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ra vida，侏羅紀的幸福

李溱

哥斯達黎加首都圣何塞，中心車站附近有著大幅與農業、畜牧業有關的壁畫，顯示出該國對這兩樣業態的強調。哥斯達黎加的農業、畜牧業和旅游業非常興旺。

蒙特沃德小鎮。

蒙特沃德小鎮，這個以山城和云霧繚繞聞名的地方，不遠處就有著云霧雨林。

蒙特沃德，云中雨林里藏著各種珍奇的花卉動物。

最幸福的國度還有最幸福的動物們。

直到今天，首都圣何塞僅有市中心主要街道有名字，其他地方沒有準確名稱也沒有門牌號，哥斯達黎加人習以為常，并深信依靠包括雕像、建筑物等各種地標可以準確告訴你目的地和方向。

離開首都圣何塞的第一站，就去了蒙特沃德（Monteverde），這絕對是一個意外的選擇。這天哥斯達黎加剛經歷了一場7.8級的地震，長途車站里售票窗關閉，絕大部分線路停開，只有一趟開往蒙特沃德的車，在隔壁酒店蹭了會兒網，果斷買票，出發。

“Pura vida（純凈生活）”，是哥斯達黎加人常常念叨的一句話。在我的行走經歷中，它處處顯得實誠。就拿買票前隨便找到的這家酒店。它在哥斯達黎加并不是特例，但勝在全天然。主人尤迪夫婦，來自德國，當時的小兩口傾盡所有，把信用卡里的錢都提現出來，從最開始自己親自開渠種樹，直到1999年繼承了一筆遺產，才如愿完成了自己想象中的家園，依舊堅持了“Pura Vida”，“我們吃到的雞蛋、水果、蔬菜都是自家院子產的，酒店還收養了一只叫溫迪的綠金剛鸚鵡。”這是鸚鵡是哥斯達黎加僅存的300只綠金剛鸚鵡之一。而酒店也沒有圍墻，連接著外面漫無邊際的綠色。

蒙特沃德最著名的是云中雨林，它必須處于熱帶的高海拔地區，同時距離海洋也足夠近，才能保證一年四季都籠罩在云霧之中。這樣的云中雨林，只分布于地球1%的地方，但卻是生物多樣性最豐富、密度最大的地區。當然，就會有人經營各種各樣的叢林旅游項目，其中有一種是夜游團，就是帶著游客半夜三更去找動物，我對這個活動沒有興趣，覺得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原始雨林，會突然有惡魔蹦出來，但是尤迪先生等一些小鎮居民極力反對這個項目，卻另有原因。當時，酒店還住著一個美國姑娘芬妮，執著地數次找尤迪幫她報名參加夜游團，尤迪不但拒絕了，還逮著機會就教訓她：

“你睡覺的時候，如果有人看著你，你會睡得著嗎？”

“可是，夜游團不是看那些晚上活動的動物嗎，它們又沒有在睡覺。”

“那也不對，如果，習慣晚上活動的動物，它一定是喜歡黑暗和安靜的，夜游團的人會打擾到它們的生活，對生態不好。”

“人工干擾越是少，物種多樣性就越豐富！”尤迪有點兒生氣。

在蒙特沃德，像尤迪這樣固執的人，并不少見。一個世紀以來，在全球森林遭受到不同程度的嚴峻破壞的時候，蒙特沃德卻因為許多有識之士的遠見而得到幸存。這塊地方之所以一直沒人干擾，必須歸功于幾個來自美國的貴格教（Quaker）信徒。時間回到半個多世紀之前，1951年，11個來自美國的貴格教派家庭移民哥斯達黎加，在蒙特沃德買下一大片土地，并建立起了牧場，為了保護水源，他們把位于山頂的一大片森林視為禁區，嚴禁任何人進入，那時候起，蒙特沃德就以一種幾乎近于靜止的姿勢被保護了起來。直到1972年，一位名叫博物學家喬治·鮑威爾來到此處，面對這片一直沒有人類光顧的森林大為驚訝，便籌集了一筆資金買下這片山林，成立了一個非營利性質的“熱帶科學研究中心”（Tropical Science Center），靠著捐款和門票收入為當地的物種保護而努力。

