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結神醫亂象 呼喚理性覺醒

戴哲宇

早在上世紀90年代，鼓吹“自然運動健康療法”的胡萬林名噪一時。這位只有小學文化程度的“神醫”，因非法行醫接連致人死亡而多次被職能部門查處。2000年9月30日，胡萬林因犯非法行醫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胡萬林刑滿出獄后，重操舊業，并且再次卷入一起“非法行醫”命案。2013年，一名22歲的大學生云旭陽殞命農家賓館，使得從公眾視野中消失沉寂的胡萬林再次浮出。這一次，胡萬林又因非法行醫致人死亡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等待他的將是漫長的牢獄生活。

少不安分 惹是生非

1949年農歷臘月25日夜，胡萬林出生在四川省綿陽市游仙區石板鎮聯合村的家里。聯合村是綿陽市石板鎮最偏遠的村子，從綿陽市區出發要輾轉一個多小時才能到達。村民主要靠養蠶謀生，家家戶戶擺滿了養蠶的竹籠。據胡萬林之母楊素珍說，生胡萬林前，楊素珍連續生了5個兒女，但有4個先后夭折。1958年，9歲的胡萬林開始讀一年級。到1962年，13歲的胡萬林長成了大小伙子，生有一身蠻力。在學校里，他除了讀書是“死瘟豬”外，其余樣樣皆精。無奈，父母將他叫回家放牛。胡萬林從小養成了倔犟固執、寡言少語的性格。輟學以后，他除了放牛外，更多的時間則是一個人偷偷地跑到山坳習練武功。到18歲時，胡萬林的武功已在當地“打遍村人無敵手”。文化大革命中，胡萬林和一些造反派攪在一起，號稱“八大金剛”。

對于突然擁有的高超醫術，胡萬林對外稱1963年在山上碰見一個老人傳授給他“自然大法”，20多年前又在一處山洞里撿到一部醫學經書，并從中悟出“五味湯”療法。據同村村民回憶說，60年代胡萬林曾經跑到臨近的魏城鎮跟人學過氣功，但是從來沒有學過醫。

1969年，在胡萬林20歲時，母親楊素珍托人介紹了鄰村的姑娘任朝芳與他結婚。任朝芳為胡萬林生了兩個女兒后，同他離了婚。1974年胡萬林因反革命罪被判15年有期徒刑，1980年出獄后以販賣蟲草謀生。

殘殺伙伴 母親舉報

1975年的一天夜里，胡萬林從外面帶回一個姓何的男子。半夜里，胡萬林和何某吵了起來。楊素珍老人被驚醒，便悄悄地起床去看個究竟。

不料，老人卻看到了一個讓她差點叫出聲來的恐怖場面：何某死了，胡萬林將何的尸體朝廚房拖。楊素珍老人氣得大罵胡萬林，胡萬林哭著跑在老人面前哀求。老人淚流無語，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胡萬林把何某埋在了廚房里。

殺人之后，胡萬林對母親極為孝順。1981年，胡萬林從外面帶回來一個叫唐素英的女子，對母親說是他在外面娶的老婆。婚后不久，胡萬林又出去做生意，將唐素英留在家里。不料，這女人不但好吃懶做，而且還處處虐待老人和小孫女。有時候老人和小孫女被餓得幾天都吃不到一頓飽飯。幾個月后，胡萬林從外面回來，老人將媳婦虐待她的事給胡萬林講了。她滿以為兒子會為她主持公道，但胡萬林什么也沒說，反要母親讓著唐素英。老人徹底心冷了。想了幾天幾夜后，她終于想通了要舉報這個逆子。公安機關根據老人的指點在她家的廚房里挖出了一具尚未完全腐爛的男尸。

1983年，胡萬林被綿陽市公安局以涉嫌故意殺人罪逮捕。胡萬林剛被抓走不久，那個唐素英也將胡萬林所有值錢的東西席卷而空，跑得不知去向了。

1984年，綿陽市涪城區人民法院判處胡萬林無期徒刑，押往新疆和靜縣二師農二二三團服刑。

媒體炒作 蓋世神醫

胡萬林自稱早年學過一點中醫，在新疆服刑時他曾盡力表現其醫術，搏得了一點點好名聲。1995年郭周禮在《國際氣功報》上寫了一篇題為“一個囚徒創造的神話”以后，某新聞機構向全國發了通稿，尚在獄中的胡萬林頓時名聲大噪，患者萬里迢迢，前往新疆和靖縣的胡萬林服刑農場求醫。

1995年起，中國陡然間出現了一個“蓋世華佗”，據說醫術如神，包治百病，什么癌癥、肝炎、高血壓、陽痿諸病，一應手到病除。現代醫學無能為力的癌癥，在“神醫”手下據說可達90%的治愈率，一時引得病者朝圣般從全國各地輾轉來尋。

這個“神醫”就是胡萬林，一個1997年5月才跨出監牢的“奇才”。在這之前，他于1983年因殺人罪被判刑，而這已是他第二次入獄。這個出獄后幾年中紅遍中國的“奇才”，50歲生命史中有24年是在監獄中度過的。

