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瑪走過唐古拉（外一篇）

何飛

卓瑪走過唐古拉，帶著一片陽光，溫暖藍天和云朵。

我走過唐古拉，聽見一陣歌聲，聽見陽光和云朵舞蹈著踏響天堂的心跳。

卓瑪，卓瑪——

又是一個晴天，卓瑪站在青青的湖岸，看一群魚鷹高高低低掠過。一望無盡的大草原，和陽光盡頭的雪山，風景在卓瑪黑亮的長發中溫柔地鋪開。這時微風輕輕拂起衣裙，銀飾在她走過的路上清脆作響，彩帶纏繞的發辮順風而飄。水溫存地撫摸石頭，每一塊都在說話。那些流傳千古的語言，像卓瑪明亮的眸子，讓鮮花盡享光芒。

我的溫柔似水的卓瑪，我的如花美麗的卓瑪，我的陽光照耀的卓瑪，歌聲在湖岸回蕩。七月的草原云雀飛過藍天，雪山之外還是雪山，風云帶不走魂的純凈，帶不走雪的溫暖。卓瑪走過唐古拉，離藍天很近，離烈風很遠，帶著牛羊，道路寬闊而堅實。

雪湖，雪光晶瑩，湖水透明;藍，漫過眼簾，紅狐奔向天際;草，以樹的形象迎接又目送卓瑪走過。風景在風景之外，心靈在心靈之中。高高在上的唐古拉，我的卓瑪，用經幡和風馬祈回的福祉，播向四方。

我從唐古拉走過，我向南，她向北，擦肩而過的回眸，與美麗有關。山口勿需仰望，前向快樂，后向幸福。我有我的孤獨，她有她的快樂。孤獨有孤獨的注定，快樂有快樂的緣由。

卓瑪走過，我聞到心靈的氣息。我們注定要擦肩而過，這與神佛無關。藏北美麗的風景，比不上一場風雪的凌厲。你女神般出現又昂揚而去，即使像一朵堅強的格?；?，也不容我接近。你的歌聲我不懂，你的眼神我不懂，你的微笑我也不懂。

請原諒我內心的恐懼，在天地間裸露著虛偽。山口的風那么大，雕塑那么高那么硬，你仰望的目光，只是溫柔易凍的水流，沖不走藍的欲望。我問一問云，云不答你的方向;我問一問羊，羊不說你的家鄉。

無人區，我在風雪云彩間尋覓西行的路，風雪之后的迷途，讓我一次次醒來又一次次睡去。許多道路，由你選擇;無從選擇，則無所適從。如果不知道草原的博大，那知道她的威嚴也好，知道有些尊嚴深藏內心，不容侵犯。我和天空石頭一起沉入的孤獨，相信你也不會明白。你看到有些人走了，又望著有些人來，攪不動高原的風，卻讓風攪動了過客的靈魂。我只是你的一個匆匆過客，你也只以夢幻般的身影看我經過，那種靜，與動，完全不是我的想像。

思念本沒有根，它在雪山之外游蕩。又有誰會明白卓瑪的內心，不是歌聲，不是微笑，不是專注的吟誦，不是那些飄蕩的云彩。那些高高在上的音符，擊打著草原的民諺，刻在石頭上的傳說，僅僅給血液一個流淌不息的理由。那些微笑，是超度靈魂的天路，與那些專注的吟誦一起，讓我看到今生來世的緣起緣滅。

多年之后想起一個叫卓瑪的姑娘，想起一座叫唐古拉的風雪山口，夢有些破碎。就那么一次相逢，就那么一次雪崩，就那么一次永遠地想念。

拉薩天旱無雨。我光著臂膀坐在布達拉附近一家咖啡館的窗口望云，云紛紛死去。聽說前幾天藏北大雪，一只羊在草原走失，是那只曾經跟隨卓瑪走過唐古拉的羊么？是那只曾經目睹唐古拉雪崩的羊么？

我問布達拉，布達拉不語。

我問左旋柳，左旋柳無聲。

窗外有陽光

窗外有陽光，窗外有拉薩，窗外還有布達拉。

云朵暗淡，風起黃沙，遠山如黛，拉薩河靜靜流淌，淌過天堂與時間。

秋天涼了空氣，涼了夢，涼了傳說與等待。彩虹已去，神鷹落寞，冬天的腳步漸行漸近。

無暇顧他，靜靜地想著心事，靜靜地看著人世，靜靜地數著圣城高原日月輪轉。其實心很亂，神已乏，曾經看慣的輪回又塵渣泛起。

風不安靜，吹動著憂郁，藍色的天空為何容不下沉默孤寂。戲謔也好，打罵也罷，很多人被無聊荒蕪了內心。

在心臟承載高原缺氧的掙扎跳動背后，靈魂將在哪一處凈土安放。只不過是強求無所求，安靜亦不靜，經過的每一個印跡都曾想狂放高歌。

遠遠看著拉薩，遠遠看著布達拉，我離城市很遠，離風更近。在只能并習慣遠望之后的日日夜夜，激情退去，歌聲退去，溫暖退去。一些臉一些眼神一些平凡的日子一些擁有愛的心情漸成水影，花開習慣于凋謝，草青坐等秋天的枯黃。

有人說我是詩人，有人說我是歌者。其實沒人知道我想什么要什么。這個世界沒人會刻意去關注一個人，就像沒有一個詩者歌者真正去關注文字和音符。

生命很短暫，那些遠去的英靈那些失親的哀號那些無字的誦吟，在雄渾莽山間撞擊回旋。桑煙飄裊，陽光灼燒，無論藍天怎么堅硬，眼淚還是會不經意流淌。

該如何護持靈魂的純凈，在蕓蕓眾生之中將他虔誠地仰望。除了藍天還是藍天，除了云朵還是云朵，除了陽光還是陽光，神在哪里駐足，靈在何方安家，誰能看懂荒草與鴉鳥的舞蹈。

我看到驕傲的人們，不，太遠，我不能看到，只是想象驕傲的人們走過布達拉，走過龍王潭，走過宇拓路，走過八廓街，走過倉央嘉措的瑪吉阿米，輕易就被弦子撥動快樂與憂傷。

在一個被數度搬遷的酒吧，往往陽光落幕，星月交輝，一群別樣的眼睛在酒精和昏暗的燈光下尋找著相互的慰籍。而我只能安靜地躲在角落，看他們輕吟低誦，看淚光照亮拉薩的夜空。

窗外有陽光，一個人的拉薩，還是要靜靜地等待花朵開放。迎著藍天，迎著陽光，迎著合十的雙手，為風、為雪、為秋天的金黃、為漫長冬天的寒冷，尋找溫暖。

聆聽藍天流淌眼淚的清脆，誰將為世俗淹沒的渴望擊碎。靜靜地走，淡淡地活，那該多好。與悸痛的心相擁而眠，與流逝的生命死去的魂靈對話那該多好，至少不必為蒼老而憂傷，為離開而嘆息，至少可以讓夢在陽光之后得到安寧。

我把藍天放在可以仰望的坐標，用陽光將靈魂灼燒，在冷漠的人世間，一個人靜靜地等待幸福。

責任編輯：佘學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