告別了尤迪的野花、松鼠、小狗，在一個清朗的早上，我們奔往這片云中雨林。據說保護區里一共生活著超過3000種植物、100種哺乳動物和400種鳥類，光是蜂鳥就有54種之多，總數居世界之冠。如果沒有專業導游，估計能夠看到的只是滿眼的綠色—就像蒙特沃德的秘密一樣，它就在那里，但需要你認真地一層層去剝離：為什么這里的樹沒有年輪？什么樣的氣根代表著怎么樣的寄生狀態？皮膚嬌嫩的青蛙和蟾蜍們又是如何分辨出彼此的？就連腳下的小螞蟻，都那么有個性，受到刺激也會一躍一米開外！導游自然也很忙，“四季中氣溫變化不大，造成了樹的主干沒有年輪。”他說，因為有四季不同，季節所形成的次生木質部的形態會出現差異，因而出現年輪，像是生長在熱帶的桉樹就不容易看到明顯的年輪……許多物種，依稀眼熟，卻又那么不一樣。

明明是陽光明媚，一進入保護區大門變得陰暗潮濕起來：數十座吊橋橫貫其中，保護區里有一條樹頂徒步路徑（Tree Top Walkways），行走在高高的樹叢之間，真有一種云深不知處的幻覺。不過，我們更感興趣的，是去尋找樹蛙和金蟾蜍，通體金黃色的蟾蜍曾經是蒙特沃德云中雨林的象征，但是越來越深入雨林，面對如此盤根錯節的參天古木，根本不知道從何尋起……很少有人注意到斯皮爾伯格的巨制《侏羅紀公園》及其續集其實就是在哥斯達黎加發生的。那些世外桃源般的杳無人跡，和大幅大幅的熱帶雨林風光委實讓人念念不忘。碩大的天堂鳥、姜花，就像野花一樣，寂寞地開了一片又一片。回到保護區門口小小的博物館，一名叫霍斯的工作人員告訴我們，自從1989年一位美國科學家親眼看見一只活的雄性金蟾蜍之后，再也沒人見到過活體金蟾蜍了。全球氣候的大變化，或許就連蒙特沃德也將不能幸免了。“不過，”霍斯變得有些鄭重，“我相信，它們（金蟾蜍）一定還在蒙特沃德幸福地生活著，不管我們有沒有發現它們。”

處處可見以大嘴鳥為靈感的裝飾品。

波多維耶荷沙灘上，每天制造浪漫。

拉丁美洲美女如云，波多維耶荷也不能幸免，這樣的陽光和女子，讓人只想毫無目的地生活著。

塔巴康溫泉，雨水流入地層，經阿雷納火山地心巖漿加熱，穿越花園和雨林，層層流下，形成優美的度假勝地。

木雕和石雕，哥斯達黎加的手工藝品代表作。

塔巴康，全世界如此純天然的溫泉實在不多，雨水流入地層，經阿雷納（Arenal）火山地心巖漿加熱，冒出地面，穿越葳蕤花園和雨林，層層流下。對于我們來說，“泡在溫泉里看火山爆發”是來哥的一大幸福，就是這個不一樣的幸福想象，誘使著我們縱使7.8級地震的余震還裊裊的時候，就從蒙特沃德奔向阿雷納火山而去了。

阿雷納火山，是世界上最活躍的火山，留下了一連串讓哥斯達黎加人心有余悸的經歷：1968年的那一次大規模噴發，山的一邊全部被夷為平地，人畜無一生還;另外一邊幸存下來。人們急急忙忙把這里改名為“La Fortuna”，意思是幸運小鎮，來紀念這一場劫后余生。

站在這阿雷納火山下，它和小鎮就在咫尺之間，能逃過那一場火山爆發，的確幸運啊。現在的阿雷納火山沒事經常會噴發一下，它噴出來的大多是小黑石塊和火花，有時候是紅色的巖漿—這些在白天都是看不到效果的，只有一團團的濃霧;到了晚上，就能看到它像煙花一樣綻放，寂靜的夜里，還能聽到巖石滾落的驚心動魄的聲音。而每隔一段時間，火山會大噴發一次，而自從一個美國媽媽帶著十歲的兒子徒步登上火山頂，被突如其來的熔巖活活埋葬，此后，所有的徒步探險被限制在了半山腰。我爬到那里，遠遠看到裸露的火山頂，沒有了柔軟細膩的云掩護，看到的是一種堅硬的冷酷。

