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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血長歌

2015-10-07 06:40:12李貴明
民族文學 2015年9期

李貴明

中日戰爭全面爆發后,為同御外辱,國共雙方開始第二次合作,中央紅軍被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后又將在南方十三個地區的紅軍游擊隊改編為國民革命軍新編第四軍,形成了國共兩軍抗日統一戰線。中國共產黨的主要領導人對全國抗戰形勢是具有明確和清醒的認識的,中共認為除了國共兩黨控制的軍隊合作抗戰之外,也應當將中國少數民族納入統一戰線之中。因此,毛澤東在1938年9月底至11月初在延安召開的中共中央六屆六中全會上,談到當前任務時,提出中共應該“團結各民族為一體,共同對付日寇”。為了實現這個目標,“第一、各少數民族與漢族有平等權利,在共同對日原則之下,有自己管理自己事務之權,同時與漢族聯合建立統一的國家。第二、各少數民族與漢族雜居的地方,當地政府須設置由當地少數民族的人員組成的委員會,作為省縣政府的一部門,管理和他們有關事務,調節各族間的關系,在省縣政府委員中應有他們的位置。第三、尊重各少數民族的文化、宗教、習慣,不但不應強迫他們學漢文漢語,而且應贊助他們發展用各族自己言語文字的文化教育。第四、糾正存在著的大漢族主義,提倡漢人用平等態度和各族接觸,使日益親善密切起來,同時禁止任何對他們帶侮辱性與輕視性的言語、文字,與行動。”

隨后,張聞天在其報告中也提出黨的方針是“爭取少數民族,在平等的原則下同少數民族聯合,共同抗日”。少數民族居住地區的地方政府,應有少數民族代表參加,組織少數民族部,給以自決權。黨中央應組織少數民族委員會,加強領導。會議提出當前全中華民族15項緊急任務,其中規定:“團結中華各民族為統一的力量,共同抗日圖存。”從六中全會決議的報告可以看出,中國共產黨關于民族問題的政策已作出重大調整:一是強調團結中華各民族建立統一的國家;二是強調中華各民族一律平等,少數民族有權管理自己的事務,其文化、宗教、習慣應受尊重;三是提出中共中央應加強對民族工作的領導。

根據六中全會的決定,1939年初成立了中共中央西北工作委員會,主持陜甘寧邊區以外的陜、甘、寧、青、新、蒙等各省地下黨的工作,尤其是少數民族工作。這些應當可以看做是中國民族平等團結政策的開端。滇西多民族抗戰局面正是在中國共產黨倡導和堅持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和民族團結政策的背景下出現的。

1、血肉之路

為了鞏固滇西、緬北少數民族地區的軍事防御,建立統一戰線,中共中央南方局決定讓中共云南省工委負責人李群杰進入省政府開展上層統戰工作,派方文彬(方正)到滇軍六十軍一八四師負責滇軍中黨的工作任黨支部書記,后南方局又派云南龍陵人朱家璧、大理劍川人張子齋回云南軍隊開展上層統戰和兵運工作。臨行前周恩來告誡朱家璧:“你到過延安,進過抗大,大家是會知道的,這個問題不能回避。你回云南后,只能是以進步的面貌出現。裝落后,人家是不會相信的。”朱家璧回滇后,即利用社會關系通過龍云、盧漢等被任命為滇軍第一旅(后編為十八師)營長。1942年4月,為進一步加強對云南的工作,南方局派張文澄、楊才等與方文彬共同開展工作。因此自1938年開始,中共在滇西少數民族地區活動頻繁,廣泛發動和團結當地民族上層人士,滇西少數民族群眾共赴國難抗擊日寇的意識迅速覺醒,各地抗日游擊隊和自衛武裝紛紛成立,支援前線的激情空前高漲。

在大多數滇西民族的記憶中,滇緬抗戰是從修路開始的,那就是著名的滇緬公路和中印公路。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中國幾乎所有與國際運輸線相連的海上通道已經被日軍封鎖,對中國形成了C形包圍,只剩下緬甸仰光港這個唯一的出口,盡快修筑滇緬公路進而與緬甸中央鐵路相聯已經成為整個國家應當全力以赴的任務。但是當時中國既無筑路機械,技術力量也十分薄弱,中國政府也曾經向國際招標工程施工,但得到的投標回應卻是“如果中國能提供筑路機械,可以在六年內保證修通”。這對于當時中國的實際情況和日益吃緊的戰爭局勢而言,是根本不可能接受的。因此中國政府只能依靠征集民工采取人海戰術修筑公路。

