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的篝火照耀一生

朱佳發

《一個人的篝火》

林德榮 著

廣東教育出版社

2014年9月版

面對縱情跳躍的篝火

我抑抑地想起你

我不得不因為一個人的篝火

用憂郁證明你的存在

—《一個人的篝火》

合著柴火燃燒的火焰升騰躍動的節拍，人們在野外享受無拘無束的放縱——篝火是黑夜里人們歌舞、狂歡的中心，總能照亮聚眾狂歡者彼此隱藏的內心世界，這內心世界，在放縱中燃燒，在燃燒中忘乎所以，在忘乎所以中完成心與心之間的通航。

而詩歌《一個人的篝火》，卻為我們展現了完全不同的場景：冬日，太陽歸隱之后的傍晚，“一個人的篝火”在“縱情跳躍”，一個人抑抑地想起另一個人，用憂郁證明另一個人的存在。這時，獨自點燃篝火的“我”，面對這一宗教儀式般莊嚴的篝火，不是逃遁和內閉，而是直面和敞開，在內省般的釋放中，完成對一個人神圣的念想。

這一個人是誰？她可以是母親般偉大的存在，也可以是所有的親人;可以是某一個窈窕淑女，也可以是所有善良美麗的女子;可以是一個故事，也可以是所有與故事有關的事物和記憶，以及圣潔崇高的理想般的一切存在。

而這炙熱的內心的篝火，牽引我們進入20歲青春的詩境，它的溫暖與光亮，也照耀著詩人的一生。

這本詩集，收錄了林德榮先生年輕時的73首詩作。20多年前，一位十八九歲的青春少年從閩西山村走進上海大都市求學。作為寒門子弟，作者遠離都市的喧囂與浮華，用讀書與寫詩的方式，寂寞而又充實地敬畏著激情燃燒的青春歲月。當時寫下的這些詩歌，既是一位農村孩子在城里的心路歷程，更是一條鄉村與城市間靈魂邂逅的通道，氤氳詩句的，是一生難以忘懷、一生精神養分之源頭的親情與鄉情，溫馨動容而又傷感延綿。

詩人內心的篝火，就是親情與鄉情的燃燒，照耀詩人一生的溫暖。

在詩集第一首《水牛》一詩中，詩人寫道“春分、谷雨、立秋、立冬……/你在農歷中走完一生”。“在農歷中走完一生”的，既是馱著鄉村運轉的軸心—水牛，更是“只懂得消耗自己表述父愛”的父親、“唱著山歌悄悄消失”的母親。

母親是子女所有愛與感動的源泉，是子女心中一團永不熄滅的篝火。

無論何時何地，母親辛勞與無私的品質，是詩人內心一生揮之不去的精神舍利子，柔若蠶絲，堅如磐石。在《四季歌》中，拉動四季的，是水牛般的母親的勞作，日出而作，日落不息：“秋天/你從地里馱回月亮/星星疲憊地眨眼/你的影子在廚房里拉長”;過完年，要去城里上學了：“母親挑起所有的行李送我回城/我默默跟隨/看著搖擺的背影我回憶童年/雨絲中的母親如歌謠讓我動情/這灰白的景象/是我們家族最美的一頁”（《正月廿十》）;因此，身居大都市的兒子，母親形象總縈繞在心，占據所有失眠之夜：“我輾轉的心情/自然想起鄉下的母親/我含辛茹苦的母親/牽著我走出童年的腳步/和今夜的雨水十分相似”（《一夜春雨》）。

因此，詩集《一個人的篝火》與其說是致懵懂而單純、多情而敏感的青春的記憶文本，不如說是獻給母愛的靈魂頌歌。正如楊克先生的評論所言，詩歌再現的久違的質樸情懷和濃情大地，帶給人藝術享受和精神凈化，指明了安放靈魂和撫摸良心的歸宿。鄉村和青年不僅是每個人的生存根源，也是我們觀照世界和理解歷史的原點和坐標。在詩歌里，往日靈魂深處最令人顫栗的感觸得以展示出來，早已消逝的生命和故鄉家園得以還原和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