1997年底，作家柯云路推出一本70萬字的巨著———《發現黃帝內經》。該書的上部“發現當代華佗”詳細介紹了“神醫”胡萬林。說他在新疆行醫四年中，收治各類疑難病癥120萬人，共治愈癌癥（其中大多數為晚期患者）6400多例，聾啞等先天性殘疾5420多人，牛皮癬、硬皮病等2200多人，心血管病7000多人，甲亢1000多人，各類風濕病1200多人，其他如帕金森氏癥、骨質增生、前列腺肥大、不育癥、胃、腸、膽、脾、腎、眼（高度近視、青光眼、斜視、弱視等）、喉、腰、腿等疾病以及低燒、脫發等多達數十萬人。該書“翔實考察了胡萬林驚人的醫療事實，全面深刻地破譯了胡萬林的醫學理論與技術的奧秘”。胡萬林的奇跡來源于膽量：以超大劑量毒藥治病。給病人用芒硝2500克、冰片110克、甘遂80克、全蝎50克、砒霜110克、馬錢子950克。全是虎狼之藥。中醫七大學派：傷寒、河間、易水、攻邪、丹溪、溫補、溫病。其中攻邪學派為金元四大醫家之一張子和所創，"世人欲論說大病，舍汗、下、吐三法，其余何足言哉"。所謂汗、吐、下三法，就是指發表、下瀉、上吐的方法。中醫學界稱之為攻邪派。對于吐法，由于太過兇猛，自張氏之后，歷代醫家很少運用。只有小學文化程度的胡萬林，以劇毒藥物，將攻邪派的汗、吐、下三法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地步。一時間名噪大江南北，被譽為"當代華佗"、"曠世神醫"、"玄機大師"。《發現黃帝內經》一時感動了成千上萬讀者，掀起了新一輪造神運動。

各種社會力量諛附胡萬林，胡“神醫”臨世了。1997年7月，他在太原開辦了胡萬林醫院，治死20余人。1997年11月左右，在陜西長安縣太乙宮鎮開辦了臭名昭著的終南山醫院，引來10萬人“朝圣”，鬧出146條人命。后陜西警方出動上千警力取締該醫院，胡“神醫”卻能在警力合圍之下悠然逃逸，在信徒的保護傘下，躲在了北京。

害人斂財 鋃鐺入獄

胡萬林揚名全國的同時，治死人的事件也在不斷發生。中國船舶工業總公司鄭州713研究所工程師王寶然連續多次服用胡萬林給的芒硝藥，于1998年1月9日在終南山醫院昏迷，搶救無效死亡。1998年9月21日至23日，漯河市市長劉法民連續服用加有大量硭硝的中藥水，出現嚴重嘔吐、腹瀉，于9月27日死亡。1998年9月，商丘市梁園區退休教師何素云服用胡給的含有芒硝的藥水后，于9月30日死亡。

一邊有病人在受治身亡，一邊還有患者不停地趕來。據報道，當時的終南山醫院里，大廳和小院每天都站滿了人，有些患者是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千里迢迢而來。胡萬林一出現在院子里，人們便一擁而上。胡萬林只需抬頭“盯”一眼病人，便神速開出了“藥方”，字跡龍飛鳳舞，誰都看不懂，胡萬林解釋說他寫的是“洛文”，“沒人能看得懂”。

1999年3月，中國科學院院士何祚庥聯合30余位科技界代表，就胡萬林非法行醫致死人命案向正在召開的人大、政協會議提交了三份提案：分別為《關于依法嚴懲非法行醫謀財害命的在逃犯胡萬林的提案》和《關于嚴懲胡萬林“醫托”的提案》等。2000年9月30日，胡萬林因犯有非法行醫罪，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故技重施 又起命案

2013年8月31日，河南洛陽新安縣龍潭大峽谷景區的云城賓館內發生一起命案，死者是一名22歲的男子，檢測結果顯示，死者是因服用了含芒硝（類）的液體后致死的。在涉案人員中，一個熟悉的人進入了民警的視線，他叫胡萬林，一位曾經風靡一時的“神醫”，一個早已聲名狼藉的騙子。這已是胡萬林第4次被公安機關抓獲，之前他曾數次治死過人，而每一次的致死原因都是一樣的—給患者服用芒硝。不同的是，這一次的死者云旭陽并不是一個病人，他生前和十幾個人一起來參加胡萬林的學習班，學習胡萬林自創的“自然健身運動法”。

死者云旭陽，一名22歲的大學生，河南漯河臨潁縣人。2011年，也就是云旭陽大二的時候，他迷上了中醫，毅然從學校退學，拜師、開館、再拜師。再后來，這個對世界充滿好奇的青年，開始學習玄學甚至與神鬼有關的東西，一度出現了幻覺。家人擔心他“走火入魔”。而在此時，云旭陽遇到了陳永康并拜陳為師，并接觸到了胡萬林的自然運動療法。這是一次致命的相遇，一個追逐自己的中醫夢的年輕人，就這樣抱著“中醫研討”的美夢莫名其妙客死異鄉。

