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年巡回高山之巔，大涼山里的白衣天使夜未眠

欣然

她是漢族群眾心中的“好郎中”，是彝族群眾眼中的“佤幾佤納嘿搓”，是藏族群眾口中的“門巴雅古”，2015年5月1日，在浙江衛視“中國夢想秀”錄制現場，她站在了舞臺上，成為一個追夢人。面對億萬觀眾，她說出了自己的夢想：“我不要錢，只要給村里建一個設備齊全的衛生站。”她就是馬麗，四川涼山州冕寧縣健美鄉洛居村衛生站里身兼全部職務的一位村醫。

松燈明，茅屋小

馬麗生長在冕寧縣城，母親在馬麗很小的時候去世了。馬麗還有一個弟弟，是父親含辛茹苦把姐弟倆拉扯大。2001年7月，馬麗從四川省衛生學校畢業，她選擇了健美鄉洛居村，決定在那里做一名村醫生。

9月，馬麗在父親的陪伴下，前往洛居村。不是親眼所見，常人很難想象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情形。洛居村地處冕寧錦屏山腹地，兩州四縣四鄉交匯點，雅礱江大峽谷在崇山峻嶺間蜿蜒而過;一邊是湍急的雅礱江，一邊是懸崖峭壁;從縣城到洛居村單汽車就要坐十多個小時，還有很多山路不能走汽車，只能坐摩托、騎馬，甚至步行。

好不容易，他們終于到了目的地。眼前的衛生站，簡陋到令人瞠目。房子是用石頭、木板、木瓦片和石板簡單搭建的，沒有通電，沒有自來水，照明用的是原始的松明燈、油燈或蠟燭，人也沒有多的，只有馬麗一個。父親心情沉重，臨走的那一刻還對看起來還是孩子的馬麗說：“女兒呀，你要是堅持不下去，就回來啊……”

父親走后，馬麗開始獨自面對這一切。整個洛居村都處在高山大峽谷里，村民有漢、藏、彝族，居住非常分散，各山寨都處在海拔三千多米的地方，距離這里最近的科室齊全的醫院是冕寧縣醫院，村民去那里要經過一兩百公里，可以說是跋山涉水，路途遙遠。山路陡險，這里的主要出行方式是步行，也有些馬在運輸，最接近現代的是摩托。即使不出洛居村，從山上到山下，都要走好幾個小時。

聽說衛生站來了個年輕漂亮的女醫生，村里人都爭著來看稀奇，人們議論紛紛，都認為這城里小姑娘，來圖個新鮮，過一陣肯定就走了。村里人告訴馬麗，這里是個醫療資源極其短缺的地方，每年僅產婦分娩一死兩條命的悲劇就要發生好幾起。村里人生病了，一般都死扛著，因為，要去縣城看病，實在太艱難。

就這樣，馬麗醫生開始了自己的懸壺濟世行醫生涯。衛生站就她一個人，沒有科室、沒有住院部門診部、沒有固定的上班時間，一天二十四小時，病人什么時候來，什么時候出診。

2002年8月的一天，她到冕寧縣城進藥回來，從早晨8點到下午3點，經過7個小時的車程才來到甘孜州九龍縣二區，再換乘貨車到了一個叫“挺新流”（常年在河風吹刮下飛沙走石，一到雨季天天都發泥石流）的地方，由于山體滑坡道路中斷，車輛無法通行。眼前道路上飛沙走石、泥漿滾滾，雅礱江里洪流湍急發出震懾心魄的隆隆響聲。馬麗直覺得毛骨悚然。這里前不挨村后不著店，就是哭死，也不會有人來幫忙，馬麗只能橫下一條心，拄著一根撿來的樹枝當拐杖，躲避著飛沙走石，在泥漿中顫顫巍巍地艱難前行。好不容易把藥品搬到衛生站，已經有病人在那里等著了。馬麗不敢怠慢，氣都沒喘勻就忙著給病人診治。一個名叫鄭祥芬的病人感慨地說：“馬醫生，你這是冒著生命危險趕回來給我們看病啊！”一句樸實的話語，驅散了馬麗一路的艱辛，也讓馬麗看到了自己留在這里的意義。

為人妻，為人母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馬麗已經在洛居村工作了三年多。村民們已經深深喜歡上了這位溫柔又善良的女醫生，有病就找馬醫生，已成了他們生活的底氣。馬麗也找到了自己心愛的人，組成了溫馨甜蜜的小家庭。丈夫是鹽源縣五道河電力有限公司技術人員楊曉波，夫妻倆情深意切，卻長期分居兩地。鹽源和冕寧相鄰，但是，丈夫如果要從鹽源到洛居村和妻子相聚，需要坐火車，坐船，在路上就要折騰一兩天，十分不便，所以，他們只能一年半載才能回冕寧縣城團聚幾天。

