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墨
提 要:唐代工商業(yè)的繁榮是全方位的,其不僅表現在官營手工業(yè)、商業(yè)的規(guī)模效應上,更重要的還體現在私營手工業(yè)、商業(yè)的蓬勃發(fā)展上。它們共同構成唐代物質文明的發(fā)達局面,影響所及,沾溉海外。與此相應,它們亦推動數十上百座商業(yè)城市的崛起,使之成為區(qū)域經濟與全國經濟乃至世界經濟的中心。
關健詞:技能工巧,世界前列,揚一益二,長安布局
李唐王朝是當時世界上的頭號超級大國。不用說,這首先指的是其雄厚寵大的經濟實力。而這之中,主要歸功于高度發(fā)達的手工業(yè)、商業(yè)——它們一直處于世界的前列,積極影響著世界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進步。
一、工商業(yè):沾溉海外
唐朝在中央和地方設有專門機構來管理龐大的官營手工業(yè)。中央主管的最高機構為尚書省所屬工部,其下直轄少府監(jiān)、將作監(jiān)、軍器監(jiān)等。官營手工業(yè)組織寵大,分工精細。僅天寶十載(757年)這年,在中央將作監(jiān)服役的工匠即達一萬二千七百四十人。《唐六典》載少府監(jiān)役使的工匠皆“技能工巧”,計有一萬九千八百五十人,還不包括大批作簡單勞動的官奴婢、官戶等。官府手工業(yè)由于規(guī)模大,集中了天下先進技術、優(yōu)秀工匠和豐富的優(yōu)質原材料,因而能創(chuàng)造出許多精美絕倫的高級工藝品和氣勢宏偉的大型建筑群。
私營手工業(yè)的蓬勃發(fā)展則是推動唐代手工業(yè)全面進步的主要動力。私營手工業(yè)以迅速擴大的城鎮(zhèn)特別是大中城市專業(yè)手工業(yè)者隊伍為主力,他們主要制造、經營織錦、紙、銅鐵器、瓷器、糖、酒、金銀飾物等。有的私營手工作坊也頗具規(guī)模,如定州(治今河北定州)何明遠家的織坊即有五百張綾機。一般農村家庭手工業(yè)者(以婦女為主)則主要從事紡絹等紡織業(yè),在她們中間產生出不少能工巧匠,生產出許多工藝精巧的紡織品。
唐代紡織業(yè)中心在河南、河北兩道特別是河南道。《唐六典》記載當時上等絹多產自河南,而優(yōu)質布則多出自江淮一帶。當時宋州(治今河南商丘)和亳州(治今安徽亳州)的絹最為有名。此外益州(治今四川成都)的錦也頗負盛名,揚州則以錦袍享譽全國。考古工作者在新疆吐魯番的阿斯塔那墓出土有唐前期的許多絲綢成品,制作都十分精致秀巧。其中年代久者尚有漢錦傳統(tǒng),年代晚者則帶有波斯風味。
唐代的瓷器是手工業(yè)門類進步較快的產品,當時全國東西南北中各地都有瓷窯。其中青瓷以越窯為代表,產地主要在浙江。青瓷似玉如冰,清亮沁脾;青釉若群峰擁翠,秀色可人。白瓷以邢窯為代表,以邢州(治今河北內邱)為中心。白瓷細薄潔白,瑩瑩映人。當時西川邛州(治今邛崍)大邑也有白瓷。杜甫寓居成都草堂時,曾慕名向友人索要白瓷碗,并賦《又于韋處乞大邑瓷碗》一首,曰:
大邑燒瓷輕且堅,扣如哀玉錦城傳。
君家白碗勝霜雪,急送茅齋也可憐。
當時饒州浮梁昌南鎮(zhèn)(今江西景德鎮(zhèn))所燒青瓷與白瓷也有盛名,相傳有假玉器之稱。
