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佳 生鮮小龍蝦的人生

王躍

張嘉佳三歲就讀《神雕俠侶》，他父母像獻寶一樣捧著他給人家看，“看，能念書啦”。小學時他就把金庸都讀完了，雖然“只覺得挺好看的”，但從他的性格里多少能看到武俠的影響。

好像武俠里的人物一樣，張嘉佳的整個少年時代過得很刺激。初中前兩年他踢足球賭錢打游戲機，“當時就盡可能去痞。我有個農村黑社會偶像，平時戴個皮手套去打桌球。鎮上球桌很少，我們和別人起了爭執，他就拿皮手套抽了那人一耳光，那人馬上就飆血了，當時我整個人很震撼。我很想跟他結拜，跟他一結拜我就是我們鎮一霸了。”可是人家都結婚了嫌他年齡太小，便沒能如愿。

后來他在第一部長篇小說《幾乎成了英雄》里以他在南京大學的生活為藍本創作了一個充滿了武俠色彩的故事。主角南宮成嬉皮笑臉，厚顏自負，卻也有真本事和擔當，以及各種兒女情長，他重建了南浦大學足球隊，成為傳奇。南宮成的原型當然就是張嘉佳自己。

在大學里，張嘉佳是個風云人物。風云到什么程度？張嘉佳一手創建過4個社團，在話劇社，他編導演一體，“我還把《鹿鼎記》和《羅密歐與朱麗葉》合并了，挺后現代的吧。”他印象深刻的一個戲叫《天堂歲月》，“演出時人都擠到外面臺階下了，站在后面的同學都是跳著看完的。”“有一天我看到一個記者的文章，他是我校友，他說張嘉佳對他們這批南大的學生來說就是一個青春的坐標，因為他們日常生活都沒有逃開我的影子，最夸張的時候，浦口有七份雜志和報紙同時出現了最大篇幅的文章都是我的。”

大二時，張嘉佳就到江蘇電視臺工作了，“沒有經過實習也沒有試用，第一月工資四千八，我第二個月就是外派總導演了。”“你是如何做到的呢？”記者不禁問。“天賦啊！這怎么解釋呢？”

年輕時張嘉佳最愛的武俠人物是楊過。“因為他不裝逼，是很真的一個人。”張嘉佳擁有和楊過一樣的真性情，并為此付出過相當大的代價。

2004年，他為了感情跑到北京打拼。朋友介紹他去《藝術人生》劇組，但做了一期他就不干了。“我住在東五環，上班要到西三環。那時我第一次覺得崩潰，要坐地鐵，全是人。”因為各種糾結的原因，張嘉佳患上了抑郁癥。

有大半年的時間，他就窩在北京的公寓里，把上個租戶留下的一張電視劇光盤看了不下一百遍。“是曹穎跟陳勛奇演的講柔道的片子，我每天就躺那兒不動，電視開著，飯就隨便吃一點。”有一天，下著大雪，好朋友來找他，敲門沒人應，砸開門發現張嘉佳站在陽臺上。那時他萬念俱灰，想著就這樣掉下去算了……

他自救的方式是在一個小本子上記下了八十件瘋狂的事，比如下樓和見到的前十個姑娘說她們好漂亮，或去里約熱內盧看看黑幫是什么情況……“在情緒很down或犯病時，我就勒令自己從第一件事情開始做，一直做到我覺得OK。因為憂郁癥的反面不是快樂，是對什么都不感興趣。逼著自己做這些事后就發現世界很大很有趣。”當他做完三十幾件時，病就好了。“就算要做一個憂郁癥患者你也要做一個熱愛生活的憂郁癥患者。”

張嘉佳認為自己的絕望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大學時，覺得這個世界太完蛋了，但只是純粹的情緒而已。而到了三十歲，絕望來自生活，婚姻失敗、父母衰老、工作瓶頸……這是真的絕望。

正在三十歲出頭時，與妻子結婚半年后就分道揚鑣，張嘉佳一夜之間白了頭。這次他自救的方式是：花400天時間旅行。他依舊做很多瘋狂的事，比如背著火鍋上華山，“人家爬七個小時我爬了十多個小時，因為我背了二十公斤重的包，包里是全套火鍋材料。”到山頂上等日出時，別人裹著大衣抱個方便面；他一個人在亭子里面，小爐子一放，酒精啪嗒點著，拿出羊肉卷，開始吃涮鍋。“做這些事情會讓我忘掉很多事情，是走出來的一個方式。”

