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眾
初秋的北京,我排了三個小時隊,終于在故宮武英殿,看到了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三希堂之《伯遠帖》等眾多傳世書畫的真跡。這是故宮為了紀念建院九十周年所推出的“石渠寶笈特展”。特就特在這些絕世展品均已是千年老人,每次展出一個月后,至少要回庫房睡覺休息三年。而能夠一次性地看到這么多的真跡同時現身,實在是難得一遇。千年珍品自身的神韻及難望其項背的藝術價值,還有不同朝代名家收藏者的刻章、題跋,以及每個展品身后顛沛流離的多舛命運撲面而來,這種激動真是無以言說。但這次看展給我帶來的觸動遠不止于此。
以前去名勝古跡旅游,或者去博物館科技館看展覽,只有到達現場,才能開始參與活動,聆聽講解,進行感受與體驗。可是在這次石渠寶笈的觀展活動前,我就已經對展品內容、特色,甚至觀展的排隊技巧等有了充分的了解。一兩個月前,我從訂閱的故宮微信公共號里,得知了石渠寶笈特展的消息;一周以前,我從朋友圈的分享里了解到最佳交通方式和排隊時機;而那天清晨排隊時,故宮工作人員給觀眾提供了展品二維碼,手機掃描后就可以看到藏品的圖片、聽到優美的聲音和文字講解;快進入武英殿時,還遇到了白發蒼蒼的故宮志愿者,一邊為我們介紹展品特色,一邊把我們加入她的微信群,為大家分享她多年來整理的故宮文物知識與生活感悟;到了展廳里面,主要展品的旁邊都有二維碼和感應發射器,掃描二維碼就可以用手機看展品的文字說明,而佩戴上工作人員發放的感應式耳機后,觀眾一接近展品,就可自動收到對應的語音講解。
觀展歸來,我回味著藝術帶來的享受,同時也在思考學習經驗獲得方式的改變。信息技術教育領域的人,大多知道戴爾的“經驗之塔”。它是由美國教育學家艾德加·戴爾(Edger.Dale)提出的,意指獲得學習經驗的三種主要來源。簡單地說,學生通過自身實踐能獲得做的經驗(“做中學”),通過看展覽、影音資料能獲得觀察的經驗(“看中學”),通過讀書看圖能獲得抽象的經驗(“讀中學”)。經驗之塔一經提出,不僅成為視聽教育的基礎,并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成為了指導現代信息技術教育的重要理論基礎。
然而以石渠寶笈的觀展經歷作為一個小小的例子,我們可以發現戴爾的經驗之塔,在當今社會的學習過程中遇到了新問題。比如即使不到展覽現場,通過微信公共號就可以獲得圖文音并茂的講解,學習者可以獲得觀察的經驗;即使到了展覽現場,還是可以通過其他方式,補充性地獲得抽象經驗。
再看最近十年國際上以移動學習和泛在學習為代表的研究里,已經在探索學習經驗的混合式獲得渠道。比如掃描特制的圖書,就可以通過增強現實技術看到化學分子的三維結構,書從平面空間變成了立體空間,抽象的經驗變成了觀察的經驗;比如通過虛擬現實技術,就可以在電腦上或特定終端上模擬真實的汽車組裝操作,于是觀察的經驗就變成了做的經驗;再如學生們帶著手機到公園和博物館里,通過物聯技術或者情境感知技術,就可以與周圍環境中真實的事物進行互動,于是觀察的經驗就變成了抽象經驗和做的經驗相混合的模式。
移動時代,戴爾的經驗之塔已倒。因為在視聽教育時代里戴爾提出的順序性、遞進型的經驗之塔,已經無法很好地解釋移動時代里學習經驗的獲得層次,多種技術的混合應用已經打破了傳統的學習理論。那么未來的學習獲得經驗模型會是什么樣子呢?我不知道,也許是多個平行的學習圈,也許是一種循環漸進的學習環,也許是隨處分布學習的混合點。無論是何種形態,我相信在未來的學習里,技術一定是在創造學習的新型生態。不破不立,推陳出新,是技術天生的使命,也是信息技術教育里必然要面對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