第一天遠遠看到阿雷納火山，來接我們的司機說，“你們多幸運，這么清晰看到了它！”進了一家小小的咖啡館，端來一杯火山咖啡的女孩子說，“我們多幸運，因為有肥沃的火山土，才有這么好喝的咖啡。”就連泡溫泉遇上的老太太都是說，“我太幸運了，這么大的年紀卻很少生病，是因為經常來泡溫泉吧。”

幸運小鎮通往阿雷納的路上，有一幢兩層簡樸而精致的木頭房子。拉羅奧和薩沃兩個年輕人，大學畢業后回到家鄉幸運小鎮，靠種植咖啡園和偶爾為游客導游為生—在這里，任何人都可以通過開墾新的土地種植咖啡而致富，他們也樂在其中，還對我說，“人若是完美無瑕，想必叫人無法與之相處，地方若是完美無瑕，當然，也無法為人類所居住，阿雷納雖有時讓人處于不安，但是lucky的是，我們擁有了獨一無二的它，那么美的它。”幸運小鎮里的人，不太談幸福，最喜歡講的是lucky（幸運），他們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他們不走，有他們的理由。

哥斯達黎加火山多，而且還都是活蹦亂跳的，波阿斯（Poas）火山以世界第二大火山口的架勢脫穎而出。火山地貌基本都感受過了，我們開始思考要去哪里。波多維耶荷（Puerto Viejo）。“你覺得它值得去嗎？”我們問波阿斯火山下那家B&B的老板，“當然，那里就像牙買加，但，它是哥斯達黎加的！”

好吧，那是一個混血的哥斯達黎加，混血的，總是特別吸引人。所以，我們折回圣何塞，坐了6個小時的車去那邊。果然，那里的人和生活，全然是另一感覺，處處都能見到Rasta（雷鬼音樂的黑人風格）的痕跡。其實，路途并沒有那么遙遠，開到半途時候，長途車突然停住了，司機說今天是國慶節，前方有一個村落在慶祝節日，路被堵住了，一堵就堵到了幾乎天黑，車才重新開動。讓我驚訝的是，整個過程沒有聽到有人抱怨。可我心里急啊！旁邊的乘客看到我的不耐煩，和我解釋道，哥斯達黎加的土地私有化程度高，征地困難，全國沒幾條像樣的高速公路，大都是單行道，道邊緊挨著鐵絲網，稍微有點兒事情，堵車就是常態。“反正你也沒有這么急著要去做的事情啊。”—好吧，反正我趕到波多維耶荷也就是為了吃晚飯。

當然波多維耶荷也沒有辜負這一場長途跋涉，它有很柔軟的沙灘，和那些柔軟的愛情，就像海和雨林的相逢，總有無限細膩微妙的變化，總是看不厭。波多維耶荷有著無比漫長的海岸線，我們沿著海岸線搬了好幾家酒店，第二家酒店的老板，是一個希臘老頭兒。他在圣托里尼島上也有一家酒店，可是他居然舍棄了希臘美麗的海，長久住到這里來看海。是因為這里的海，性格豐富充沛，大片猴子叫鳥兒亂飛的雨林，緊挨著加勒比海的無限風情。“看過波多維耶荷的海之后，你會覺得希臘的海，其實，漂亮得有點兒傻。”老頭兒這么說。

何塞，來自圣何塞，在波多維耶荷開了一家小小的餐廳，還是一支雷鬼樂隊的鼓手。學計算機的他，出品的三明治意粉和電腦程序一樣呆板，好在哥斯達黎加的水果夠爭氣，果汁還是那么美味可口。所以，路過的時候，就會到他的小店喝一杯果汁。

“何塞，拜托啊，三明治老是這么幾樣，小店還要不要發展啊？”

“什么發展啊，夠我生活就好了，有空要去樂隊排練呢。”

這個讓希臘人都迷戀不已的漂亮海邊，小鎮人似乎都沒有思考過要怎么去發展它，要不要發展一下交通設施，要不要豐富一下游客項目，統統不要思考，波多維耶荷的人，選擇呆在這個小鎮，并不都是因為要看海的，在濃烈的加勒比風情之中，因為他們的不在乎，小鎮顯示出了異乎尋常的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