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立冬
媽媽,讓我再愛你一次
◎文/立冬
母親愿意尋找寒夜中的點滴光亮,并想盡辦法從中取暖,以維持生活應有的溫度.

2005年3月,醫生告訴劉穎姐妹,她們母親的病是現在的醫療技術所不能治愈的:"一定要保證充分的休息,最好在家靜養."醫生邊說邊把一沓化驗單推到劉穎姐妹倆的面前,"更危險的是,她的白細胞指數過低,只有2.67(正常人的白細胞指數在4~10之間),身體極容易受外界感染.盡量避免去人多的地方,不得不出門時,一定要戴上口罩."
劉穎不愿意母親每日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的天空發呆,兩個月后,她游說在家靜養的母親: "媽,咱們出國轉轉吧.再不出去,等將來您連路都走不動的時候,就更沒機會啦."劉母擔憂地說: "我歲數大了,可沒法跟你風餐露宿、滿世界亂跑啊."劉穎回復:"那咱就走慢點兒唄."于是,6月,母女倆出發了.劉穎還給母女倆的出游取了個霸氣的名字:環球二人組.
母女倆的第一站是英國倫敦.盡管劉穎事先安排得堪稱滴水不漏,可意外還是發生了.到達后的第二天早晨,她突發怪病,胸悶氣短,接著身體開始發麻,關節僵硬,手指蜷成一團.趕到醫院時,像劉穎這種沒有暈過去,沒有大出血,也沒有心臟病的病人,通常都是要等的.在等待的那一個小時里,母親十分鎮靜,為劉穎掐人中、掐虎口、敲后背、按摩全身的經絡.劉穎在母親細心的愛撫下,在母親的懷抱里睡著了……
等到劉穎從香甜的夢里醒來時,先前的病癥都消失了.而母親已是臉色蒼白,為了讓劉穎保持舒適,她保持半倚半立的姿勢將近兩個小時,全身都麻了.可看到女兒好了起來,母親慈祥地笑了.劉穎后來知道,自己當時所患的是低血鉀癥.而救了自己的不是醫生,恰恰是母親,那些劉穎事先在網上搜到的急救常識,全部由母親用在了她的身上.更重要的是,二十年后,重新回到母親的懷抱,她覺得自己對那懷抱,對擁有那個懷抱的人,愛得比自己想象得要深.劉穎在旅途里,找回了自己對母親最真實的依賴感與親密感.而這,也堅定了她一定要帶母親環球旅游,與時間和死神賽跑的決心.
倫敦歸來后,因工作原因,劉穎與母親的環球計劃暫時擱淺.可那次出國的經歷,給母親的生活帶來了長久的回憶.她每天都會關注倫敦的天氣,一邊感嘆那里的氣溫,一邊與老伴分享在那里的見聞.看著母親分享時飛揚的神情,劉穎暗下決心:不管多忙,帶母親環球游的行動不能停.
2009年3月,她們再次出發,目的地是意大利、瑞士、法國.旅途中,劉穎重新發現并認識了母親.
在巴黎,團員們又被拉到指定商店強制購物.劉穎母女也不得不買了兩瓶香水.好不容易走出商店,很多團員都在抱怨,母親把劉穎叫到一個花圃前,對她說:"貓貓你看,這兒有蜜蜂."劉穎瞟了一眼,蜜蜂有什么稀奇的.可母親叫她別著急,讓她觀察蜜蜂腿上的小袋子.劉穎勉強把視線投向其中一只小蜜蜂,突然發現它的兩條黑色后腿上漸漸地各出現了一條鮮艷的黃色的線,很快,桔黃色的線變成了桔黃色的條兒,不一會兒,條狀的顏色竟然鼓了起來---那里,裝著的是黏稠的花蜜.蜜蜂的小袋子越來越鼓,可瘋狂采蜜的小腿兒一點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袋子已經被撐得近乎全透明,小蜜蜂才晃晃悠悠地飛走……母女倆欣賞著這神奇的一幕,把剛才被強迫購物的不快拋至腦后了.
母親細心地觀察著眼前的一切,也享受著一切.劉穎看著母親那張溫和快樂的臉,再瞥一眼遠處幾位怒火中燒的團員,思緒漸漸飄回了北京的家,飄回了她和姐姐還是兩個小毛丫頭的日子里---那時的母親,肯定也遇到過不少不如意的事吧,可母親似乎從來就沒有對誰大叫大嚷.現在,看著眼前微笑的母親,劉穎似乎明白了,母親就是那種愿意尋找寒夜中的點滴光亮,并想盡辦法從中取暖,以維持生活應有的溫度的那種人.這樣的母親,讓劉穎的心里生出種種心疼和強烈的欽佩.
有了共同出游的經歷,劉穎和母親不僅在那十幾天的旅途中朝夕相伴,在家里相處的時間也更長了,能在一起聊的話題越來越多.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漸漸對母親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感,那好像不只是女兒對母親的愛,更像是一種牽掛,一種會讓人"心疼"的牽掛.
"這份牽掛真的讓人很累,你會想盡辦法去揣摩她的心意、滿足她的愿望,然后又會被她滿意的微笑或隨口說出的兩句肯定的話語惹得心花怒放.這聽起來好像有些像戀人之間的小心思,但母女之間的這份情感要來得更深厚,更長久.對我而言,這是人生中最大的幸福."
從2005年到2014年,十年間,"環球二人組"完成了十次出游.如果說最初的出發,是為了帶母親看世界,而走著走著,劉穎發現她迷上了母親眼里的那個世界:當倫敦地鐵里的檢票員對母女倆百般刁難時,母親對憤怒的劉穎說:"我們倆拎著巴寶莉(幫親朋代購的),這么土豪張揚,難免會讓他心里不平衡."旅行之前,母親從來不知道梵.高,在荷蘭的庫勒穆勒展覽館,對梵.高的畫,母親的點評卻給畫盲劉穎結實地上了一課.回國后,劉穎惡補了美術知識,驚奇地發現,對繪畫一竅不通的母親對梵.高的畫的評價居然跟很多專業評論家的評論如出一轍.而且,母親很自信地表示:"以后只要是梵.高的畫,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十年壯游,母親的白細胞沒有恢復到正常水平,心態卻已完全不同.她開始重新打造自己,學英語,學舞蹈,學繪畫,閱讀各種書籍,更愿意與人交流.至于生命何時是終點,她的態度無比樂觀:啥時來都行.
劉穎拉著母親的手,從熟悉的小天地走向陌生的大世界,才發現,平日里隱藏在母親這個角色背后的女人,她的身體里竟然燃燒著如此旺盛的生命之火.對母親而言,旅行已經成為一場一年一度的生命狂歡.只有在旅途中,她才能把那份對家庭的責任感稍稍放下幾天."一出門兒,我就什么都不想了."母親兩手攤開說,"想也沒用啊,離家那么遠,我也管不了家里的事兒了."
每次拖著旅行箱從家里走出來,劉穎總感覺像邁過一道時光之門,母親被留在門后,從門里走出來的是個什么都想看看、什么都想嘗試的活蹦亂跳的小姑娘.望著母親的眼睛,雖然已經不再清澈明亮,卻洋溢著簡單的快樂,閃爍著好奇的光芒.在旅途中,劉穎經常會有這樣一種感覺,自己面前站著的是一個孩子---"看著她像個孩子般縱情享受旅行的快樂,好像要把這幾十年來錯過的時間和精彩都補回來似的.又或許,她是在把每一天都當成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來度過."
摘自鳳凰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