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雕，有時是無用之用？

劉應明

周日，閑著無事，就去逛花鳥市場。沒目標地轉著，不知不覺來到了根雕工藝品區。根雕工藝品區大概有四五十家，門口有雕琢的，有打磨的，有清漆的。漫不經心地走著看著。哎，那一對鳥的根雕不錯，一大一小。近了看，應該是一對鴿子吧，很靈動。我邊看邊問店主人：“這是鴿子吧？”店主人說：“是啊。”“一個樹根，雕大小兩只鴿子，這樣的樹根很難找到，也很難雕的?！蔽译S口說。店主人看了我一眼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每年都要到農村去四五趟，尋找各種各樣的樹根。去年，在一戶人家院子的墻根下，樹根很多。我挑來挑去，滿意的很少。本不想再挑了，就是這個榆木樹根卻讓我心里動了一下。當時還沒想好雕啥，回來后也放了好長時間。大概一個月前，我找原料的時候看見這個樹根，表皮已有些風化了。仔細看，有意思，外形分叉，大而粗的一端像鳥。再細看，干脆雕成鴿子吧，小而稍細的一端想辦法就雕成小鴿子。有了這個想法，從開始到完成用了近一個星期的時間。”他喝了一口茶，停了停又說：“根雕，既要有形，關鍵還要有神。這對鴿子雕好后，有人給了1200元我沒有賣，不是價錢的問題?！蔽矣悬c奇怪地問他：“你的這些根雕都是賣的吧，有人要你為什么不賣？”“你不知道，這個根雕材料在農村人家都不燒火，因為農村人生活好了，有些用電磁爐，有些用煤氣，有些用吹風燒煤，那用得著燒柴火呀。所以，很多樹根風吹日曬雨淋就腐爛了。一句話，它們對主人來說根本沒什么用處。”

他頓了頓接著說：“這個樹根沒有用嗎？這讓我想到了自己。上小學成績就不好，請家長是家常便飯。勉強上了初中，成績更是一塌糊涂，父母親罵我是廢物，在老師眼里是無藥可治，在同學眼里是榆木疙瘩。我也感覺自己不是讀書的料。在八年級第二學期，一次由于沒有完成作業，老師又要請家長時，我決心放棄上學。誰勸我也沒用，而且沒過幾天，我就到一家茶園打工了。端茶倒水不辛苦，就是工資太低，一個月只有800，干滿1個月領了800元趕緊走人。后來又找了幾家干的時間都不長，這期間我有時間就逛花鳥市場，轉來看去，覺得根雕有意思，就問店主人要不要幫忙。也湊巧，有一位老板只有他一個人，忙的時候太忙，就把我收下了。起初，我干的都是粗活，老板做的是細活。老板干的時候我湊空子細看，時間一長，老板也讓我幫著干一點細活。就這樣干了六七年，我多少學到了一些根雕的知識和手藝。平時我也看一些書畫和根雕方面的書籍，有不太復雜的樹根自己也能雕出個樣子。前后將近十年，老板給我工資除了零花的全部攢下來有兩三萬，父母給我支援了一點，加上向熟人借的湊了六七萬，租了一間不大的鋪子，我就自己給自己打工了。至今我干了有三十多年，我喜歡干這個，看著自己的根雕還是很有成就感的。當初一個讀書不成基本無用之人，今天我覺得自己不但能夠自食其力，而且有人喜歡并且買我的根雕，我有一點點的自豪。”

我聽他說著，馬上想到了我曾經教過的一個學生。其實，這位學生初中畢業應該十四五年了吧，只是三四年前碰上過。碰上的那天，他很有禮貌，并告訴我自己開了一家摩托車修理店，雇了兩個員工，生意不錯。緊接著他又說：“上初中時，三年太不容易，學習不好，老師不喜歡，學生不歡迎，那日子一天天太難熬了。老師里面，你是對我最好的了，從來沒有說我不是學習的一塊料，上課還經常提問我。雖然學習不好，但不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嘛，只要自己能養活自己，也算是成功吧?！?/p>

我臉有些微紅，也有點兒語塞，一時不知道說什么。一個人從上幼兒園開始到大學畢業，接受近20年的教育，如果不能夠“自己養活自己”，也就是說連最起碼的生存還有問題，誰敢說我們的教育是成功的。如果不“成人”，即使“成才”又將如何？

《核舟記》中寫：“明有奇巧人曰王叔遠，能以徑寸之木為宮室、器皿、人物，以至鳥獸、木石，罔不因勢象形，各具情態?！备袢绱?，教育更應該如此，不能以“成績論英雄”。兩千多年前，孔子因材施教，三千多弟子中所謂成功者也只有七十多?！肚f子·人間世》中說：“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 這位根雕者，我曾經教過的修理摩托的學生，他們都是成功的，都是對社會有用的人。他們對這句話做了最好的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