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將各自遠揚

蘇塵惜

你想得美，我單身一輩子也不嫁你

九點半，盧悅沖進夜幕的時候人還有點多，剛才半瓶紅酒下肚，意識有點模糊，這會兒抬頭看天上月亮，居然掛著兩輪，整個人暈暈乎乎。

為了業績，盧悅也是拼了。作為大齡未婚女青年，似乎只有在事業的道路上疾馳，在別人眼里才不那么罪惡。仿佛她不結婚就是跟全世界作對，所以她要賺足夠的錢來堵住那些人的嘴巴。

何寧說，萬一你三十歲嫁不出去，我如果還單身，就勉為其難娶你吧。當時盧悅把沙發上所有的枕頭都扔到何寧頭上：“你想得美，我單身一輩子也不嫁你。”

“好心沒好報。”何寧斜睨了她一眼。

有時候盧悅想想，身邊除了何寧，似乎真的沒有其他可以交心的異性了，生意場上的這些男人走馬觀花似的來了一波又一波，誰也沒在她心里留下痕跡。用何寧的話來說：“大小姐你的感情防御是銅墻鐵壁，也只有我這種超級玩家才能攻城略地。”

可能真的醉了，怎么滿腦子都想著何寧呢？盧悅使勁搖晃著腦袋，想把何寧那張臉給搖晃出去。可是，怎么這張臉越來越清晰了，不對，這人是真的，她伸手摸了摸眼前的臉龐：“是真人啊？我以為出現幻覺了呢。”

“去！大晚上醉成這樣子，就不怕有人劫財劫色啊？”的的確確是何寧的聲音。何寧得知她酒席散場時間后，就驅車趕來接她，在外面足足等了半小時。

盧悅有時候覺得，誰要是跟何寧談戀愛，那簡直就是置身天堂，體貼、溫柔、善良，把那些美好的標簽都往他身上貼都不為過。

很多人問她，既然他那么好，為什么你不收入自己囊中呢？

答案其實很簡單，何寧再好，但他卻只是一個普通單位的小職員，他的薪水還抵不上她的獎金，他還有一個年邁的母親要照顧，沒辦法放手拼搏事業。這樣的何寧，盧悅可以跟他做朋友，但如果做戀人，她還得為每日的生計擔心，她不要過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

“你就是嫌貧愛富。”所有聽過盧悅理由的人都這么說。

“我不是嫌貧愛富，我是沒有安全感。”她解釋，可她的理由卻那么無力。

“但婚姻不是為了安全感建立的，婚姻就是一起過日子。”

“如果只是過日子，我一個人也能過。”

愛情與現實的博弈，她輸給了現實

盧悅是真的缺乏安全感，念書的時候，所有學費和生活費，都是由她一點一滴攢起來的。從小與父母疏離，高中之后就沒向家里要過一分錢，父母每次爭吵都把矛頭指向她，說是為了孩子才勉強維持婚姻，爭執到最后，父親只會丟下一句，沒有你我們早就離婚了。年少不懂事，她當初真的以為，她就是父母婚姻破裂的罪魁禍首，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他們爭吵不為別的，只因為窮，貧賤夫妻百日哀。

所以她后來決定，除非攢夠足夠的錢，不然她絕對不會踏入婚姻。

因為多次醉酒，盧悅的胃不堪重負開始鬧騰，每到深夜，她都會絞痛得受不了。那天她實在受不了，給何寧打了個電話，那時已是夜里十一點，電話里傳來大排檔嘈雜的聲音，還有女生撒嬌問：是誰來的電話？

那時她才意識到，她不能總是依靠何寧，他也有自己的私生活。

“怎么了？有事嗎？“何寧換了個地方，嘈雜聲小了好多。

“沒事，剛才電腦有點問題，明天再幫我修吧。”她撒了個小謊，掛了電話。不管現在還是未來的單身生活，學會獨自應對病痛是一門必修課。她拿出好久之前買的止痛藥，干咽了下去，等痛楚稍微散去，才硬撐著起身，打車去了醫院。

深夜的醫院大廳，依舊熙熙攘攘，只是像她這般形單影只的著實是少數，別人大多都有人陪伴。她捂著肚子坐在大廳里，等著被叫號。

嘀嘀。何寧的信息再次傳來。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真沒事，別擔心，早點睡吧。”然而此時，醫院墻上顯示屏顯示的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三十四分。

其實在看到那個短信的瞬間，盧悅是感動的，畢竟這么晚都有人在惦記她。可是感動能轉化成愛嗎？沒有足夠經濟實力的愛能存活多久？能支撐一輩子嗎？有過父母的前車之鑒，她實在不敢存在過多幻想。

