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軍國主義殘存及現(xiàn)實危害

呂耀東

今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飽受日本軍國主義蹂躪的經(jīng)歷，使得作為戰(zhàn)爭受害者的中國人民很自然地將軍國主義和日本聯(lián)系在了一起。在近代，軍國主義思潮與當時日本的社會與文化背景“臭味相投”，并產(chǎn)生出奇怪的化學反應，從而催生了日本軍國主義這個畸形的產(chǎn)物。近來，安倍企圖修改和平憲法，日本再武裝的行動沒有得到徹底修正，這使得戰(zhàn)后日本的軍國主義已經(jīng)衍生出多種形式。戰(zhàn)后日本社會的變革令日本軍國主義失去了繁衍的土壤，作為日本的鄰國要警惕的并不是戰(zhàn)前日本軍國主義的復活，而是軍國主義新形態(tài)在日本的誕生。

【摘要】盡管日本軍國主義的制度形式已被“和平憲法”清除，但作為意識形態(tài)的日本軍國主義殘存依然侵蝕著亞太乃至世界的和平與穩(wěn)定。安倍等保守派政要對于殖民及軍國主義侵略歷史不思反省的“否認”和翻案，源于日本首相屢屢參拜供奉甲級戰(zhàn)犯的靖國神社、政府縱容通過右翼團體撰寫的“新歷史教科書”及歷史修正主義思潮泛濫等各種負面因素的疊加累積。如今日本軍國主義殘存已成為惡化中日關系、侵蝕日本社會、毒化日本內(nèi)政外交決策理念、破壞亞太地區(qū)及世界和平與發(fā)展的歷史隱患。

【關鍵詞】 軍國主義 安倍晉三 歷史問題 政治右傾化

【中圖分類號】D513 【文獻標識碼】A

近年來，日本政要否認甚至美化軍國主義侵略歷史的風潮大有蔓延國際社會的跡象。對于中韓等亞洲國家關于日本政治右傾化言行的質疑，日本首相安倍晉三于2013年9月25日訪美發(fā)表演講時稱，“如果大家想把我叫作右翼的軍國主義者，那就請便吧”。如此妄言在2015年紀念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之際已變成逆歷史潮流的實際行動。如今安倍赴美四處散布淡化軍國主義侵略性質的言論，出臺包括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在內(nèi)的一系列安保法案，力圖修改防止軍國主義復活的“和平憲法”等，政治右傾化愈演愈烈。

日本軍國主義曾將國家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教育及整個國民生活都從屬于軍事及對外侵略戰(zhàn)爭，是一種帶給亞洲乃至世界民眾深重災難的意識形態(tài)和國家制度。盡管日本軍國主義作為國家制度的可能性被“和平憲法”所限制，但并不表明作為意識形態(tài)的軍國主義“幽靈”已徹底消失。它一直縈繞在日本一些右翼及保守勢力的心頭，隨著“時過境遷”的時代變化而日漸死灰復燃。日本右翼勢力猖獗、軍國主義陰魂不散有其深刻的根源，它時刻威脅著亞洲及世界的和平與安寧，是當代日本社會難以徹底根除的毒瘤。

以首相參拜靖國神社的形式為軍國主義“還魂”

靖國神社是日本軍國主義對外發(fā)動侵略戰(zhàn)爭的精神工具和象征，其內(nèi)現(xiàn)今供奉著246萬個日本陣亡者靈位，其中1000多個靈位是二戰(zhàn)中的甲級、乙級和丙級戰(zhàn)犯，包括東條英機等罪大惡極的14名甲級戰(zhàn)犯。靖國神社是日本明治政府于1869年在天皇旨意下為祭祀戊辰戰(zhàn)爭陣亡官兵而設的國家神道設施。明治維新后，日本把天皇崇拜與神道信仰一體化，靖國神社取得了國家神社的顯赫地位，變身成為“超宗教”的、國家管理的祭祀場所。也就是說，靖國神社從來就不是一個單純的宗教設施，而是日本軍國主義的軍事設施，其管轄權于1887年歸日本陸軍省和海軍省，其歷任最高祭司多由退役的陸海軍大將擔任。靖國神社的宗旨是宣揚和灌輸“皇國思想”，進行軍國主義精神教育。日本軍國主義者曾在這里舉行頌揚侵略戰(zhàn)爭的祭祀活動，日本青年在赴侵略戰(zhàn)場前到這里參拜并互相發(fā)誓，“死后進靖國神社”成為他們在侵略戰(zhàn)場上鼓舞士氣的強心劑。如今，靖國神社的所有活動、展品、飾物、雕刻等無一不是在頌揚軍國主義，宣揚“侵略有理”。