唐代陶瓷工藝中名聲最響者莫過于唐三彩。這是一種鉛釉陶器,漢時就有萌芽,而興起于唐高宗前期,至開、天之際(713年—756年)達到鼎盛。其多姿多彩、花團擁簇的面貌,可視為盛唐氣象的一大寫照。唐代絲綢之路(包括海上絲綢之路)上的最大宗商品就是唐三彩與瓷器以及上述織錦。在從當時廣州、泉州、明州(今寧波)等地出發(fā)的海路(地涉太平洋、印度洋、南海、阿拉伯海、紅海和地中海)上以及沿岸各國,考古工作者都發(fā)現有唐三彩及各種瓷器工藝品。
唐代由于經濟發(fā)達,內河及海上交通線漫長,與之相關的造船業(yè)也規(guī)模宏大,造船技術居于世界前列。
唐太宗時想第二次征伐高麗,曾發(fā)江南十二州工人造大船數百艘。肅宗、代宗、德宗三朝的理財家劉晏僅在揚子(治今江蘇邗江縣南揚子橋附近)一縣就設有十個船場,造漕運船。唐代內河中,經常看見一種叫“蒼舶”的大船,長二十余丈,可載六七百人。有的船竟在其上開圃栽花種菜,水手達數百名之多。當時在大運河及江、河、淮各河系的主要河道與沿海一帶,呈現出“弘舸巨艦,千軸萬艘”的盛大景觀。唐人的海船,近可航抵日本、朝鮮,遠則可達東南亞各國與阿拉伯海、紅海沿岸。阿拉伯人的《蘇萊曼游記》說,當時只有中國海船才能在險惡的波斯灣航行無阻。阿拉伯商人運貨東來,往往便租借這類海船。當時中國海船是世界上最大的船舶。唐末造的大型戰(zhàn)艦,竟能載乘千人外加大量糧食。[1]
唐船所用工藝技術在當時世界上無有可匹敵者。唐船船體已采用鐵釘,以先進的釘接榫合的工藝連接。這一時期的歐洲航海大國,則仍使用古老的皮條繩索綁扎技術。考古研究還表明,唐船在建造上已擁有水密隔艙技術,用以加強船只的抗沉性。德宗時期(779年—804年)發(fā)明的一種機動輪船,裝有可用于人力踩踏的雙輪,航行時有如乘風鼓帆,速度極快。
我國是造紙術與印刷術的故鄉(xiāng)。就造紙而論,唐代紙張產地很多,其中首推益州大小黃白麻紙,杭州、婺州(治今浙江金華)、衢州(治今浙江衢縣)、越州(治今浙江紹興)、信州(治今江西上饒)的上細黃白狀紙以及蒲州(治今山西永濟)的細薄白紙名氣最大。
當時供造紙的各種新型原材料不斷發(fā)現,接連推向市場,促使紙張產量、質量比前朝大幅度提高,價格大幅度下降;包括書籍在內的各種紙質品在社會生活中得到普及。
雕版印刷術大致出現于初唐。據說貞觀時期玄裝從印度取經回來后,用回鋒紙印木雕普賢菩薩像,一年數量達五馱之多。[2]從典籍記載并結合考古發(fā)現來看,進入唐后期,雕版印刷已廣泛應用于字書、日歷、佛經、詩文集和占卜書的出版。1900年在敦煌莫高窟發(fā)現的咸通九年(868年)王玠造《金剛經》長卷,是世界上迄今保存下來的最早的有圖畫的雕版印刷品(現藏于英國)。成都是當時印刷業(yè)發(fā)達的地方。1944年在成都唐墓中出土的晚唐《陀羅尼經咒》,是現存國內早期的雕版印刷品。唐代雕版印刷術經朝鮮與日本來唐留學生帶回朝鮮、日本。日本至今還保存著日本寶龜元年(唐大歷五年,公元770年)的雕印本《陀羅尼經》。日本學者認為這種經書的印刷方法,是從中國傳過去的。[3]歐洲直到14世紀末,才出現雕版印刷品,其“印刷的方法、程序和我國相同,說明歐洲的印刷術很可能是在我國的影響下產生的”[4]。
