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選
一則關于近現代中國時代夢想的悲壯故事,一個女人蕩氣回腸非凡命運的傳奇人生。
中國先鋒作家旗手格非用寓言般的文字為我們講述了一段一個世紀前江南腹地普濟波詭云譎、變幻莫測的歷史。
一、純文學堅守者的“王者歸來”
2004年,沉寂了10年之久的格非“王者歸來”,為滿懷期待的讀者奉上了他的最新長篇巨著《人面桃花》。小說甫一推出即獲如潮好評,幾乎呈一邊倒趨勢,格非也因此書先后斬獲“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杰出成就獎”、“鼎鈞雙年文學獎”等多個文學獎項。著名評論家謝有順不吝溢美之詞,在給格非的授獎辭中寫道:“他的寫作既有鮮明的現代精神,又承續著古典小說傳統中的燦爛和斑斕。這種話語風格獨具的準確和絢麗,既充分展現了漢語的偉大魅力,又及時喚醒了現代人對母語的復雜感情……”
格非曾是上個世紀80年代先鋒文學的代表性作家,前期作品帶有濃厚的奇詭晦澀的特點,同時他也一直是當今“純文學”寫作的堅守者,與商業市場運作刻意保持著適當距離。他對中國古典文學有著特殊的偏好,對傳統文學思想、文學語言及技巧運用得嫻熟自如,這次在小說《人面桃花》中,格非深厚的古典文學功底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二、《人面桃花》的傳奇故事
小說講述了清朝末年、民國初年隱退官宦人家的少女秀米,在風云突變、動蕩不安的時代大潮中波瀾起伏的傳奇人生。父親因沉迷《桃源圖》發瘋而離家出走,所謂的表哥、革命黨人張季元突然來家寄居,并在家鄉普濟周邊頻頻現身,母親突然對自己嚴加管教等一系列反常舉動,令情竇初開的秀米陡然發覺自己正置身于世界的廣袤與神秘之中,無法自拔。隨著革命黨被剿滅,張季元莫名慘死,秀米通過一本遺留的日記知曉了張季元對自己的隱秘情愛,并隱約地洞察到革命黨人創立“大同世界”的原始動機……一番顛沛流離之后,重新以革命黨人面目現身的秀米在江南普濟開始了轟轟烈烈的革命活動。在她的革命藍圖中,既彌漫了父親陸侃對《桃源圖》的深切迷戀,又混雜了張季元對“大同世界”的奇妙設想……
三、重建文化自信,倡導“中國化”寫作
一直在高校擔任教職的格非,是一名典型的學者型作家,他的作品既有小說家的行云流水,也兼具學者般的深刻、睿智、精準、理性等基因,還有一種文人難得的矜持。尤其是他從小生長于山水旖旎的江南,深受江南文化的滋養與熏陶,有著南方文人身上蘊藉的多情、敏感、細膩等特質,對江南的地理環境、人文風物、民生流俗、奇聞逸事等耳聞目睹,故而對駕馭以江南腹地文化為創作背景的文學體裁有著先天的優勢。以《人面桃花》為例,小說不僅充滿了江南特有的溫潤、氤氳、迷離氣息,具有謎一樣的氣質,“敘事繁復精致,語言華美、典雅,散發著濃厚的書卷氣息”,而且將個人命運與近現代中國的歷史交織在一起,通俗中含著優雅,簡潔中富有韻味,“通過清晰描述混亂,通過寫實達到寓言的高度”。
格非說,幾年前,他曾受邀旅居在法國南部一個小村莊,專心寫作《人面桃花》。那是一個非常偏僻的小村莊,但令其驚訝的是,那里的農民都非常尊崇自己國家的文化,絕大多數農民對福樓拜、普魯斯特等本土小說家的經典文學作品格外熟稔,津津樂道。格非非常羨慕這種發自內心的文化自信。他說:“相比之下,我國古典文學傳統,作為一個體系的價值顯然還沒被中國人認識到?!?/p>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格非始終堅持用規范、純正的漢語寫作,從中國古典文學中汲取靈感和營養,在一個網絡文學盛行、傳統文學日漸式微的時代,寫出這樣一部內容厚實、涵義深邃、啟人深思的中國風作品,殊為不易。
精彩片段
秀米用手指輕輕地叩擊著釜壁,那聲音讓她覺得傷心。那聲音令她仿佛置身于一處寂寞的禪寺之中。禪寺人跡罕至,寺外流水潺潺,陌上纖纖柳絲,山坳中的桃樹都開了花,像映入落日的雪窗。游蜂野蝶,嚶嚶嗡嗡,花開似欲語,花落有所思。有什么東西正在一寸一寸地消逝,像水退沙岸,又像是香盡成灰。再想想人世喧囂嘈雜,竟全然無趣。
差不多在同一個時間,張季元的尸體沿江順流而下,繞過一片沙洲,拐入江堤下的一條窄長的內河。普濟的一個獵人發現了他。當時河面已經封凍,他赤裸的身體和河面上的蘆稈凍在了一起。寶琛不得不讓人鑿開冰層,將他拖到岸上。秀米遠遠地看著他,也是第一次看著男人赤裸的身體。他眉頭依然緊鎖著,身體被冰塊裹得嚴嚴,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串冰糖葫蘆。
半夜里,一片昏暗的燈光將船艙照亮了。秀米披衣坐起,透過艙門朝外一看,原來是有船隊經過。每一艘船上都點著一盞燈。秀米數了數,一共七艘。這些船用鐵索連在一起,遠遠看去,就像是一行人打著燈籠在趕夜路。起風了,天空群星閃爍。在這深秋的午夜,秀米看著漸漸走遠的船隊,不由得打了寒戰,淚水奪眶而出。她知道,此刻,她遇見的不是一個過路的船隊,而是二十年前的自己……
書 名:《人面桃花》
作 者:格非
出版社:上海文藝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2年4月
《人面桃花》是“江南三部曲”的開卷之作,格非以小說家的身份,在堅守高貴藝術性的同時,用具有穿透力的筆調和敘事再現了中國近現代社會內在精神的衍變軌跡,讓一個時代的夢想在一位心性高傲的女子身上交織、聚變、發酵、爆發,進而歸于寂滅,同時亦深層次地揭示了當時的中國人對變革社會、重建家園美好夢想的苦苦尋覓、探索以及犧牲。整篇小說懸念迭生,浩蕩起伏,讀后余韻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