2004年9月的一天傍晚，一位放羊的藏族老人在山上摔了一跤，順著山坡一下子滾出去十多米，家里人急忙叫人來接馬麗去看病。此時，馬麗已經懷孕三個多月了。眼看太陽就要落山了，這一去一來最快也要兩三個小時，想到自己和腹中的小寶寶又要披星戴月地趕夜路了，馬麗卻沒有遲疑，救人要緊，她急忙準備好藥品和器械就出了門。

等到她為老人仔細診治處理完畢時，天已經黑了，主人家欲留她暫住一晚，第二天再送她回去。可馬麗想，山里人看個病不容易，翻山越嶺的，一走就是半天一天，時常有走兩三天才到的，萬一有夜里趕來急診的怎么辦呢？她堅持趕回去，主人家只好叫了一個人護送她。山里的夜，分外清明，滿天繁星，如果是城市里的旅行者，會覺得這一切是多么美麗，浪漫。而對天天生活在這里的人來說，卻是每一步都寫著艱難。馬麗和護送的人小心翼翼地行走著，山路濕滑，又是黑夜，馬麗怎么都看不清腳下的路。突然，馬麗腳下一滑，一聲尖叫，滾到了數米深的崖下，劇烈的疼痛讓馬麗昏了過去。

這可嚇壞了陪送馬麗的人，急忙回去叫來壯勞力，連夜把馬麗抬送到甘孜州九龍縣二區醫院，此時已是次日凌晨兩點多。

這一跤，讓馬麗子宮破裂，受損嚴重，剛剛能感覺到胎動的小生命沒有了，同時，她也永遠失去了生孩子的能力。在接下來的11年里，馬麗的腹部接受了6次手術，才得以保住性命。

2008年7月3日，弟弟給馬麗打電話說父親生病了。馬麗急忙安排好手中的病人趕回家里，弟弟已經把父親送到了涼山州第一人民醫院，經過多項檢查，確診父親患的是肝癌，已是晚期。馬麗和弟弟是在父親一個人的努力下拉扯大的，父親既是馬麗的生活照料人，也是她的精神支柱，她打算留下來照顧父親，陪父親走過人生最后一程。但是，村里人的求救電話打來，有救命的，有生孩子的，也沒有第二個人可以頂替，馬麗只好帶著一顆負疚的心把父親交給弟弟照顧，返回衛生站。

2009年2月9日，弟弟又來電話，告知馬麗父親病危。馬麗正準備出發時，木里縣倮波鄉大堡子村的湯開富派人來請她去為他妻子看急診，說她妻子快不行了。一邊是臨終的父親，一邊是生死就在一線間的病人，馬麗艱難地選擇了病人，與來人一道急奔湯開富家中。到了湯開富家，馬麗看到他妻子鄭祥芬已是時昏時醒，診斷鄭祥芬是子宮腫瘤必須盡快手術。馬麗急忙與湯開富一道下山雇車把鄭祥芬送到了冕寧縣人民醫院，并四處找親戚朋友湊了2萬7千元，為鄭祥芬墊付手術費和醫療費。

就在把鄭祥芬送進手術室之際，馬麗接到了父親去世的噩耗，她終于崩潰，嚎啕大哭……

夢想，夢想

2015年9月，馬麗已經在洛居村衛生站整整工作15年。在這段時間里，馬麗從初出茅廬的黃毛丫頭，成長為一個讓山區父老鄉親們都依賴的白衣天使，雖然她失去了生育孩子的機會，卻迎接了四百七十多個小生命來到這個世界。馬麗驕傲地說：“沒有一個孩子在我手中夭折，也沒有一個母親因為生產而死亡。”2009年，馬麗和丈夫一起商量后，領養了一個8個月大的男嬰。

今年4月底，馬麗受浙江衛視邀請參加《中國夢想秀》，她希望通過這次節目，尋求社會幫助，把衛生站建成一個像樣一些的醫院，把房子擴建翻修，再添置一些醫療設備。

參加節目錄制的有馬麗一家三口和三位作為助夢人的鄉親。去杭州時，大家都是第一次出遠門，特別興奮，尤其是6歲的兒子。小家伙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地看著這個繁華熱鬧的世界。馬麗說，兒子最享受的其實是一家三口的相聚。平時，兒子由奶奶帶著，丈夫在鹽源，馬麗在洛居村，一家三口從來沒有這樣一起輕松快樂地聚在一起過。