國民黨云南省當局于1937年12月通電強令滇西12個縣、5個設治局于當月征工趕修滇緬公路。傳說當年龍陵縣縣長王錫光曾接到封套上貼著雞毛的緊急命令和一個裝著手銬的木盒。命令說:“分配該縣之土石方工程,務在限期內完成。到期不完成者,該縣長自戴手銬,來昆聽候處分。”這個縣長后來找到了當地土司,如法炮制:“我是流官,你是世襲土司,如果拉了后腿,昆明我是不去了,只好拉著你跳怒江了。”由此可見工程的緊急情況和當局所采取的行政高壓態勢。

滇緬公路全程1450公里,當時除昆明至下關段土路通車外,還有959公里需要新建,均在崇山峻嶺和大江大河之間穿越。從1937年12月下旬起,滇西漢、白、傣、傈僳、彝、回、景頗、阿昌、苗、德昂等10多個民族參與了筑路工程。當時每天要求出工人數是11.5萬人,加上施工橋梁、涵洞工程的勞工2.5萬人,以及加寬、維護下關到昆明段公路的6萬人,在整條滇緬公路上,高峰時期每天有20萬人在工地上忙碌。至1938年8月底公路開通,總共有50余萬人、2500余萬人次參與了滇緬公路筑路工程,先后有3000余名男女勞工長眠在滇西緬北的長山大水之間。1938年起,云南也開始緊急修建、擴建40個機場和27個飛行跑道,它們遍布云南全境,共計征用修筑機場的云南勞工人數為1800萬人次。在后來的第一、第二次入緬作戰期間,每一名士兵身后大約有5個滇西民夫在供應后勤補給,因此在第二次大戰滇西抗戰中,在筑路、修機場和支前運輸中總共有不低于100萬名滇西各族民工參與了這場戰爭。

在滇緬公路工地上,著名作家蕭乾作為戰地記者記錄了這樣一個故事:“這本書里更不容埋沒的是金塘子那對好夫婦,只要男的每天打六個炮眼,女的背火藥,兩夫妻便可以獲得七毛錢的報酬。”“想在一片懸崖峭壁上鑿出一條九米寬的坦道,打炮眼的人是在腰間系一條皮帶,一端綁在懸崖的樹干上,在直立的峭壁上搖晃著工作,頭頂是映襯藍天的喬木叢草,腳下是奔騰的怒江。”

“這一天,漢子特別勤快,打完規定的六個炮眼后太陽還沒落山,金黃色的陽光照耀在龍竹和茅草上,山巒呈現淡淡的褐色。”“‘該歇手了吧!背著火藥的夫人在高處催促。漢子啐了口吐沫,沉吟一陣,說‘來,再打一個吧!這規定之外的一個炮眼意味著什么呢?既沒有補償,又沒有額外的酬勞,甚至根本沒有人知道。”“哦,這是一個滇西農民基于對國家危急之時表達的微薄卻偉大的赤誠。”

“這一回,他鑿完炮眼,塞好了火藥,卻因為勞累忘記了在炮眼上堵塞泥沙。”“忽然傳來一聲悶響,漢子還沒爬遠,火藥意外爆炸,人碎了。更不幸的是那爆炸的火星也掉進了女人的火藥箱里,女人也被炸倒在懸崖邊。”“重傷的婦人被抬到十公里外的工段時尚存一息,在她永別世界的前一刻,指著自己的腹部說‘救救——救救這小的,后來,她眼球里的光澤逐漸暗淡……”

與滇西農民這種樸實的奉獻精神不同的是,國民黨當局毫不了解滇西強悍民風,甚至認為中共提出的各民族統一戰線是紙上談兵。他們對滇西各民族勞工要求苛刻,毫不體諒勞工的困苦,動作稍有遲緩便常常遭到鞭打或懲罰。1938年3月,在萬人集結的龐大工地上,當來自騰沖、龍陵、梁河、昌寧的幾百名傈僳族勞工身挎長刀、帶著弩弓毒箭出現在蠻莊機場工地上時,引起了其他民工的恐慌,實際上他們不知道這是傈僳族的傳統生產生活工具。由于機場勞工的生活無法得到保障,遠道而來的傈僳族勞工只好去拔附近農民種植的青菜煮吃,當地農民看見傈僳族勞工挎刀執弩,不敢當面聲張,但卻將他們的“偷菜”行為控告到機場監理處,機場場長要求傈僳族勞工焚毀弩弓,上交長刀,遭到拒絕,引起對峙。后傈僳族勞工賠償了青菜錢,機場場長同意他們保留弩弓長刀,事件才得以平息。

