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光潛
每個人來到這個世上,都在扮演兩個角色,即看客與過客。
看客難當,過客難留。難就難在看不清或看不準事物的本質,到頭來還是浮華一片,浮光掠影。作為看客,有時候你也少不了一番刻薄,否則就不能顯示你的與眾不同,更不能展示你的所謂的深刻思想與洞見。反正大家都是平庸的人,你應該說得深奧一點,最好有點朦朧,若隱若現,既能讓人以為夠得著,可伸伸手又很茫然,這叫恰到好處。當然,看客有時也犯一些低能的錯誤,大多數都是在大腦短路或結冰狀態,譬如看到別人家的桃花開得妖嬈,你會說,花雖好,就是太輕浮,如果深沉一點,該有多好!還有一種看客,他始終將自己置之度外,置之局外,有如逛商店的人,只看不買,還不時地評頭論足。三分到位,七分虛妄,就已經不錯了,反正是別人的東西、別人的事,說了就說了,說了也白說。幸福的看客總是凡事不太過腦,悠游地喝著小酒,很陶醉的樣子;悠游地搖著小扇,很文化的樣子。說你優點,你也別驕傲,只是讓你心情好一點,日子過得快一點;說你缺點,你也別太計較,說不定你的缺點恰恰是你的特點,關鍵是你不太自信,所以心情還是受到影響,恨不得這一天快點滾蛋。你越是覬覦日子快點,那夕陽貼著山、粘著地,就是不往下掉。
所以,許多人喜歡做看客,不愿意做主人。其實看客眼里的浮華,才是真正的浮華。看客的言語往往很殘酷,即便不是一針見血,卻也是萬錐搗爛你的肌膚,甚至直抵你的靈魂。傷你不輕,你也無怨無憤。因為你犯不著跟一個幾乎沒有心肺的看客去計較什么,理論什么。真的計較或理論了,也是枉然,于任何事情無補,又何必自尋煩惱呢?看客只有在面對老去的紅顏時,他的憂傷會像月光涂抹的星空,星星努力隱去,卻又在光明之中。
而過客與看客的心境是不一樣的。對于一座城市或一個人,過客是不會抵達你的心靈的,也不會抵達城市的心臟的。過客的歡樂,應該是所有人的歡樂,歡樂著大家的歡樂。過客的眼里只有前方的道路,沒有路邊的野花野草,沒有城市街巷的風情。口渴了,自然想起村莊的老井;困了,也只需要一床溫暖的被褥。
事物的本質,在過客的眼里只是一塊石頭,甚至連顏色也是模糊的——紅色的,也許吧;黑色的,可能吧。過客猶如河道上匆匆的船只,沒有歸人,沒有風景。他永遠沒有固定的取景點,定格的只是瞬間,留住的都是過去。過客是一條小溪,看上去很美麗,卻不知道這是別人的美麗。過客的眼里,永遠只有飄忽的云彩,沒有永恒的天空和大地。他們用一雙腳無知無覺地丈量著路途,他的生命軌跡即生即滅,永遠地漂泊。
地球對于宇宙,只是過客;
生命對于自然,也只是過客;
而人對于生命,也必然是過客。
每個人在扮演過客時,總是希望永遠地駐足,一朝看盡長安花,明日還有更勝者。可是,過客過看客的日子總是不太習慣,不太自然。一個人的一生,扮演著兩個角色,有時候是矛盾的,有時候是隔離的。矛盾的時候相互吵架,隔離的時候,也許相安無事,猶如硬幣的正反面,它們還是一個共同體,矛盾的共同體。有一種商業營銷手段,叫作“讓過客變成看客,讓看客變成顧客”。我們在琳瑯滿目的世界里,做一個被人當作上帝的顧客固然好,但那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的。沒有不花錢的顧客,也沒有免費的商店。人生,大約如此。
? ? ? ? ? ? (摘自《黃山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