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暴力

韓松落

怎樣的暴力是最殘酷的暴力？北野武在談起他的電影《玩偶》時這樣說：“正當角色的生活漸有起色時，死亡卻突如其來。他們都沒來得及準備。由此看來，我想這才是我最暴力的一部作品……原因是這次的暴力來得出乎意料?！?/p>

突如其來的暴力是最殘酷的暴力，它是動物本能的突然爆發，是當事人自己也沒料想到的失控，沒有預謀，毫無警示，有的只是荒蠻狂暴。阿根廷導演達米安·斯茲弗隆的《荒蠻故事》之所以殘酷驚心，就是因為，它展示的是突如其來的暴力。

《荒蠻故事》由6個故事組成，故事之間完全沒有關聯，它們中間的共同元素，就是荒蠻的暴力。被欺凌的小人物，把所有招惹過他的人，騙到了一架飛機上，而他是那個駕駛飛機的人;有前科的廚娘殺死了大佬，或許是出于義憤，或許是想重新回到監獄里去，或許什么都不為，只是血液里的暴戾本能發作了;兩個漢子在公路上飆車，只因為超車時的臟話，最終釀成了慘禍，誰也沒能成為贏家;定向爆破專家因為停車問題成了公眾的敵人，導致失業和離婚，最后制造了一場爆炸，重新獲得尊重;富二代駕車撞死了孕婦，在警察即將來家里逮人的時候，他的父親和律師、園丁、檢察官之間，為了找人頂罪而展開兇殘博弈;婚禮上，男方情婦的到場，讓場面失控，即將成為夫妻的兩個人，借助這個契機，以近乎動物撕咬的方式，展示了他們的愛與恨。

在北野武的《玩偶》里，暴力的發動者是命運。一對浪跡天涯的戀人，女子剛剛恢復了一點記憶的時候，立刻墜落山崖，歌迷終于見到了他的偶像，和她一起在玫瑰花園里站了一站，就立刻出了車禍，黑社會老大終于吃到了昔日戀人的盒飯，立刻就被對頭暗殺?？傊?，生命是寒縮的，稍稍伸展一下就立刻被加倍收回，悲劇是注定的，背后那只翻云覆雨的手絕對不讓茍得的歡樂有片刻的得逞。

而在《荒蠻故事》里，暴力沒有那么玄妙，更沒那么詩意，它就是人類動物本能的潛伏和爆發，是叢林環境的再現，是強弱關系不對等情況下的侵犯和報復。它并不會發生在玫瑰園里，也不會用溪水上漂流的紅葉進行隱喻，它發生在荒野、高速公路邊，以及擁擠灰暗的城市里，它來得直接、赤裸、直白、短兵相接，電影中人的嘶吼、喘息，和血腥味一起送到觀眾眼前來。

它們的共同點，是突如其來。文明、教養，在那些關鍵時刻并沒有發生作用，克制、禮讓，像一個永不在場的傳說。強者一定要欺凌弱者，政府一定會碾壓失序者，拳頭硬的一定會向別人出手，弱者也總在尋找時機反戈一擊。

《荒蠻故事》還讓人聯想起賈樟柯的《天注定》。影片的4個故事均來自真實事件?！痘男U故事》的片頭，出現了各種食肉動物，故事中人的行事方式也像食肉動物。而《天注定》的片名和字幕，出現在碧綠的熱帶植物背景上，小玉也是在一間四壁糊滿熱帶植物圖案壁紙的房間里工作。植物圖案和那些動物，暗示了所有人的生存環境，這個世界始終都是叢林，弱肉強食是不可撼動的秩序，放手一搏是弱者最后的選擇。

《暴力史》 （2005）

導演：大衛·柯南伯格

主演：維果·莫騰森

瑪麗亞·貝羅

主人公金盆洗手隱居小鎮，黑幫頭子不高興了，接二連三派出殺手來追殺，也因為他是首領的弟弟。要么被消滅，要么繼續同流合污，二者必選其一，在集團的核心停留了那么久，知道一切秘密、弱點，是不可能逍遙自在獨善其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