回首痛苦的經歷，張嘉佳像講別人的故事一樣，自己一臉的云淡風輕，別人聽得跌宕起伏。

旅行回來后，他寫了33個短篇小說以睡前故事的形式發表在微博上。故事的主人公是他和他的朋友，他們虐心而又溫暖的感情經歷不僅治愈了他自己，也讓人們得到慰藉。有人說《從你的全世界路過》里有雞湯的成分，張嘉佳拒絕這樣的觀點。張嘉佳認為雞湯的重要功能是讓人們面對未來，而《從你的全世界路過》是讓人學會擁抱過去的自己，而不是踹一腳過去的自己。

擁抱過去，放下過去，然后，再出發。如今張嘉佳不僅是最炙手可熱的作家，還將成為電影導演。他的短篇《擺渡人》被王家衛看中，但是與張嘉佳聊過幾次后，王家衛決定讓張嘉佳自編自導，他來監制，梁朝偉擔當主演。

就在人們期待電影的同時，6月，張嘉佳又爆出個彩蛋——賣小龍蝦。

張嘉佳說，“關于我，所有的故事都很不勵志，很不優秀，充斥著好吃懶做，亂七八糟，稀里糊涂，猝不及防。”前十年里，總有人對張嘉佳說“你不寫點東西太可惜了”，而他的態度是“可惜個屁。”有才便可以任性，張嘉佳只做自己喜歡的事兒。“我們在某個階段，會瘋狂地熱愛一樣東西。我喜歡小說，于是寫。喜歡電影，于是拍。”

張嘉佳愛吃小龍蝦，他吃遍全國400多家龍蝦館，取各家之長后琢磨出了自己的獨家秘方。他承包了整片湖，開建了工廠并采購了一整套設備。現在，名叫“卷福”的張嘉佳秘制小龍蝦已經在網上發售，不久后實體店也將開張。

“我一個不知道下一本書寫什么的作家，一個劇組忙到焦頭爛額的導演，突然變成車間主任了，見鬼。”張嘉佳調侃中是帶著幸福的，“這不是我的夢想，也不是我的事業，我就是喜歡而已。”

在《生鮮小龍蝦的愛情》里，張嘉佳講述為什么活著的蝦子放油鍋里燒味道比死蝦好？“因為活著的蝦子，當被丟進油鍋里，它痛啊，渾身縮緊，然后扭動、伸展，蜷縮，抱成一團，肉質緊致，QQ彈彈。反過來，死掉的蝦子丟進去后，它沒知覺沒反應，四仰八叉一躺，肉越燒越松散。”

對于張嘉佳，他擁有生鮮小龍蝦一般的人生，“有了艱難的歲月，才可以造就甜美。”面對跌宕起伏的過往，張嘉佳覺得很幸運，如果二十出頭就像現在一樣“暢銷”的話，他可能無法面對誘惑，“三十多歲我的價值觀是完整的，成名并不會帶來什么沖擊。而過去的生活就是我的一支筆，讓我在這世界上寫作。”

Q：你為什么自己做導演？

A：因為王家衛導演一直鼓勵我，從我跟他最早見面開始，他說三年內你一定自己做導演。當時我覺得寫劇本都快要寫死了，當導演我豈非直接死亡啊。所以這一年的采訪里我都說我絕對不會自己做導演。

Q：這么快就反悔了，是因為你想用一個周星馳的方式講一個王家衛的故事嗎？

A：這是一種說法，因為周星馳和王家衛我都特別喜歡，我身上會有他們留給我的一些烙印，并不是說真的會這么去做。但我知道無論怎么去拍，我里邊一定會有王家衛和周星馳的影子在。

Q：你在寫劇本時是否就有意這樣做？

A：我把寫作分成三種，第一種叫上個時代的，第二種叫這個時代的，第三種叫穿越時代的。你說我賣得最好，但不代表我寫得最好，因為有穿越時代的人在，莫言、蘇童、余華、王小波人家都是可以打通時代的。為什么有大量賣不掉的（作品）因為是上個時代的。我為什么賣得最好？因為是這個時代的作品，我跟八零后九零后的成長環境差不多，我正好會把這些東西融合完整。為什么說我身上會有王家衛周星馳的影子，因為當年正是他們影響的我們這一代人，我現在只是屬于這個時代的，我的東西能不能說打通一個時代要過十年再看。所以你說電影還沒拍我怎么知道？因為我知道我身上有這個時代的各種烙印在。

