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爸

徐仁河

她還小，有時哭有時鬧，有時莫名地咀著自己的小嘴唇。她笑呵呵呵的時候，誰跟她玩都高興，她哭鬧起來就預示著你要出場了。

你出場的時候，一般左手挽著尿盆，右手提溜著充氣娃娃、撥浪鼓，腰里塞了塊尿片或小餅干，腳下還牽著個小童車。

小囡囡為什么哭？是尿尿了？想吃了？還是想玩了？或者哪里不舒服？逐個排查，逐個應付。

她時常不注意個人衛生，尿尿和粑粑弄一身是常有的事。對此你不能發火，還多半把她的粑粑拿來看一看色，聞一聞味。如果是金黃色的好屎，則欣喜若狂;如果是菜青色，或者稀稀的，那她不是消化不良就是感冒了，你則憂心忡忡，食肉無味，四處祥林嫂一般到處匯報、討主意、問偏方。

她睡覺的時候你不能睡，把她掖掖被角，幫她換換尿片。忙里忙外的你，單位、菜場、廚房連軸轉，像個陀螺。你不是機器人，也時常不自覺疲倦地打個盹，但很快會驚詐而起。最大的可能是你的如椽大手壓到她的嫩胳膊了、碰到她的頭了。于是你很快矯正姿勢，盡可能把自己的身體縮成一卷，但很快你又呼嚕上了，來得及的話，似乎還能接上剛剛沒做完的美夢。

肯定睡不到半夜，你就會被一連串的哭聲拽回現實。哭聲滔滔不絕，你左哄不歇，右哄不停，小囡囡顛在臂彎里像個燙手的山芋。你終于想起了什么，趕快去大床呼喚給她喂奶。恐怕在她的小小腦意識里，“奶媽”不是媽媽，是飯飯，她更為中意的是“奶媽”胸前飽脹的奶汁。“媽媽咪呀”，估計就是這樣來的吧。

“奶媽”胖乎乎地滾將過來。十月懷胎，“奶媽”將一個受精卵孕育成一個小生命，還要忍住疼痛，把她生產下來。這還不算，還要至少哺育她十個月左右的奶水。為了有充足的營養，“奶媽”犧牲自己的苗條身材，狠命大嚼那些催奶的豬蹄和雞蛋，于是當初的那把“水蔥”變成如今的“洋蔥”……

吃完奶，她應該滿意地進入夢鄉。于是你功德圓滿，半擁著“奶媽”酣然入睡。如此便是一天。

夢境之中，那個愛哭愛鬧的小粉人兒，會走了，會跳了，會叫人了。你牽著她的小手上幼兒園，咿咿呀呀、蹦蹦跳跳。過不多久，她上學了，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然后被某一個混小子拐騙，頭也不回離開父母，組成新家。

然后你就醒了。望著窗外胖大的月亮，發了會兒呆。爬起來，摸摸口袋，找不著火，也搜不出煙。你終于想起，自己戒煙已經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