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外六首）

陽光翻過遠處的山脊

沿著瓦片滑落

老屋還在夢中沉睡

結古寺的鐘聲

從虛掩的門縫里溜出

風爬上樹梢

摘下幾聲鳥鳴

饑餓的鞭子不停抽打著牛背

一根韁繩拴不住

遠走的馬蹄

最先起來的老人

繞著寫滿經文的石堆

不知轉了幾圈

下 午

當你有了坐下來的意思

草就會伸手遞來一把凳子

圍過來的花像一群孩子

或只是前世的情人

兔鼠會從洞里探出頭來

東瞅瞅西瞧瞧

遍地的牛羊根本就不在乎

只管低頭吃草

陽光這時無所事事

一點一點地挪動著樹的影子

云朵像走累的駱駝

臥在遠處的山頭

黃昏突然地闖入

讓人多少有些留戀

離 開

某一天你肯定會離開

門前的小樹也可能

被鋸成幾塊板

做成家具或打成一副棺材

而坐過的這把椅子

以及落在木縫里的一些灰塵

一定還在

也許會變成一件文物

拍賣出一個天價的數字

說白了

活著的都得死

只有死了的才能活下來

就像一塊石頭

刻墓碑的老人

他輪起鐵錘

一下一下地敲下去

把一些熟悉或陌生的名字

一筆一劃地

工工整整地砸進石頭

讓那些不慎跌倒的人

換一種活法

重新站立起來

這輩子他就只干這件事

像一個活尚

不停地敲打著木魚

像一個樂人

輕彈著古老的琴弦

他選了一塊上好的石材

留給自己

他說靠山就得吃山

軍 號

軍號釋放著不同的指令

多年我都被這些聲音不斷地敲打

成為一把鋒利的刀

習慣了遵從軍號表達的意思

起床、洗漱、吃飯、訓練、熄燈

已忘記了沖鋒

忘記了一把銅質的軍號

怎樣從陣亡者堆里爬起

帶著遍體的傷痕

現在就躺在軍史館的玻璃柜里

多么安祥

像一名身經百戰的士兵

時刻都會站起來

天還是亮了

我喜歡天就這么黑著

除了黑，誰也不會想到別的顏色

月或圓或缺

風潛伏在墻角按兵不動

鳥停止啼叫

昆蟲躲在洞穴的深處

并不大的雨可以一直下著

看不到難看的表情

一切都脫下虛偽的外衣

這樣的夢只做一半

天還是亮了

藏 獒

它是一只藏獒

卻被一條繩緊緊拴著

它對所有靠近的人狂叫著

一次次發瘋地赴過去

它總有一些憤怒無法發泄

白白地浪費著力氣

一陣折騰之后

只好靜靜地臥著

像一只溫順的棉羊

這點就像我

對待突然發生的事

總沉不住氣

其實很多時候

窩著一肚子火

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作者簡介：空也靜，本名魏彥烈。60年代生于陜西咸陽，青海省作協會員，有作品發表于《詩刊》、《詩林》、《西北軍事文學》等，并有詩作入選幾十種選本，出版有作品集《尋夢》、《觸摸往事》、《遠方并不遠》、《格桑花開》。獲蘭州軍區昆侖文藝獎、唐蕃古道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