造紙業(yè)和印刷業(yè)的發(fā)達,為精神文明的傳播和提升創(chuàng)造了前提。唐王朝政治文明、精神文明與物質文明的發(fā)達程度之所以全方位地超越以往任何一個朝代,是多種因素合力的結果。這之中,造紙業(yè)和印刷業(yè)、特別是印刷業(yè)的勃興功不可沒。唐長慶四年(824年),詩人元稹為白居易《長慶集》作序,說當時揚州與越州地方,到處有人將他和白居易的詩“繕寫模勒”,在街上叫賣或換茶酒。這里“模勒”就是木板雕刻,然后涂墨鋪紙,印刷成書(篇)。這說明唐代詩歌的傳播,在后期已廣泛運用雕版印刷這個快捷渠道了。難怪白居易在寫與元稹的信(即《與元九書》)里會這樣嘆道:
自長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鄉(xiāng)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題仆詩者。士庶、僧徒、孀婦、處女之口,每每有詠仆詩者。
白居易的詩之所以不脛而走,廣為人知,除了其平民性、通俗性以外,還借助了雕版印刷術。這是前朝文人想都不敢想的。而唐代特別是唐后期普通老百姓之所以多能吟詩、做詩(孟郊《教坊歌兒》有云:“十歲小小兒,能歌得朝天。六十孤老人,能詩獨臨川。”),也是整個大唐王朝的詩國氛圍滋潤浸染的結果。而這個氛圍的營造,自然離不開價廉物美的紙張與先進的雕版印刷術的出現——越到唐后期越是如此。
二、揚一益二:天下之盛
唐代工商業(yè)的急速發(fā)展,使數十上百個地方性的政治、軍事中心和水陸交通要沖,成為商業(yè)城市。其中特大型及大中型的有影響城市就有長安、洛陽、揚州、益州、廣州以及江陵、鄂州、江州、洪州、蘇州、杭州、相州、幽州、汴州、宋州、太原、涼州等。揚州和益州是長江流域商業(yè)帶一尾一頭的兩個重要中心,唐宋間人稱“揚一益二”[5]。洪邁在《容齋隨筆》卷九里則記:“‘揚一益二’,謂天下之盛,揚州一而蜀次之也。”
揚州地處運河與長江的交會要沖,漕糧、海鹽等南來北往的物資經此中轉,不僅是國內糧、鹽及南北貨物的聚散地,而且也是當時中國與海外交流的重要通商口岸。由日本來華的商船,可直入揚州;也可由揚州開往日本。經南海來的外國商船除駛往福建、廣州外,也可徑泊揚州。江淮、湖湘、嶺南、巴蜀等地的許多物產,如茶、米、絲、蜀錦等特產,特別是東南沿海一帶的海鹽,大多在揚州聚散。唐朝鹽鐵轉運使的治所也設在揚州,來自全國各地的鹽商多在此集聚。諸道節(jié)度觀察使等官僚和豪賈富商,則大多于此開辦邸店;大食(阿拉伯帝國)、波斯等國商人亦紛至沓來。時邸店林立,商業(yè)繁盛,而且還出現了夜市。中唐詩人姚合在《揚州春詞三首》其三里就提到“市廛持燭人”,可為證。比他稍前一點的王建則有《夜看揚州市》云:
夜市千燈照碧云,高樓紅袖客紛紛。
如今不似時平日,猶自笙歌徹曉聞。
同時期詩人李紳的《宿揚州》也嘆道:
……
夜橋燈火連星漢,水郭帆檣近斗牛。
今日市朝風俗變,不須開口問迷樓。
為什么說“今日市朝風俗變”呢?原來初唐朝廷沿襲西漢以來的傳統(tǒng),規(guī)定:“凡市,以日午擊鼓三百聲而眾以會,日入前七刻擊鉦三百聲而眾以散”[6]。揚州夜市的出現,無疑沒有遵循法令。這一方面顯示發(fā)達的商品經濟的力量,同時也反映出官府的寬容或者應時而變的智慧。
唐天寶六載(747年),揚州人口已近50萬,僅旅居揚州的阿拉伯商人就達約5000人之眾。開、天年間(713年—756年)唐朝在全國各地開設有99座鑄錢爐,其中10座就設于揚州。唐代的揚州商旅云集,熙來攘往,舟楫如蟻,溢于河次,盡顯東方大都市的風采。曹聚仁先生在《萬里行記》中說:“揚州成為世界城市,有1500年光輝的歷史,比之巴黎、倫敦更早。”[7]