從云旭陽的博客中，可以看到他對胡大師和自然運動療法的癡迷和照單全收的膜拜。這種癡迷，在他QQ空間內時間跨度達到3年，原創、轉發的508篇與“自然運動療法”相關的日志中，表現得淋漓盡致。盡管日志評論中，不少同學、朋友進行批評、勸慰，但云旭陽卻多有駁斥，維護“胡大師”的名聲。也正是他對“胡大師”至死不渝的膜拜，真把自己帶上了不歸路。

團隊運作 幕后推手

1997年王寶然向胡萬林求醫后身亡的經過，與22歲大學生云旭陽喝了胡萬林的五味湯后身亡過程，幾乎如出一轍。十六年，“神醫”胡萬林的手法看起來似乎未變。十六年以來胡萬林身后一直活躍著一大批追隨者，他們圍繞在胡萬林周圍，不斷將胡萬林捧上神壇，然后通過辦學習班、非法行醫等方式斂財。相比一個“神醫”胡萬林，這些胡萬林的“影子”或許才是更可怕的……

早在胡萬林開設終南山醫院時，其就有幕后銷售團隊，大肆吹捧胡萬林的郭周禮、劉權壽分別持有終南山醫院24%和4%的股份，房地產商人薛敏祥也入股終南山醫院，持有20%的股份。2011年胡萬林出獄后，在其徒弟佑帥旗、呂偉等人的幫助下迅速復出。呂負責胡萬林的衣食起居，佑負責宣傳造勢。曾經的“大師”迅速適應了他入獄前尚未普及的互聯網。在一幫擁躉的幫助下，胡萬林再次化身能治百病的“耕耘大師”高調復出，籌辦“自然療法高端技術醫師技術培訓班”，成為“自然之子和生命運動健康學”的創始人。

從屢屢出現在國內各地、屢屢有人文圖記錄行程并發布至博客的情況看，胡萬林身邊，應該有出資人、經紀人等類似角色的團隊，而胡萬林可能僅僅是這個團隊的利益鏈條之一。事實上，胡萬林背后推廣及鼓吹“自然運動療法”的人物，在8月31日新安縣案發時，已有體現。按照警方通報的案情，被逮捕的幾人中，有人負責聯絡，有人負責宣傳，還有人負責收錢，各司其職，短短3天時間，已經收入3萬多元。對此情況，包括受害人家屬在內的不少人士都認為，這種“造神運動”是“掛羊頭賣狗肉”式的一種營銷方式，包括胡萬林在內的這些相關人員的幕后目的，無非是想攫取錢財。

神醫層出 理性之殤

從芒硝“大夫”胡萬林、綠豆“神醫”張悟本，到生吃泥鰍的“健康教母”馬悅凌，近年來經媒體曝光的“神醫”實在不少。在媒體聚光燈下，一些所謂的“神醫”更是荒誕不經。然而為什么總有“神醫”能夠續寫不死的傳說？還因為我們缺乏真正的反思精神。當一個個的“神醫”倒下之后，無論是媒體還是民眾，只習慣于墻倒眾人推，紛紛在倒下的“大師”身上憤憤地踩上幾腳，卻轉而投向另一個“大師”。

其實，媒體也應該檢討，一些媒體助長了“大師”的成長，而在“大師”倒下后，媒體也并沒有引導國人理性反思，更多是簡單批判和情緒發泄。2009年起，“拍打拉筋法”在北京、上海、南京等多地悄然興起。該療法的推廣者蕭宏慈被支持者稱為“神醫”，而“拍打拉筋法”則被稱為“治百病的神功”。對此，《新華每日電訊》有評論認為：當眾人都如水上浮萍，只能跟著大師或者輿論無根基地飄蕩時，“神醫”的“黃昏”依舊沒到。

當然反思不能止于此。層出不窮的“神醫”還與我國法律存在缺陷有關。目前我國法律雖然對無證行醫做了禁止性規定，但是對這種吹牛皮的“神醫”如何禁止和處罰，卻缺少專門的規定，這讓一些江湖騙子鉆了空子。一旦追究起責任來，即使被懲罰，力度也有限。監管不力、處罰不嚴或是導致各種“神奇”養生堂和“神醫”屢屢出現的重要原因。

養生知識的普及定會減少“神醫”生存的土壤，但我們也確信，僅靠科普未必能根治“神醫”。要讓“神醫現象”現象不再，除了要進一步向公眾普及醫療養生科普知識，減輕群眾的醫療負擔外，當前迫在眉睫的是，要進一步完善法律規定，扎緊法律制度的“籬笆”，切實加大對“神醫”的打擊力度，并追繳其非法所得，不給這些以經濟利益為目的的各種“神奇”養生堂和“神醫”可乘之機，用法律的力度把“神醫”打回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