因為修筑機場的民工之前已參與修筑滇緬公路長達數月,加之食物匱乏,造成體力衰退,難免行動遲緩。香港監工似乎對挎刀執弩的傈僳人手下留情,但對傣族勞工就不那么客氣了,幾乎每天都有一兩個人被打,這種行為激起了勞工們的日益不滿。某日,當監工的鞭子揮來時,有個傣族勞工用鋤頭敲破了監工的頭顱,致其血流滿面,這下可闖了大禍!機場工地頓時一片混亂,傣族民工四散奔逃。晚上,軍方出動軍警將蠻莊機場附近的所有傣族頭人全部抓捕,捆綁在等高寨的高墻上逼迫交出傷人者。后來軒崗寨的頭人承認是本寨的村民打傷了監工,軍方才釋放了被捆人員。至于那名打傷香港監工的傣族勞工,也許被執行了槍決,也許被從輕發落,不得而知。由于監工與勞工的矛盾,蠻莊機場到4月5日只基本修成機場滑行道和3公里公路。至1938年12月,食不果腹、不堪勞累的各族勞工一夜之間紛紛逃走,毫無邊疆民族工作經驗的場長屢次用公文和官銜之威逼迫設治局和地方土司解決民工不足的問題,結果無人響應,直到芒市陷入日軍之手,機場擴建工程也未完成。

機場建設工程大部分均因后來戰事的發展功虧一簣,但近50萬滇西人克服各種困難,于1937年底開始到1938年8月底用九個月的時間打通了被全世界都認為不可能實現的長達959公里的公路,舉世震驚。1938年9月2日,《云南日報》發表了一篇題為《滇緬公路修完了》的文章,宣布滇緬公路通車。當時美國駐華大使納爾遜·詹森率領大使館人員途經滇緬公路前往重慶,萬分感慨:“此次中國能于短期內完成如此艱巨工程,這種果敢毅力與精神令人欽佩。且修筑滇緬路,物資條件異常缺乏,第一缺機器,第二純系人力開辟。全靠沿途人民的艱苦耐勞精神,這種精神是全世界任何民族所不及的。”

在這條公路上,架設過370多座橋梁,曾人工開挖土方1988萬立方米,石方192萬立方米。這些工程盡管由政府出資修建,但下關至畹町547.8公里的公路僅投入320萬元,平均每公里為5841元,每個工時費用僅為0.13元,而滇緬公路下段的施工難度卻是其它公路的2倍以上,加之當時通貨膨脹的日益嚴重,這0.13元根本無濟于事,這條生命之路可謂是滇西各族人民徒手無償修筑而成。

滇緬公路被緊急打通后,民國政府成立了“西南運輸處”,負責相關運輸事務,自1939年至1941年,從滇緬公路搶運回國13000多輛汽車。盡管有了汽車,卻出現了駕駛員嚴重不足的問題。東南亞華僑領袖陳嘉庚、莊明理在得知祖國需要大量汽車司機和修理人員的消息后,組織“南洋華僑回國慰勞視察團”返國慰問,在重慶、延安得到國共兩黨主要領導人的接見。通過對國共兩黨轄區的訪問,陳嘉庚據實發表關于延安觀感的演講,盛贊陜甘寧邊區的新氣象,陳嘉庚認為“中國的希望在延安”。他們向東南亞華僑發出了“南僑總會第六號公告”,號召華僑中的年輕司機和技工回國參加抗戰,與國家一同戰斗。通告很快得到了響應,前后有9批,3192名華僑志愿回國援助抗戰。至1942年3月,他們從仰光港搶運回國13.22萬噸戰略物資。

南僑機工是經過篩選才準許回國抗戰的,能加入這個團隊首先要深明愛國大義,保證政治上可靠,絕不做不利于祖國抗戰之事,不為升官發財而回國。招錄的條件不僅需要具備駕駛或維修汽車的技術,還需通過考試錄取,還得請一家“鋪保”,即擁有一定資產的商號或者工廠作為信譽保證。此外,南洋華僑自1937年至1940年為中國抗戰捐贈的大小汽車多達1500多輛。可見南僑機工歸國抗戰的初衷是純正、嚴肅和忠誠的。至1942年5月,南僑機工在滇緬公路上遇難近千人。橫跨怒江的惠通橋被炸毀后,南僑機工大部分命運悲慘,國內家園、海外僑寓均已淪喪日寇鐵蹄之下,由此報國無門、求歸無路。由于沒有得到妥善的安置,很多人流落滇西、緬北村莊。

南僑機工中也有一部分人在云南加入了中共組織,張子林、鄧文聰等人就是其中的代表。后來南僑機工被國民政府當作“難民”遣返時,張子林憤憤不平地說:“我為國抗戰而來,怎么就成難民了呢?叫我回到南洋如何抬頭見人?!”