其實不僅是揚州,包括廣州、長安,特別是長安,更可謂當時世界性的大都會。關于長安,接下來我們會有敘述。關于廣州,這里僅提供兩條資料為證。一條是《唐國史補》的記載:
南海舶,外國船也。每歲至安南、廣州,師子國最大,梯而上下數丈,皆積寶貨。至則本道奏報,郡邑為之喧闐。
另一條則為《唐大和尚東征傳》所記:
江中婆羅門、波斯、昆侖等舶,不知其數,并載香藥珍寶,舶深六七丈,師子國、白蠻、赤蠻等往來居住,種類極多。
此外,張星烺先生考證說,唐代廣州海船輻湊,外商云集。唐末黃巢起義攻入廣州時,僅死于戰(zhàn)亂的外商即“達十二萬以至二十萬人”[8]之多。成千上萬的外商經陸路、水路不遠萬里,風塵仆仆地來到中國,不僅促進了中外經濟文化的大交流,而且?guī)砹酥鹄缟獭⒔浬讨赂弧⑴e商興國的新觀念,使絕大多數沒有機會走出國門的國人眼界大開,從而在更大范圍內更深層次上促進了唐朝商品經濟的大發(fā)展。
現在再回過頭來談“揚一益二”中的益州。益州在唐代的治地范圍約當于今成都地區(qū),但有時又用以指代蜀地。當時成都是長江上游最大的中心城市。據貞觀十三年(639年)的統(tǒng)計,成都時有戶11.7萬余,天寶元年(742年)16萬余;唐中期的元和年間(806年—820年)則為4.6萬余。若按“唐型家庭”每戶平均7人計算,即貞觀十三年、天寶元年及元和年間成都人口分別達到82萬、112萬余及32萬余之多。
成都是唐代經濟興盛繁榮的重要地區(qū)。其人口稠密,市場四布(有東、西、南、北四市),不僅有固定而繁忙的交易活動,而且還按季進行藥市、花市、酒市、燈市、蠶市、鹽麻市等專業(yè)貿易。至晚唐,也出現了夜市,《方輿勝覽》卷五十一所記“錦江夜市連三鼓,石室書齋徹五更”,可為證。當時的蜀錦、蜀紙、蜀麻在外銷經濟中非常活躍,而陶瓷、漆器、制扇、釀造、冶鐵、雕版印刷等行業(yè)的發(fā)展,則不僅對本地區(qū)的繁榮起著重要作用,而且對全國經濟文化的進步,也具有重大影響。前舉麻紙與雕版印刷術已能說明問題。隋唐時期,益州(成都)地區(qū)沒有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征伐,社會局面相對比較安定,從而使封建經濟進入一個極盛時期。此時益州經濟和揚州經濟同為唐王朝財賦的兩大支柱。誠如武元衡《奉酬淮南中書相公見寄序》中寫道:“時號揚、益,俱為重藩,左右皇都。”從安史之亂唐玄宗奔蜀起,唐朝君主在關中不能立足時,多南避入蜀,利用蜀地財力、物力再作恢復,如唐德宗避朱泚之亂、唐僖宗避黃巢起義。也正是由于這個緣故,唐王朝多以重臣、貴戚出任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劍南節(jié)度使等以鎮(zhèn)蜀,如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陸象先,禮部尚書蘇颋,宰相楊國忠、杜鴻漸、武元衡等。與此相應,在唐后期,朝廷的宰相也主要從劍南三川[9]節(jié)度使及淮南節(jié)度使中遴選。據統(tǒng)計,自憲宗元和元年(806年)至僖宗乾符六年(879年),在擔任三川節(jié)度使的93人中,先后有40人入朝為相。劍南三川因此被認作是“宰相回翔之地”。