1945年《波茨坦公告》規(guī)定，永遠鏟除軍國主義及其政權勢力。日本戰(zhàn)敗后，在美軍占領當局的指令下，靖國神社由“國家機構”變成了宗教法人。各級軍國主義領導者被“禠奪公職”。但是，隨著冷戰(zhàn)的開始，美國對日本軍國主義者采取了“懷柔”政策，大批戰(zhàn)爭罪犯重返政界、官界和財界，這些右翼勢力活躍在日本政界和社會的各個領域，從此形成了強大的歷史翻案勢力。1957年，甲級戰(zhàn)犯岸信介轉身出任日本首相，不久便參拜了靖國神社。1978年10月，靖國神社在舉行例行“秋祭”時，公然把東條英機、土肥原賢二、板垣征四郎和松井石根等14名甲級戰(zhàn)犯的靈位放進靖國神社供奉，以“昭和殉難者”加以祭祀。因此參拜靖國神社和為軍國主義招魂相關聯(lián)。

1985年8月15 日，中曾根康弘首次以“內(nèi)閣總理大臣”的身份正式參拜了已供奉甲級戰(zhàn)犯靈位的靖國神社，他的做法遭到中國、韓國、朝鮮等亞洲國家的強烈譴責。此后的日本歷屆首相暫停以首相身份參拜靖國神社。但是，時隔11年之后的1996年7月29日，橋本龍?zhí)捎忠淮我允紫嗌矸菡絽萘司竾裆纭Ｐ∪円焕稍谌稳毡臼紫嗥陂g更是變本加厲，竟然先后從2001年8月13日到2006年8月15日6次參拜靖國神社?？梢姡毡緡鴥?nèi)的政治氣候逐漸向參拜靖國神社“合理化”的方向發(fā)展。有的日本學者表示，“小泉首相的靖國神社參拜，應主要作為政治問題考慮，應該作為包括日本的整個亞洲的問題來進行批評”。但是，安倍在《致美麗的祖國》一書中表示：小泉參拜靖國神社“目的是向為我們國家獻出生命的人表達尊崇的心情”，并質疑“東京審判”的法理依據(jù)，他認為，“‘甲級戰(zhàn)犯’存在著誤解”，“因為戰(zhàn)犯在國內(nèi)法上不是罪犯”。基于這樣對軍國主義侵略者的“無罪”判斷，安倍晉三于2013年12月，不顧國際社會的異議，再次以首相身份參拜靖國神社。對此，日本社民黨干事長又市征治評論稱：“國際社會將靖國神社視為軍國主義的象征。安倍政府的認識與國際社會的歷史觀和價值觀存在偏差?！敝档藐P注的是，這樣的“政治訴求”并非限于安倍本人，對于保守派新生代政治家群體來說，這樣的共識往往是超黨派的。

事實上，國際社會對日本軍國主義侵略戰(zhàn)爭罪行早有定論，不容翻案。日本是二戰(zhàn)的發(fā)起者和戰(zhàn)敗國之一，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已對日本戰(zhàn)犯進行了正義審判，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日本首相參拜美化殖民和侵略戰(zhàn)爭的靖國神社，嚴重違背了日本政府就侵略歷史向亞洲及國際社會的反省與承諾，這種違背人類良知、國際正義的惡劣行為，嚴重傷害了二戰(zhàn)被侵略國家的民族感情，亞洲各國人民對日本首相參拜靖國神社表示強烈憤慨和堅決反對，是天經(jīng)地義的。