三個助夢人中，一個是湯開富，因為馬麗放下臨終的父親，救下了他的妻子，另外兩個人是費志寶和蔡世科，他們是夫妻。

2015年5月1日，馬麗一家和三個助夢人站上了《中國夢想秀》舞臺，和主持人周立波展開了對話。

大屏幕上出現洛居村衛生站，周立波問道：“這就是你工作，生活的地方嗎？”馬麗說：“是的。”“這就是屋頂嗎？”“是的。”畫面轉換到木板走廊上，一只癟了的鐵桶，一個扁圓的臉盆，周立波問道：“這就是你的生活用具嗎？”“是的。”畫面轉到兩個大紙箱上時，周立波又問道：“這是什么？”“這是我裝衣物的箱子。”畫面掃過一排藥品架和柜臺，在一張銹跡斑斑的鐵床上定格了下來，周立波又問：“這是你的床？”“不是，這是婦科檢查床。”周立波說：“這就是你工作生活的全部家當？”“是的。”“這些都是你個人的？”“是的。”“那你這衛生站到底是個什么性質的呢？”“是自收自支的基層醫療衛生機構。”“那你的收入都哪兒去了呢？”“我在衛生站工作了15年，從來沒有收取過病人一分錢的診查費和治療費，只按照國家規定收取藥錢。”“那你靠什么生活？”“我每月能從衛生局領到800元的生活補助……”周立波的淚水順著鼻梁流了下來，他大聲問道：“那你的夢想是什么？”馬麗懇切地回答到：“我的夢想就是擁有一個設施比較完善，設備比較齊全的衛生站，為父老鄉親們服好務，為孕產中的姐妹們護好航。”周立波說：“保證嗎？”“保證！波波老師，不瞞您說，我接生了四百七十多個孩子，沒有一個孩子在我手中夭折，也沒有一個母親因為生產而死亡。真的，波波老師，您要是不相信，您可以叫人親自去問一下。”

周立波大聲說道：“我相信你，我代表我太太出資四萬元助你一臂之力！”全場又一次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當周立波問費志寶時，他說：“2014年11月25日晚上8點鐘左右，我的老婆生下小孩后全家人歡天喜地，可左等胎盤不下來，右等胎盤還是不下來，隨后老婆大出血了。”他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說：“趕快打電話給馬醫生，可當時馬醫生遠在甘孜州九龍縣的二區出診，她立即找了一輛摩托車趕來。到海拔近三千米的順城村時，已是大雪封山，她在溜滑的冰天雪地小道上整整走了三個多小時才到我家，凌晨三點鐘左右才把我老婆從鬼門關里拉了回來。”他頓了一下接著說：“要不是馬醫生，我老婆就完了，我這個家就完了。我很感謝她，感謝她。”

周立波問：“假如馬麗醫生有困難，你將怎樣來幫助她呢？”“我，我，我用我的命來換她的命！”多么樸實的話語啊，全場再一次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助夢人湯開富對記者說：“馬醫生不僅給我們免去了各種費用，還借錢給我救了我老婆的命，當年的兩萬七千元恐怕要當今天的十幾二十萬元啊，但直到今天，我都還有九千塊錢沒有還給她。”

嘉賓席上的“夢之藍”、“活泉”、“東鵬特飲料”和“劉雨欣基金會”的代表繼周立波太太之后，紛紛向馬麗醫生所在的洛居村衛生站慷慨解囊，一共捐助22萬元的資金，浙江省婦女兒童基金會捐助了B超機一臺、胎心檢測儀一臺，并表示若后續需要其它的醫療設備將全力滿足。

周立波在宣布完捐贈結果后，慷慨激昂地請現場的各位助夢人和全體觀眾行使手中的權力，為馬麗醫生投上神圣的一票。最后，他高聲宣布：“馬麗以284票，95%的支持率追夢成功。”全場第四次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2015年8月，當本刊記者撥通馬麗電話的時候，她正在籌劃著衛生站的改建工作，打算修兩間結實些寬敞些的房子。現在那個窘迫的小屋，實在與衛生站的稱呼不相稱，從《中國夢想秀》獲捐的B超機和胎心檢測儀都放不進去。因為大山里交通不便，各種成本都很高，要修房子，改善設施，那點捐贈的錢顯然不夠，所以，馬麗仍然在為自己的夢想而努力，一邊救死扶傷，一邊籌集資金，改善醫療條件和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