三、京師長安:萬國來朝
唐代中國最大最繁華的城市不用說仍是長安(其地位自西漢以來一直未變)。長安位處西域商道的東端,它不僅是大一統(tǒng)的唐王朝的中樞,而且也是這個當時世界頭號大帝國的象征。
據考古發(fā)掘和史籍記載,長安工商業(yè)的發(fā)展超過隋代。這首先表現于長安人口的激增:“今京之人,不啻百萬”,“長安百萬家,出門無所之”。[10]若按杜正勝“唐型家庭”的算法,當時長安人口總數應為196萬人。
唐代長安城的城墻周長為36.7公里,城市呈棋盤狀布局,由ll條南北大街和14條東西大街分割而成;擁有108個“坊”(即小區(qū)),坊間有巷道可通,而且各坊均有專司管理。坊以外有東、西兩市,對稱地坐落在皇城外的東南和西南。市是手工業(yè)和商業(yè)的場所,兩市僅占4坊大小的面積。市中心為寬達百步的朱雀門大街,從皇城的朱雀門一直通到外郭城的明德門。美國學者費正清先生在他的名著《中國:傳統(tǒng)與變遷》里指出:
長安的這種布局從一個側面展示了唐朝初期的統(tǒng)治是多么井井有序。寬闊壯觀的市容代表了王朝的繁榮富強。中國在7世紀時是遙遙領先于世界各國的。漢朝時中國與地中海地區(qū)并駕齊驅,而從唐朝開始的1000年中,中國成為世界上最為強大、富裕和先進的國家。[11]
此時的長安城,萬國來朝,朝廷每天接待來自世界各國的使者,大街上涌動著各種膚色的商旅……王維詩“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12]形象地傳遞出處于興盛時期的大唐氣概與帝京風采。
當時長安擁有近二百萬人口,需要大量物資供應。全國和外國的商人,從四面八方匯聚京都,興販貿易,推動長安東、西兩市的商業(yè)走向興旺繁盛。在東、西兩市出售同類貨物的店肆,被集中排列在同一區(qū)域,這叫行;堆放商人貨物的貨棧,稱為邸。邸招徠外地的商客,并替他們代辦大宗批發(fā)的交易。關于兩市的行業(yè),僅見于歷史記載的就有:鐵行、肉行、筆行、大衣行、鞦轡行、藥行、秤行、絹行、麩行、魚店、酒肆、帛肆、衣肆、寄附鋪、波斯邸等等。史籍記載說,長安東市有“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四面珍奇,皆所積集”[13]。會昌三年(843年)“東市失火,燒東市曹門已西十二行四千余家,官私錢物金銀絹藥總燒盡”[14]。西市唐肆則“如東市”。高宗龍朔(661年—663年)以后,“商賈所湊,多歸西市”[15],即是說,西市的繁榮超過了東市。
考古工作者在對西市遺址進行調查后報告說,唐后期曾對西市的大街小巷和排水設備,進行過大規(guī)模的重建,其布局和建設比以前更加完備周密。當時店鋪一般都臨街開設,比肩列立。各店鋪的進深約為三米多,寬約四米至八米,即一大間至三間左右。有的店鋪附有加工場和作坊。[16]
進入中唐以后,在東市東北處的崇仁坊及其他街區(qū)也出現市場。其熱鬧程序堪與兩市媲美;而且,此處市場“盡夜喧呼,燈火不絕”[17],顯屬“夜市”無疑。初唐除前述法令禁止夜市外,還特別規(guī)定長安各坊、市晨暮擊鼓,以傳警啟閉坊、市門。[18]長安商人在中唐時期即開始藐視禁令法規(guī),而官府也予以了默許。這真是時移世變啊!