通過美化軍國主義的“新日本歷史教科書”誤導日本下一代

2015年4月6日，日本政府文部科學省審定通過來年采用的初中教科書，其中否認軍國主義侵略罪行的內(nèi)容大為增加，突出了日本政府關于近代史的指導意見。教科書書稿一經(jīng)審定合格，文部科學省就給相關出版社發(fā)出“合格”通知書，出版社便可拿著樣本上市征訂、印刷和出版。按照批準程序，日本文部科學省曾多次給右翼團體“新歷史教科書編撰會”的“新歷史教科書”開放“通行證”，審定該歷史教科書中否認日本殖民和軍國主義侵略歷史的內(nèi)容為“合格”。例如，日本文部科學省相關部門審定通過該教科書中將侵華日軍侵略華北改為“進入華北”，把對中國進行全面侵略改為“全面進攻”；把在中國推行的殺光、燒光、搶光的“三光”政策改為由于中國“抗日運動的展開，迫使日本軍隊保證治安”。還只字不提日本曾侵略過他國，甚至將軍國主義戰(zhàn)爭標榜為“正義”之舉。這樣的“審定”縱容了右翼團體“新日本歷史教科書編撰會”繼續(xù)篡改歷史，美化軍國主義侵略。還將日本有預謀發(fā)動的“九·一八”事變污蔑為由中方引發(fā)；以質疑30多萬被害者人數(shù)來否認南京大屠殺的事實存在，將“南京大屠殺”以“事件”一詞輕輕帶過，極力否認日軍在南京犯下的滔天罪行。甚至還鼓吹“東京審判”合法性待定論。該教科書突出二戰(zhàn)日本的受損失程度，鼓吹“造?！眮喼?，把日本在臺灣的殖民統(tǒng)治和對東北地區(qū)的武裝占領美化為“致力于當?shù)氐拈_發(fā)”，并把侵略東南亞說成是給亞洲各民族帶來獨立的契機，等等。

從20世紀50年代以來，日本的一些中學歷史教科書就不斷被修改，刪除了有關“戰(zhàn)爭反省”等內(nèi)容。在右翼勢力的鼓噪下，一批舊外交官、舊軍人乃至戰(zhàn)犯以撰寫秘錄、傳記、回憶錄、歷史著作以及發(fā)表手記、日記等形式，否認侵略，美化日本軍國主義。他們大肆抨擊“受虐”歷史觀使得日本人喪失了“自豪感”和“愛國心”，“皇國史觀”又開始死灰復燃。加之冷戰(zhàn)后“新歷史教科書編撰會”等右翼團體頻繁出版新編的歷史教科書，極力宣揚和美化殖民和軍國主義侵略歷史，力圖向日本青少年灌輸“皇國史觀”。

日本文部科學省通過征集民間編撰的歷史教科書書稿，然后經(jīng)過相關審查，最終批準和放行。可是其中的一些歷史記述嚴重失實，尤其是由“新日本歷史教科書編撰會”編撰的“新日本歷史教科書”肆意歪曲歷史，鼓吹軍國主義侵略有理，但日本政府相關部門視而不見。日本政府還辯稱，這些教科書不是國定教科書，不能進行政治干預。日本文部科學省以送審的歷史教科書書稿是民間編撰為由，大量掩蓋日本軍國主義侵略罪行。日本文部科學省積極利用審定教科書的權力，表達日本政府對于日本近現(xiàn)代史的觀點，導致不少日本下一代不知或不愿承認日本曾對他國犯下的軍國主義侵略罪行。

日本政府借口歷史教科書是民間學者編撰，把歪曲歷史的責任推給一些民間學者，極力淡化其內(nèi)容綱要均須交文部科學省審批的程序，縱容“新歷史教科書編撰會”歪曲歷史事實，這是近年來日本的教科書問題愈演愈烈的根本原因。如此充滿謊言的教科書之所以會獲準通過，根本原因就在于日本政府沒有在教科書審定中采用正確的歷史觀。日本政府審定通過歪曲歷史事實的歷史教科書，反映了日本保守派政要為殖民及軍國主義侵略歷史翻案，挑戰(zhàn)反法西斯勝利成果及戰(zhàn)后體制的圖謀。若日后“新歷史教科書編撰會”的“新歷史教科書”采用率提高，將會有更多的日本青少年被灌輸錯誤的歷史觀，其后果值得警惕。

