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海洋
8月官方PMI落至榮枯線下的49.7,其中高耗能行業PMI為48.1%,比上月下降1.2個百分點,為今年以來的低點。宏觀調控從“保8”到“保7”,從發改委一個月審批近萬億元大項目到大型企業利潤一路滑落,尋找經濟節節退守的癥結,從煤制油這個在當下前景頗為清晰的新興產業,或能獲得一葉知秋之效果。
5月5日,國家能源局正式發布《煤炭清潔高效利用行動計劃(2015~2020年)》,明確提出要“統籌推進現代煤化工產業發展”。暫停6年后,中國決定重啟煤化工投資項目。上一次暫停審批新建或擴建傳統煤化工項目是在2009年,因為產能過剩,當時僅各地報到發改委的煤制油項目的總規模就超過4000萬噸。而早在2006年,發改委連發兩道禁令,“不批準年產規模在300萬噸以下的煤制油項目”以及“在國家煤炭液化發展規劃編制完成前,暫停煤炭液化項目核準”。當國際油價一路高歌猛進,資源稟賦多煤少油的中國自然而然地選擇了煤炭液化的路徑,但彼時世界上除南非外再也沒有運營的大型煤炭液化項目,發改委的審慎是一種頗為科學的態度。一個煤制油項目,投資動輒幾百億上千億元,因為體量大,發改委的監控相對有效,多年來,全國只有為數不多的示范項目相繼建設投產。
西方國家沒有煤制油化工業,技術并非瓶頸,而是因為不經濟。以現有的油和煤價格,油價只有在70美元/桶,煤制油企業才盈利。煤制油從項目啟動到開工建設,至少需要5年準備時間,從建成到投產,耗時更可能長達8年。而油價頻繁變動,時高時低,人們往往反應滯后,使決策者舉棋不定。其實謀事還不全在人,市場的力量更強大,德國曾經是煤化工的大國,但“二戰”后低迷的燃油價格卻使得戰爭時期建立起來的工業基礎全線破產。另外,煤化工還面臨著高能耗、高水耗、高污染的“三高”詬病,其發展前景一直充滿爭議。“三高”背后,則是只有規模效應才能將能耗和水耗降低的規模門檻,一次投資如同一次大賭注的博彩,要么大賺,要么血本無歸。
如果說修筑鐵路公路體現了保增長決策相對穩健的一面,對煤制油項目的審批,恐怕就更為激進了。煤制油路條的轉機發生在2012年底,發改委對煤制油項目嚴控已經開始松綁,三大煤制油項目——神華集團寧夏400萬噸、潞安集團540萬噸、伊泰集團200萬噸或報送,或者獲得了路條。此前,全國只有神華鄂爾多斯108萬噸、潞安21萬噸和伊泰16萬噸三個煤制油示范項目投產,累積產能140余萬噸。在2012到2013年,發改委發放的“路條”,使全國煤制油的產能一下子放大了一個數量級。復盤當時發改委大發“路條”的心態,除了示范項目都已經獲利,恐怕就是保增長的需要。而2012到2013年,煤價開始暴跌,但油價尚未受到波及,更給煤制油以利潤擴大的遠景。幸好煤制油的暴利窗口只維持了很短時間,否則被套進去的產能很難計數。
項目立項時,無論企業還是審批方都在重述的事實是,中國煤炭資源豐富,勞動力成本低,同樣的項目,總投資成本遠低于海外。但以5年乃至8年,一個煤制油項目的建設周期看,連這些確定性因素也會發生逆轉,何況原油這樣瞬息萬變的大宗商品。中國工業的問題,就小的層面而言,如溫州的小作坊,來了訂單就能生產,無需技術壁壘,僅以低成本和市場規模就足以橫掃世界。大型國企面臨的也是類似的低水平重復的投資依賴。煤制油技術經歷上半年的摸索,在當今科技背景下并無技術障礙,偏偏大型國企愿意大舉投資。若以當下石油產業的希望頁巖油來對比,不難發現,真正促進行業進步的是民營企業的創新追求,而非大企業的財大氣粗式的產業鏈擴張。若再深究下去,中國石油業遲遲不向民營企業開發,煤炭業于是擁擠了太多的競爭對手和資本。
一次集中發放“路條”,集中釋放了增長動力,殊不知卻可能為未來埋下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