唐代作為兩京之一的洛陽興建于隋大業(yè)元年(605年),稱為東都。唐沿襲下來,仍以舊稱,或名東京。它城墻周長26公里,有107坊,每坊方三百步,設南市、北市、西市三個市場。宮城、皇城居于城的西北角。三市的北市及附近地區(qū),是洛陽繁華的地方,匯集有眾多行業(yè)和胡商,開有許多旅館、酒店。南市在隋代就有一百二十行,三千余肆,入唐以后繼續(xù)繁盛,一直持續(xù)到唐后期。
唐代亦在地方設市場,規(guī)模遠勝西漢。其不僅在州治,而且在大多數的縣治,都設有市。官府有市令常駐管理。市的各行有行頭,負責對官府納稅、交涉相關事項。
在州、縣的市場以外,唐代在廣大農村還興有草市。草市是鄉(xiāng)村間進行貿易的場所。在唐代,草市遍布全國,不僅在經濟發(fā)達的黃河流域、江淮流域以密布,即在嶺南、湖南的一些邊遠窮困地區(qū),也有草市。草市是一種定期集市,有隔日的、隔三岔五的,也有十多日一次的;還有季節(jié)性的等等,如前舉蜀地的蠶市,還有產茶地區(qū)的茶市、產橘地區(qū)的橘市等。當時糧食、布帛、柴草、竹木等農產品和漁產品與農、漁具及日用百貨、手工業(yè)產品屬于常年交換的貨物。
注釋:
[1][16]參見《中國史稿》第四冊,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50頁,第254—255頁。
[2]參見唐人撰《云仙散錄》引《僧園逸錄》。關于中國發(fā)明印刷術的時間,學術界尚有爭論。英國學者李約瑟認為:“第一次試驗木板印刷的時代大約是在6世紀。”(李約瑟:《中華科學文明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49頁。)
[3][4]參見《中國古代史常識·隋唐五代宋元部分》,中國青年出版社1979年版,第141頁。
[5]宋·司馬光:《資治通鑒》卷二百五十九;宋·王象之:《輿地紀勝》卷三十七。
[6]唐·張九齡等:《唐六典》卷二十。
[7]轉見華強:《“揚一益二”話揚州》,《文史雜志》2002年第6期。
[8]張星烺:《中西交通史料匯篇》第三冊,《古代中國與阿拉伯交通》,輔仁大學叢書第一種。
[9]唐貞觀元年(627年)置劍南道,玄宗以后以益州(今成都市)為治所,轄境約當今四川大部及周邊省市一部。至德二載(757年)分置劍南東川(治所梓州,今三臺)、劍南西川(治所今成都)節(jié)度使。唐中葉以后以劍南東川、劍南西川及山南西道(約當今四川、陜西及重慶部分地區(qū),治所梁州,后改興元府,即今陜西漢中)三鎮(zhèn)合稱三川。
[10]唐·韓愈:《韓昌黎全集》卷三十七,卷二。
[11](美)費正清:《中國:傳統(tǒng)與變遷》中文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2年版,第121頁。
[12]唐·王維:《和賈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全唐詩》卷一百二十八。
[13][17]宋·宋敏求:《長安志》卷八,卷八。
[14](日)圓仁:《入唐求法巡禮行記》卷三。
[15]唐·韋述:《兩京新記》卷三。
[18]參見宋·歐陽修、宋祁等:《新唐書》卷九十八《馬周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