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柳
青柳詩選
青 柳

青柳,原名喬少鋒,1983年出生于陜西神木人,陜西省作家協會會員,陜西省青年文學協會秘書長 。有作品發表于《詩刊》《星星》《中國文化藝術報》《詩選刊》等。著有詩集《城市暗語》《城市情節》,散文集《大陜北》等。
凌空飛躍懸浮在此地
懷抱遠海的支流
是耕牛丟失的犁具
向北,我更愛你千年的石獅
粗糙的石頭,像靜坐內心的老子
恒古不變,但更顯金黃
向南,我默默地在內心里搭建了一座橋
沒有船只,船只是遠處的一座孤島
渡河的是一對關于愛情傳說中的男女
河流在此處已經失去了它們本來的意義
就像我失去了與老莊村的聯系
而天臺山失去了與一個叫溫家川的村子的銜接
懸崖是陡峭的,土地是金黃的
它們內部流動著一個人此生無法平靜的血液
那是大地上一盞長久不滅的燈
允許我想到一座寺院
古柏環繞,河水西流
綿延的群山做梯
允許我做一個歸隱者
私設佛龕,念佛齋戒
在喧鬧的城市靜修
允許我將佛龕設在這樣的寺院
在一棵古柏下
從早晨坐到夜晚
每一天都是神秘的
仿佛一座孤獨的島嶼
有神秘的物體在召喚
但每天,且又不盡相同
就像大徹大悟的風和平靜的河水
它們不約而同地造訪
而西津寺,在夢里與我相遇
攜帶著靈光的鞭子
呵,九龍山,你拔高了我
但不等同于一棵大樹
在你內部生長
誦經者有百十人
拜佛者絡繹不絕
數十萬人他們無所求
呵,九龍山,你再次的靜默
使我嬌小的身軀
不由自主地戰栗
不是誦經歸來
而是我看到太陽
它一如既往地照耀著我們
幾乎所有的詞語都已到場
包括行人以及主角的我
還有那些正在執行死亡的車輛
下午簡單的可怕這一刻的發生
是出于自衛時間這個可怕的容器
正在對我們進行羅曼蒂克的屠殺
沒有任何變化我還是要穿過一條馬路
穿過幾棵法國梧桐的內部
面對一堆鐵以及車間震耳欲聾的機器
這些天我的每個下午都是這樣打開
并且以機器的饑餓結束
這些下午我常常一個人
在龐大的機器面前
身體內部敘述痛。
我看見一個人,她容顏具失
拖著長長的尾巴,為了生存——
置換生活中的破銅爛鐵
節約了咳嗽與買藥的時間
在大街上不停地被雪漂白
此刻我正在出租車上
與司機大哥交談。剛下車的那位
雪花點綴了她輕盈的身體和陌生的口音
這樣的她,我司空見慣
一股邪惡之風刮進了身體
為了銘記,我轉移這一切在一張紙上
并標記為兩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但我錯失隱喻:一個是一個的母本
就像一個女人更像另一個女人的母親
我該保持怎樣的鎮定呢?
當一輛拉羊車在濱河路上走著
慢悠悠地突然其中的一只叫了幾聲
這是一個下班的時刻,冬天的下午五點
我在一輛出租車上,女駕駛員年約四十
緩慢的車輛在擁擠的路上
左顧右盼,喇叭聲此起彼伏
但我還是聽到了羊叫的聲音
這些人急于回家。這些急于回到飯桌上的人
心懷大恨,恨這些羊也走在了城市的路上。
這些擠在路上的羊也回家嗎?
他們被車拉著也左顧右盼
縱使我怎么不情愿
斗牛還是開始了
公牛肥壯,角鋒利
看臺上座無虛席
一個人的逝去要經歷怎樣的折磨
而對于一頭牛,當它被迫
與一位英雄戰斗
甚至借代了一個國家的名義
它就注定要承受
與生死無關的意義
在村莊的后山上,一大片一大片的土地
被種上谷子、糜子、高粱,玉米……
在村莊的后山上,有一塊我家的自留地
每隔一個春季,爺爺便種上土豆
今年春天,沙塵肆虐并時常夾有大雨
父親給我打電話說,爺爺病了,在那塊
土豆地上突然暈倒。我趕回家時,那塊地
已被挖出了深深的坑,準備種上爺爺的來世
那塊地再不能種土豆了
那把爺爺用來刨土豆的镢頭,已經生銹
像村里那些年邁的老人和緊鎖的窯洞
那塊種土豆的地在村莊的后山上守候著
每次回家,我都要去看上幾次
那塊種土豆的地,如今空著
每次經過那里,總聽到有人在哭
在一次聚會中相遇
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他消瘦但為她寫下了贊美詩
像一位翩翩風度的紳士
她漂亮,但小小的胸
有愧于幅員遼闊的祖國
如果還允許我繼續敘述
我將在內心里關注他們
并把故事推向發展的極致
在一個深不見底的夜里
他將她粗暴地按倒在床
她沒有反抗甚至都沒有尖叫
而是留下了幸福的眼淚
一整天,他都在忙于擦洗鏡子
一整天,他都向鏡子張大了嘴巴
一整天,仿佛石頭布滿了他的喉嚨
他沒有說話,只是張大了嘴巴
在自己的口腔里擦洗
鏡子在他面前,在他的嘴巴里
沉默著,并還將沉默——
他要將自己擦洗干凈
直到在大地上成為灰燼。
在酒桌上,他用酒瓶子交換了醉意
在朋友前,他用大話交換了真誠
在工作中,他用欺騙交換了信任
在田地間,他用勤勞交換了豐收
在家庭里,它用熱愛交換了繁瑣
在獨處中,他用孤獨交換了幸福
他需要交換的事物太多
他需要交換掉自己,交換掉生活
他用一生交換了死亡
刪除了戀愛,他開始在大街上無望地找尋
刪除了天真,他變成了一位可惡的人
刪除了日子,他面對著墻壁發聲
刪除了,全部都刪除了他
一條手電筒刪除了他,一盒火柴刪除了他
住房刪除了他,戶口本也刪除了他
只有草木保留了他完整的軀體
這些天他總是面對鏡子
試圖將自己從中刪除出去
像刪除一塊石頭,一陣風
他沒有說話,眉頭緊鎖
在內心里與一節枯木拉鋸
他不屑于說話,皺紋疏朗
一塊鐵在內心里銹蝕斑斑
他厭惡說話,面帶愜意
將銹蝕斑斑的鐵敲打入枯木之中
一整天他都在與自己辯解
月亮深陷在河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