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報者老徐

徐浩程

老徐剛辦完退休手續。在那個小縣城，他算是一個中產，老屋基上修了數個門面房，子女剛出國工作，偶爾炒炒股，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安排。他卻四處奔波“討要”當地一家工廠。他是那家工廠的老廠長，多年前就被調離，他舉報工廠轉讓涉嫌國有資產流失已經五六年。

他是一個矛盾、復雜的人。

他自稱當初推薦過親戚進廠、與前妻一直官司不斷……但“我至少還有底線、有良知”。他認為他舉報的，都是沒有基本良知的敗類。

他添加舉報對象的方式很簡單：是否向買廠的老板示好。當地前任市委書記上任沒幾天接見老板，上了當地日報頭版，被他視為“警告我們的信號”。市委書記調走后，就被他寫入舉報信中。

我告訴他，工廠已經被轉移到某某上市企業去了，有公告為準，有可能他的舉報錯了。他不理會，或者說不相信。他的信息基本來自傳言，而辨別的標準是他多年體制內的經驗。

他每次大膽的猜測總被證明與事實偏差不大。這名前市委書記最近落馬，盡管與那家工廠的轉讓關系不大。

他為人熱誠，帶我東奔西走暗訪，每到一地，總是善意地提醒要避免去哪些地方、見哪些人；帶我到他家里，介紹這里，介紹那里。但兩天多時間里，他沒有笑過一次，即便是面對他的家人，抑或是得到了舉報事情的好消息。

為了舉報一事，他和他的家人很受傷。不斷有人找到他們，說可以這樣幫忙、可以那樣出頭，損失了不少錢，一度他妻子還受到騷擾。聊這些的時候，他在沙發上坐不住，從這個房間竄到那個房間。

經歷多了，即便當地巡視組找到他，為了幾句稱呼，有時也會不歡而散。

我問他值不值，他說不值。但他要討回自己的名譽。最初他質疑工廠轉讓有問題時，被抓進拘留所。雖然最后他什么問題都沒有，平安出來了，但從此走上了舉報之路，不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