以“歷史修正主義”挑戰(zhàn)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成果，破壞世界和平

否認殖民和軍國主義侵略歷史，挑戰(zhàn)反法西斯勝利成果及戰(zhàn)后體制，正是日本“歷史修正主義”在日本政治及外交層面的現(xiàn)實存在。日本為了擺脫“和平憲法”束縛、成為所謂“正常國家”，否認軍國主義侵略歷史、制造與鄰國的領土糾紛和修憲就成為日本保守派政要謀求的政治與外交主題。日本保守派政治家中曾根康弘在《日本二十一世紀的國家戰(zhàn)略》一書中，對于歷史問題的看法反映出日本保守主義的歷史觀。他一方面承認過去的戰(zhàn)爭是一場錯誤的戰(zhàn)爭，另一方面卻又從結果上為戰(zhàn)爭的非正義性辯解：“大東亞戰(zhàn)爭是一場錯誤的戰(zhàn)爭，是不應該進行的戰(zhàn)爭……然而，從結果論的觀點來看，或許也是在借日本之手使民族運動高漲，導致了獨立國家的劇增?！边@種自相矛盾的觀點，在日本保守派政要的實際言行中得到證實。中曾根康弘首開以首相身份參拜供奉甲級戰(zhàn)犯的靖國神社惡例，小泉純一郎屢屢步其后塵絕非偶然。安倍晉三參拜靖國神社的行為更是有意而為之。安倍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和“創(chuàng)制新憲法”等執(zhí)政理念，正是其“歷史觀”的具體表現(xiàn)。安倍等日本保守派政治家否認殖民及軍國主義侵略歷史的“政治訴求”，是為了恢復因二戰(zhàn)侵略他國“喪失”的部分國家對外職能，成為所謂“正常國家”，最終使日本成為政治軍事大國。因而，修憲、“爭?！辈⒅\求廢除《聯(lián)合國憲章》中的“敵國條款”，就成為他們落實日本國家戰(zhàn)略構想的具體步驟，成為整個日本保守派政治家群體的政治邏輯和政治主題。然而，關于二戰(zhàn)的責任問題仍然是無法回避的課題，他們在歷史責任問題上的態(tài)度，勢必造成與中國、俄羅斯和韓國等國的沖突和紛爭，破壞亞洲乃至世界的和平與發(fā)展。

盡管安倍在國際場合屢屢表示能夠就歷史問題認同“村山談話”，尋求實現(xiàn)與中韓“對話”、改善日俄關系，但卻以否認殖民及軍國主義侵略歷史、參拜靖國神社的實際行動，不斷惡化周邊關系，侵蝕和破壞世界和平。在以安倍為代表的保守勢力看來，承認日本軍國主義侵略和殖民歷史并一再地向亞洲國家謝罪是“自虐”行為，將會影響日本的“國際形象”，妨礙日本成為政治軍事大國。因此，日本政府屢次審定通過篡改歷史的教科書，導致日本國內(nèi)淡化、否認甚至美化殖民及侵略歷史的極端民族主義思潮不斷蔓延滋長，遭到中韓等侵略受害國的強烈譴責和國際社會的質疑。如果日本以“歷史修正主義”謀求“正常國家”的話，不僅會失信于亞洲鄰國和國際社會，甚至難以脫離“軍國主義侵略者”歷史形象。對于日本保守派政要挑戰(zhàn)“戰(zhàn)后體制”的言行，中國和俄羅斯作為二戰(zhàn)反法西斯戰(zhàn)線的主力軍、維護世界和平倡導者必須以實際行動進行有力回擊。否則任其否認侵略歷史，顛覆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得來的勝利成果和戰(zhàn)后體制的話，勢必會加劇日本“歷史修正主義”勢力抬頭，給亞太地區(qū)造成新的不安定因素。

日本歷史學家井上清曾在《日本軍國主義》一書中指出，正是由于民主制度的缺失，使得日本軍國主義勢力失去了制約，導致軍國主義思潮泛濫，整個國家陷入戰(zhàn)爭狂熱之中。歷史教訓值得反思和記憶，世界反法西斯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勝利成果及和平發(fā)展來之不易，在紀念抗日戰(zhàn)爭和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之際，要集世界愛好和平之力量，共同應對日本政要否定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正義性的錯誤言行，積極維護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成果及和平與發(fā)展的國際環(huán)境，不能讓日本政要否認甚至美化軍國主義侵略歷史、乃至擴軍備戰(zhàn)的理念毒化國際社會，警惕安倍以“積極和平主義”為借口，繼續(xù)破壞亞太及世界的和平與穩(wěn)定。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日本研究所外交研究室主任、研究員、博導）

【參考文獻】

①李建民：《冷戰(zhàn)后的中日關系史（1989-2006）》，北京：中國經(jīng)濟出版，2007年版。

②[日]井上清：《日本軍國主義》，姜晚成譯，北京：商務印書館出版社，1985年版。

責編/譚峰 美編/李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