Q：票房你怎么預期？

A：很簡單，因為我的書銷量最高，所以我的電影票房也是最好……

其實是這樣的，票房的東西我覺得大家不要給我太大壓力，剛剛只是自己給自己鼓鼓氣而已，很打哆嗦的。

Q：你跟王家衛一起改劇本有什么難忘的事兒嗎？

A：我最難忘的是，我們邊喝酒邊聊天，他就跟我講電影應該怎么怎么拍，我出去抽煙時他的助理說“嘉佳老師我好羨慕你，一代宗師在教你拍電影唉”。我就很激動，回去繼續喝，我們兩個人喝掉五大瓶清酒，他教了我很多東西。第二天我斷片了，全不記得了。我去找他說導演你再給我講一遍好不好啊，導演說“滾蛋”。

Q：《從你的全世界路過》里面都是愛情故事，你的感情經歷豐富嗎？

A：還行吧，我大二才談女朋友。

Q：大學時你算校草嗎？

A：怎么可能呢，睜大你的眼睛，南大校草是我們的學生會主席。大一時有一個說法說我是“南大四大才子”之一，到大二的時候只有“南大第一才子”。當時我還憤怒了一下，因為我的偶像是李叔同，我覺得李叔同才是第一才子。我說像我這樣的low逼……就不要侮辱我們南大了。

Q：大學時期追你的女生多嗎？

A：很多的。我去上課會發現課桌上刻著字，“張嘉佳”什么的。蠻多人不理解，認為張嘉佳你長得像筷子兄弟，憑什么會有人喜歡你。

Q：有一句話說“一見楊過誤終身”，很多女孩都對他動心但是他只喜歡小龍女一個，你對待感情也這么專一和執著嗎？

A：我反正沒劈過腿啦。我還蠻佩服腳踏兩條船的人，心理承受能力該多強啊，比方我今晚跟女朋友約了吃飯，那我白天就會想著晚上吃什么呀送她一個什么禮物，其他事我心里裝不下了。

Q：但有時情感專一的人分手很可能會很痛苦。你初戀大概多長時間走出來的？

A：初戀女友是專升本升到我們學校的，大家說來了一個美女，我要了她電話。約她晚上一起去聽音樂會，她說好啊。我說做我女朋友吧，她說好啊。那時候我是一個從來不晚自習的人，但會陪她通宵自習。一次晚自習她說她要喝牛奶，我就去超市買牛奶，超市的微波爐壞了，我就放到衣服里面捂暖了，帶著捂暖的牛奶去找她，但發現她已經不在教室了。

Q：后來呢？

A：那時還用BP機。她發信息說“以后不要找我了”，當天我發動了所有朋友去找她，沒找到，然后就一直念念不忘，痛不欲生。身邊跟我關系好的都知道這個事情，因為當時鬧得很大。她的室友是我的閨蜜，她說當時那個女孩站在陽臺上吹風，說了一句話，“像張嘉佳這樣的書生將來是不可能養活我的”。

Q：那時候還沒有去工作？

A：然后我就去工作了，因為這句話刺激的。過了好長時間才知道那時她是有男朋友的，后來她男朋友專升本了到我們學校。《從你的全世界路過》里有一篇叫《開放在別處》，講那個女孩畢業后去了一所酒店當了人家的二奶被包養。小說里留了一個開放式結尾，大家不知道真的還是假的嘛。在現實生活中是真的啦。我聽到那個消息之后整個人對這段感情才釋然了。那時已過了三年。

Q：從初戀到現在你對愛情的理解有變化嗎？

A：有，但變化不大，之前只要喜歡，管他合不合適就玩命。現在覺得合適是最好的，但一定也要互相喜歡。

Q：你做過把你自己都感動的事嗎？

A：我傻逼事做太多了。女朋友從杭州來南京，我在南京。她有兩個箱子不好拎，我就連夜去杭州，幫她拎箱子。其實一個人不可能無止境付出，你付出肯定是希望對方也相同的給予一種回報，但不是說付出是為了回報，這是兩個人相處的平衡點。比如說人家一直對你好，你對人家只有兩個態度，第一你如果不喜歡你就拒絕，第二你喜歡也要給他相應的回報。這個回報是情感的交流。

Q：你在愛情里感受到的最溫暖的事兒是什么？

A：我那時候的女朋友不會做飯，她每天早上煮兩個雞蛋，她一個我一個，這個畫面就一直在我腦海中浮現。

Q：你說過即使自己穿不到500塊的衣服也要給女朋友買最好的，在愛情里你是甘愿這樣付出的，是嗎？

A：嗯。整本書講的都是犧牲是在愛情里的態度但絕對不是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