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琪
吉狄馬加:詩歌是我們靈魂中的禱詞
王琪

吉狄馬加,彝族,著名詩人、作家、書法家。1961年生于四川大涼山。1982年畢業于西南民族大學中文系。現任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書記處書記,兼任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會長,中國詩歌學會顧問。是中國當代著名的少數民族代表性詩人,同時也是一位具有廣泛影響的國際性詩人,已在中國出版詩文集近二十種,其作品還被翻譯成多種文字在近三十個國家或地區出版發行。詩集《初戀的歌》獲中國第三屆新詩(詩集)獎;組詩《自畫像及其他》獲第二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詩歌獎最高獎;組詩《吉狄馬加詩十二首》獲四川省文學獎及郭沫若文學獎榮譽獎;詩集《一個彝人的夢想》獲中國第四屆民族文學詩歌獎;1994年獲莊重文文學獎;2006年5月22日被俄羅斯作家協會授予肖洛霍夫文學紀念獎章和證書;2006年10月9日,保加利亞作家協會為表彰他在詩歌領域的杰出貢獻,特別頒發證書;2012年5月獲第20屆柔剛詩歌(成就)榮譽獎;2014 年10月獲南非姆基瓦人道主義獎;2015年7月獲第十六屆國際華人詩人筆會“中國詩魂獎”。2007年創辦青海湖國際詩歌節,擔任該國際詩歌節組委會主席和“金藏羚羊”國際詩歌獎評委會主席。
王琪:您好,吉狄老師!謝謝您接受《延河》下半月刊采訪!我知道您很忙,可能今天會耽誤您一些時間。
吉狄馬加:首先,我想請你原諒,對你提到的問題,我盡可能簡單地問答,因為我是詩人,不是小說家。當然這是開個玩笑,不過我還是要用最簡單的語言來回答你的問題。
王琪:19世紀法國人曾提出“為藝術而藝術”,這其實是從美學的角度出發的,就詩歌藝術而言,從形式到內容,您覺得應該怎么判定?
吉狄馬加:所有的藝術,當然包括詩歌都有一個形式和內容的問題,我以為最偉大的藝術創新也離不開對內容的最完美的呈現。藝術和形式,永遠是對立的統一,或者說是統一的對立,任何時候都不可偏廢。當然,在某種時候,形式也是一種內容,這在藝術史上和詩歌史上,這種現象也并不新鮮。
王琪:關于中國當代詩歌的現狀眾說紛紜,擺在我們面前的,有無數座難以攀登的詩歌藝術高峰,而我們的現實情況卻往往是文藝創作(當然也包含詩歌創作)有高原缺高峰,在一個時代需要高峰梯隊出現的當下,請您以詩歌為例,談談什么稱得上是高原,什么稱得上是高峰?
吉狄馬加:這個問題不用我來回答,我看有許多評論家似乎都在回答這樣一些問題。但我可以告訴你,什么是高峰?中國唐朝的詩歌,可以說就是中國詩歌在歷史上的一次高峰,李白、杜甫就是那個時代的詩歌巨人,俄羅斯黃金時代的詩歌就是俄國詩歌史上的高峰,普希金就是這個高峰上的巨人。同樣,十九世紀的俄羅斯小說,就是那個時代,我以為不僅僅是俄羅斯,就是放在全世界而言,它也是一個高峰,甚至這個高峰就經典性來講,后來之人是很難超越的,列夫·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契科夫,就是聳立在那個時代的巍峨雄偉的高峰。在十九世紀寫出了《草葉集》的美國詩人惠特曼,也是名副其實挺立在北美高原上的一座高峰,他的恢弘和壯闊,也是后來者難以企及的。什么時候會出現高峰?對這個問題,我們只有相信時間,除了時間誰也無法告訴你。
王琪:地域文化在文學創作背景中具有一定的獨特性和豐富性,在您看來,它對詩人的創作影響有多大?比如作者選取的題材、個人情懷等等。
吉狄馬加: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作家和詩人,是抽象的人,地域的文化和歷史,毫無疑問,必將影響作家和詩人的創作,但需要聲明的是,這種影響絕不是能用數學的方式來進行計算的,因為作家和詩人的一切創造,都來自于他們天才的想象力,加之,任何一個偉大的作家和詩人,他的精神營養的吸收,都不會是單一的,而是來自于人類文明的全部成果。
王琪:您是當代著名的少數民族代表性詩人,一定深愛您的出生地大涼山,在那么一塊經濟欠發達的地方,對您持續
多年的寫作生涯有多大的影響?
吉狄馬加:一個地方的經濟發達還是欠發達是一個現實問題,我想告訴你的是,一個詩人的寫作,會在一個更高的層面上,把自己的故土視為一片永不枯竭的精神源頭。在后工業化和后現代的今天,沒有強大精神背景的詩人,和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并沒有多大區別。
王琪:真正接觸詩歌您大概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詩歌對您的個人成長史意味著什么?
吉狄馬加:彝族是一個詩歌的民族,我們用詩歌來表達我們所要表達的一切,從精神領域到世俗生活都是這樣,所以說,我只能告訴你,從我孩童時代我就開始接觸了詩歌,當然這是廣義上的詩歌,因為口頭詩歌的表達,是彝族人的一大優勢,毫無疑問,這種詩性的生活,當然會影響我作為一個詩人的成長。
王琪:對很多人稱您是“部長詩人”介意嗎?既要做好行政事務,還要進行詩歌創作,糾結甚至矛盾過嗎?
吉狄馬加:不瞞你說,我可能已經回答過相關的提問已經無數遍了,我不打算再問答這個問題。但我可以告訴你“部長”僅僅只是一個公眾職務,而“詩人”對我而言就是一個社會角色,這有什么值得去糾結和矛盾呢?
王琪:正是因為您在青海那么多年,青海湖國際詩歌節才舉辦的如火如荼,漸已成為國際詩壇的響亮品牌,在這個物質與精神相互對抗的時代,舉辦這個活動的最終目的和意義是?
吉狄馬加:毫無疑問,這個詩歌節已經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國際品牌,不是我們標榜的,它已經是這個世界最重要的七大國際詩歌節之一。它的意義我不想在這里再去贅述,因為我的許多演講和文章已經有充分的表達,但我可以告訴你,這個詩歌節已經讓這個世界上許多偉大的詩人了解中國、認識中國、熱愛中國,發揮了誰也無法替代的作用。
王琪:在詩人普遍不受尊敬的社會,我猜測您是喜歡安靜而非喧鬧的詩人,為詩壇失望的時候多嗎?
吉狄馬加:如果真正的詩人,在這個社會不受到尊重,我以為不是詩人的悲哀,而是這個時代的悲哀,聽清楚我說的是真正的詩人。如果這個時代的前進,完全被物質和技術邏輯左右的時候,精神的作用再不被人重視,這樣的社會一定是不健康的。但是,隨著我們對精神生活建設的進一步重視,我相信,詩歌作為人類精神殿堂最重要的基石之一,必將會發揮重要的作用,對此,我是樂觀的。
王琪:您對詩歌在日常生活和工作的理解是?它在您的精神領域占據的百分比有多少?
吉狄馬加:這個問題你最好去問國家統計局的官員,或者可以去問一問某一個詩歌研究機構。如果不嫌麻煩,你也可以給你們刊物的讀者發調查表。不要介意,開個玩笑。
王琪:如果排除您的官員身份,您更喜歡從事的工作是什么?
吉狄馬加:沒有考慮過,不過有人說,如果我去當一個大學講師,可能還是稱職的。估計是他們聽過我的一些演講,還算生動能吸引人。