愛情與現實的博弈，她輸給了現實。

我更討厭逼你做這些事情的我

她胃穿孔的事，終究沒能瞞住何寧。他斥責她生了這么大的病也不吭一聲。

“我不能妨礙你談戀愛啊，畢竟以后艱難的日子還很多，我總得學會一個人面對。“

“你說跟我們一起吃夜宵的姑娘？就是玩伴而已。”何寧解釋。盧悅瞥了他一眼：“你該談戀愛了，你爸媽估計都快把我當成耽誤你婚姻大事的頭號敵人了。”

“那你嫁給我唄，以身相許。”何寧說這話的時候，剛從廚房里端來碗煮好的白粥。他拿著勺子有些寵溺地說，“來，張嘴。”

那一瞬，盧悅感覺自己整個身子一顫，被他溫柔的眼神吸引住了，他吹著滾燙白粥的模樣竟有些好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好看。大概這就是愛情吧？盧悅仿佛看見了光輝似的。他一勺勺地喂，她一口口地吃，光看這副場景，別人都會覺得他們是一雙戀人。

也是在那天，盧悅蹦出了一個破天荒的想法，或許，她和何寧真的可以嘗試一下，當然，前提是何寧不再安逸地工作，而是要跟她一起努力奮斗賺錢，等到經濟基礎穩固了，就能走進婚姻殿堂。

可是何寧卻覺得，錢多就多花，少就少花，與其在職場勾心斗角，還不如安逸地過日子保身體健康。

“如果為了跟我在一起，能試著改變嗎？”盧悅說完這話，何寧的眼神有些閃爍，這次盧悅是真的確定，何寧愛她，很愛很愛。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愛能改變的，比如能力。盧悅嘗試讓何寧接觸一些高薪的工作，可就算何寧再怎么努力，卻總是跟那些氛圍格格不入，仿佛一群高個子中，塞了個矮人。

何寧奮斗了半年多，卻一點成功的苗頭都沒有，反而挫敗了他的斗志。那陣子他灰頭土臉的，哪還有以前的生氣，盧悅的心頭也堵了石頭，也許那樣觥籌交錯的人生并不適合何寧，是她硬生生將何寧拖進了泥潭之中。

“這樣沒用的我，你是不是很討厭？”有一日，何寧忽然問盧悅。

“不，我更討厭逼你做這些事情的自己。”盧悅說的是實話。

沒了最愛的人，

或許會有最合適的人

何寧三十歲生日，原本說好兩人一起去日本旅游，不管是機票、住宿，一切行程何寧都安排好，盧悅也事先請好了年假，陪何寧過這個三十而立的生日。

可到了出發前一個月，盧悅忽然接到一個大單，要出差去一趟新加坡，假如完成這筆單子，或許就可能拿到六位數的年底獎金。工作這么些年，遇上這么難得的機會還是頭一遭。

一面是戀人的生日陪伴，一面是掙錢機會。那晚上她徹夜失眠，而枕邊何寧的鼾聲卻分外安詳。凌晨五點的時候，她已在窗口點燃了一根煙，在煙味中，何寧被嗆醒，他皺著眉頭問：“又失眠了？”

“如果這次我不能跟你去日本，你會生氣嗎？”

睡眼朦朧的何寧晃了晃腦袋：“你不想跟我去日本了？”

“不是不想，是不能錯過這次的機會。”盧悅將煙頭捻滅，走到何寧身邊，“日本以后還能去，但這次接單的機會是千載難逢。”

“錢錢錢，為什么你的生活里除了賺錢還是賺錢，似乎其他生活都只是賺錢的附庸。”一向脾氣好的何寧也發脾氣了，不管換了誰，臨出發前被放鴿子都會生氣。那天何寧離開以后，就再也沒回來過。

盧悅知道，這段感情或許是結束了。

何寧去了日本，當然不是一個人，還有一個以前的同事，據說追了何寧很久。從何寧傳的照片上看到姑娘滿臉的幸福，大抵，何寧的另一段感情已經開始。

盧悅一點生氣嫉妒的心情都沒有，反而有些釋然。她在照片下面點了個贊，是真誠的祝福。

有時候，分開的兩個人也許并非不愛，可能只是不適合，有人喜歡慢悠悠欣賞路邊美景，有人必須在暴雨中疾馳，本來就是兩種生活方式的人，硬牽扯到一起，或許只能把生活過得一團亂。

有人問盧悅，萬一你賺夠了錢，卻丟了最愛的人，怎么辦？盧悅腦子里第一個反應的人就是何寧。她莞爾笑笑說：“沒了最愛的人，或許會有最合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