我笑話嗎？幫我找找啊。”

我說：“我累了，明天幫你找好嗎？”

老娘說：“你不說累還好，你說累，我也覺得累了。”

見老娘要睡，我換上那個藍顏色微型燈泡，也回屋睡覺了。剛睡個把小時，就被搗門聲驚醒。老娘總是用拐棍兒搗門，咚咚咚咚咚！挺嚇人的。我不想起，問：“怎么了？”

老娘說：“我還想找錢，可啥也看不見，你去把燈泡擰亮些。”

我說：“我睡了，你也睡吧。”

聽到拐棍兒的噔噔噔噔聲去遠，我接著睡。突然打個激靈，我聽到了老娘的尖叫聲，趕緊穿好衣服，拿了手電筒就往那屋跑。

老娘癱坐在地，胳膊肘磕出了血，地上有些藍顏色碎玻璃。我判斷，燈泡肯定是老娘弄壞的。

我說：“找什么找，你這不是找死么？”

老娘說：“我不想死，就是想把燈泡擰亮，沒想到那么不經擰，碎球了。”

我又換了一個藍顏色微型燈泡，看著她躺進被窩，才離去。

回屋后，我怎么也睡不著，擔心老娘再去擰燈泡，還擔心她用手指去阻擋臺扇葉片的旋轉。

次日早起，我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臺扇往高里掛，掛到和電線一樣高，沒想到，會有意外收獲，那沓百元鈔就在臺扇底座下面。

老娘樂壞了，拿錢的手直哆嗦，好像攥著一把金子。我又把燈泡和開關往高里挪。

老娘急了：“你把開關挪那么高，我咋開燈啊？”

我說：“想開燈時你就喊我，隨叫隨到！”又加一句，“誰讓我是您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