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坡尾（外一首）

華曉春

這時亂

船和浪都無從收拾

魚在船的上面

浪在懷里

我們靠到窗邊

心事一尾尾

從矮胖的屋影里游出

倒一杯咖啡

濤便漫上了岸

我們去的那天

風里的咸澀

讓我們無從開口

只是眼角

漸漸濕潤

總覺得母親

就要出現在那條老船

掀簾從烏篷里出來

或者正站在滿是魚腥的門前

搖晃的岸上

向和我們永別的半個月前

眺望

一綹白發

咬在嘴里

再見，2013

2013年，我弄丟了

我最親昵的乳名

那一刻，荷花生香

蟬鳴匝地

破敗的屋檐猶在

重巒疊嶂包抄而來

從松柏萬丈掩映的間隙

從外婆逐漸冰涼的懷里

掙脫，我們的距離

再也無法用三百公里來聆聽

那閩南味的呼喚

“青兒——”

2013年，我弄丟了

愛的首飾

那些曾留在指間和脖頸的金色光線

似乎轉瞬即逝

只是身體的灰塵

已然剝離

我們深情的呵護

讓彼此泛出了光亮

如黎明的一角

乍泄的燦爛

2013年，我弄丟了

悠閑的步點

在長亭里撐傘

在短亭里失眠

把整齊的詩句撒進病里

在慘白的心跳中

暈染丹青

2013年，我還弄丟了

祖傳的銀元

那是老人最后的目光

父母慎重的囑托

一場突然的盜竊

骯臟的手掌將它摸回了貨幣

在年末，我再也看不見了這只

我們養育了那么久的羔羊

它正被趕進哪一片

風吹草長

我又聽見了它刺骨的鳴唱

2013年，我也馬上就要把你弄丟

既然我已銘刻下了365次晨鐘暮鼓

笑已經在笑里

哭已經哭過

下一刻，我必然把你弄丟

像弄丟那個被我濃墨重彩的花旦

那個掏走我全部心事的歌手

又拐進了流浪

岡仁波齊

俊峰

去或不去一個地方

有時要聽從內心的呼喚

那聲呼喚總是由遠而近

你無限渺小

如高原上一粒青稞

當你坐困愁城的時候

會有另一聲呼喚傳來

聽見或聽不見

若干年后

你將在夢里找到答案

吃過糌粑才知道

它是你的生命

你無限渺小

還不如那粒青稞

嗡嘛呢叭咪吽

你看那些人不知疲倦

轉啊轉

吭哧吭哧喘氣

神孤獨而悲憫

不發一語

你看他們不知疲倦地轉

執持善念，轉啊轉

懷揣利欲，轉啊轉

寄望來生，轉啊轉

四大皆空，轉啊轉

諸善者，度盡苦厄

諸惡者，回首生花

起點和終點相連

得到和失去相交

轉啊轉，神的禮物

已觸手可及

你看他們不知疲倦地轉

山在身外

不是一步步靠近

就是一步步遠離

嗡嘛呢叭咪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