王琪:您的長詩《我,雪豹……》誕生后,在詩歌界引起的強烈反響不言而喻,在龐大的語言體系中,融入了生命覺醒、宗教意味、道德倫理等等,而并非普通的環保概念,這是對命運的慨嘆,還是對時代悲歌的控訴?
吉狄馬加:想要知道這個問題答案,建議最好還是去讀我的這首長詩,其實它已經回答了。
王琪:陜西的秦巴子先生曾評價您的這首《我,雪豹……》是“一塊巨大的水晶體”,并且稱您的這首長詩是寫實之詩,您認可嗎?
吉狄馬加:秦巴子說《我,雪豹……》是“一塊巨大的水晶體”,我喜歡這個概括,但“水晶體”我以為總是超現實的,真正的好詩一定不會是對現實的模擬。
王琪:的確,《我,雪豹……》融合了很多的現實主義手法,具有特殊的象征意義,同時也體現了您的詩人氣質,那么我想聽聽,您對人類向大自然贖罪怎么看待?它的難度,距我們的現實生活大嗎?
吉狄馬加:人類對自身犯下過無數的罪行,對自然和別的生物,犯下的罪行更是比比皆是,贖罪從某種意義而言,對人類也是一個永恒的主題,因為人的善與惡將會持續下去。

王琪:您的原籍四川涼山是彝族聚集之地,而長期工作的青海又是三江源頭,能簡單談談這兩個地方在人文乃至詩歌生態環境方面的差異嗎?您的詩歌創作中怎么體現?
吉狄馬加:它們對我來說沒有多大差異,因為它們都是我詩歌和精神的故鄉,它們是我的圣地。

王琪:僅在2006年一年間,您就出版了好幾部詩歌集,比如云南人民版的《時間》,馬其頓共和國斯科普里學院出版社的《秋天的眼睛》,保加利亞國家作家出版社的《“睡”的和弦》,捷克芳博斯文化公司出版的《時間》,等等,由此看來,您非常注重作品的對外推介,進而讓中國詩歌走向世界,是這樣嗎?
吉狄馬加:外國翻譯出版我們的作品總是一個好事,但我想更為重要的是,我們要把我們的作品寫好,有人說,我是當代中國詩人中被外國翻譯得最多的詩人,我沒有去統計過,但我對加強中國詩人和外國詩人的交流一直抱有極大的熱忱。

王琪:在這個時代,很多人的內心是狂妄和浮躁的,您認為誰是我們的救世主?詩歌嗎?
吉狄馬加:詩歌對大多數人而言不是救世主,但詩歌它可以撫慰我們的心靈,詩歌是我們靈魂中的禱詞,詩歌的存在是人類邁向明天最真實的理由。
王琪:我們的訪談今天就到這里。聆聽了吉狄馬加老師的暢談,使我對詩歌也有了新的啟發和認識,在此特別感謝您在百忙之中接受我們的采訪!
吉狄馬加:謝謝你的采訪,咱們后會有期。

吉狄馬加老師熱愛自己的故鄉,天生有一顆詩心。從他每句話里都能感受到他對詩歌孜孜不倦的追求,對藝術的無限敬畏。他尊重母語,擅于將中國文化以詩歌的方式一次次推向世界。這也是他多年的創作實踐,使得他在詩歌領域做出非凡成就與杰出貢獻的重要原因。
再次深深地祝福吉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