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不在的愛

湯小小

那天，五歲的他回到家，發現家里坐滿了人，有他認識的，也有他不認識的，唯獨沒見到媽媽。他到處找媽媽，臥室、廚房、陽臺，平時總是無處不在的媽媽，卻忽然消失了一般，怎么也不肯出來。

他急得哭起來：“是不是媽媽不要我了？”

爸爸把他摟在懷里，說：“媽媽只是出門了，暫時要和你分開一段時間，但是，媽媽永遠都愛你，你是她最愛的寶貝。”

“是嗎？”他半信半疑，卻還是高興地擦干了眼淚。

爸爸沒有騙他，因為兩天以后，他就感受到了媽媽的愛。

那天他跟小伙伴們在外面玩，玩累了回到家，像往常一樣急著跑進廚房。以前的這個時候，媽媽總是會從菜柜里端一盤蒸好的餃子，放進微波爐里轉一轉。

他學著媽媽的樣子打開菜柜，驚奇地發現，那里放著一盤蒸餃，他趕緊把蒸餃放進微波爐里，轉了幾分鐘，餃子的香味很快在屋子里彌漫。他吃著熱騰騰的餃子，胃里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媽媽果然愛他，即使出門在外，也知道為他準備一盤蒸餃。

星期天，爸爸加班，他一個人在家看電視。看著看著就睡著了，醒來后，發現肚子咕嚕嚕直叫。如果媽媽在就好了，起碼會給自己買一包薯片充饑。

他決定在家里找一找吃的東西，最后在電視柜里，找到了一大包薯片。上面還貼了一張紙。他認得那上面幾個簡單的字：“寶貝，吃吧，媽媽愛你?！?/p>

他撕開包裝袋，一邊吃著薯片，一邊想，等媽媽回來，我一定要好好親親她，她對我真是太好了！

有時候他打算出門去玩，走到門口，被一把橫躺在地上的雨傘絆了腳，氣呼呼地把雨傘撿起來，發現上面貼著一張字條：“今天會下雨，帶上它，別讓媽媽擔心?！?/p>

這幾個字，讓他的怒火一下子全熄。他聽話地拿著傘，走出家門時，看見天空陰沉沉的，隨時都會下雨的樣子。

幸虧媽媽提醒他帶傘，不然自己肯定要淋雨了，媽媽真是細心。他忍不住咧開嘴，露出燦爛的笑。

有時候他也會覺得不對勁，為什么媽媽一直出門，從來不回家呢？但每次他這么懷疑時，總能在某個角落里，發現媽媽特意為他準備的東西，這些東西，像投入湖面的石頭，將疑慮的水面打得七零八落。

偶爾有小伙伴嘲笑他沒有媽媽，他會像一頭獅子，怒吼著沖上去，理直氣壯地吼：“誰說我沒有媽媽？昨天我媽媽還給我買魚干了！”小伙伴們頓時啞然，在他細致的描述中，相信了他說的話。

從五歲到十歲，整整五年，他一次也沒有見過媽媽，媽媽的臉在記憶里慢慢模糊，可是媽媽的愛總在每一個角落里藏著，只要他需要時，就會給他溫暖。

逐漸長大的他，還是覺得不對勁了，媽媽怎么可能出門幾年不回家呢？他問爸爸，爸爸只是說，等你長大了，媽媽就回來了。

他覺得這句話很有問題，可又說不出問題在哪兒。

那天早上，他忽然覺得肚子疼，赤著腳就往衛生間跑。經過客廳時，看見爸爸坐在沙發上，面前的茶幾上放著幾包零食，而爸爸拿著紙和筆，認真地寫寫畫畫。

見他出來，爸爸的身體一下子繃直，滿臉警惕地看著他，同時用胳膊死死地壓住面前的紙。但他還是看見，露出的那一角上，寫著“媽媽愛你”幾個字。

他頓時什么都明白了，其實，所有給過他溫暖的東西，不是媽媽準備的，全是爸爸準備的。爸爸用這樣的方式讓他相信，媽媽愛他，一直愛他，媽媽的愛從未走遠。

在他五歲那一年，媽媽就去世了，永遠都不可能再回來了。怕他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爸爸才煞費苦心地演了這樣一場戲。

其實他心里一直隱隱有所察覺的，他只是不愿相信媽媽已經離開，所以才自欺欺人，相信藏在角落里的那些愛，都是來自媽媽的。

他假裝什么都沒有看見，徑直跑進了衛生間，蹲在馬桶上，眼淚如決堤的海，洶涌而下。

這些年他感受到的每一份母愛，都是爸爸苦心編織的。爸爸的愛藏在每一個角落里，用母愛包裹著，卑微而熾烈。

他哭著哭著就笑了。有爸爸的這些愛相伴，他已經從喪母的傷痛中走了出來，還有什么是他不能面對的呢？

（圖/劉昌海 編輯/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