2、國家的臉色

盡管中國人打通了滇緬公路,但是由于中、英兩國在緬甸歸屬的傳統問題上一直存在矛盾。從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節點,英國政府對華人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當時旅英的蕭乾先生說:“對于我來說,重讀這段往事是痛苦的,但應當讓新一代中國人了解黑暗時代里的一切,看看殖民主義時代一個中國人的厄運。上海外灘公園那個‘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并不是孤立的,當時中國人無論走到哪里都遭到歧視。”“1939年10月到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期間我像其他旅英中國人一樣莫名其妙地成了敵性僑民,英國內務部對這部分人作出的規定是晚上八點以及早晨六點前不準出門,而且每周得到所在地警察局報到一次。”那時候在倫敦的華人連理發、住店都被人跟蹤或者遭到監視,甚至還得隨時接受軍警的盤問。英國的這種態度實際與滇緬公路的打通與反法西斯戰場太平洋局勢的發展有關。

國共開始合作抗戰并且打通了滇緬通道后,中國政府自1939年起向美國訂購了總數約為16.58萬噸的戰略物資。這些物資主要將通過滇緬公路運往中國內地的戰場。為了搶運物資,當時全國的27個汽車兵團中就有14個團調往滇緬公路開展運輸,每個汽車兵團配備500輛汽車,總數約7000輛汽車在蜿蜒狹窄的公路上承擔著每日上千噸的運輸任務。除了國共合作形成的中華民族集體抗戰激情之外,讓急需速戰速決的日本擔憂的另一個問題是國際援華戰略物資通過印度洋海運進仰光港,后沿緬甸中央鐵路和滇緬公路源源不斷地運輸到中國的各個抗日戰場。作為資源貧乏的島國日本急于掐斷西方各國通過滇緬公路運往中國的戰略物資。而此時,英國卻幻想著延緩日軍對其緬甸殖民地的進攻,居然在1940年7月17日與日本簽訂了封閉滇緬公路的協定。

英國封閉滇緬公路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國際共產主義和殖民地民族獨立運動已經波及其在緬甸的利益。自英國在下緬甸的統治遭到佛教徒的激烈反抗后,1938年,一個叫德欽昂山的緬族青年領導了仁安羌石油工人大罷工,進而引發了全民抗英暴動,事件愈演愈烈。至1939年8月15日,德欽昂山為主的“我緬人黨”(即德欽黨)宣布成立,緬族人爭取獨立的運動演變成與英國人的正面沖突,英緬殖民政府鎮壓了緬甸工人運動,德欽昂山遭到通緝而流亡中國廈門。此時國際形勢錯綜復雜,繼德、日、意三國簽訂《反共產國際協定》之后,1939年9月29日,英國首相張伯倫試圖將納粹德國的戰爭方向引向蘇聯共產黨政權,而與法國達拉第、德國希特勒、意大利墨索里尼簽訂了《慕尼黑協議》,標志著英、法政府推行綏靖政策達到了頂峰。本想打著反共旗號取悅德國而獨善其身的英國不愿意在中國看到國民黨同接受蘇聯支持的中國共產黨形成統一戰線,因此以中緬邊界傳統歷史問題要挾,單方面宣布封閉滇緬公路。英國封閉滇緬公路三個月的行為導致國際援華物資滯留香港4萬噸、仰光港3萬多噸,既影響了中國的抗戰局勢,對英國軍隊在遠東地區茍安一時的計劃也毫無意義。因此國民黨政府不僅被迫承認英國方面關于中、緬南部劃界的主張,還于1939年冬天開始鎮壓控制區內共產黨領導的武裝力量,其中較為嚴重的事件便是發生于1941年1月6日的“皖南事變”。

皖南事變后,蔣介石派康澤到昆明策動反共行動,云南省主席龍云以證據不足為由拒絕實行大逮捕。此后,中共在滇西緬北地區的活動只能轉入地下。以維西傈僳族地區第一個共產黨員的經歷為例,即可看清當時中共組織活動之艱難。維西人楊湛英1937年考入昆明昆華師范學校后,在校學習期間接觸到馬恩著作,接受了進步思想。后經包平章、陸光亮介紹于1939年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1940年10月,楊湛英從昆華師范畢業后任《民國日報》編輯,以“怒山”為筆名在《云南日報》、《民國日報》、《邊疆周刊》等報刊上發表文章宣傳抗日救國,1941年4月,受中共云南省工委派遣到維西傈僳族地區和中甸、德欽藏族地區開展邊疆少數民族工作,廣泛結交民族上層人士,擴大黨的影響,并在知識分子中進行共產主義啟蒙宣傳。

楊湛英在維西活動期間,瀾滄江畔的傈僳族在汪臘根的領導下與中共外圍組織取得聯系,成立了一個叫“合作兄弟社”的地下抗日組織,準備積極配合共產黨在滇西的活動。1941年6月,皖南事變引發的反共高潮波及滇西,合作兄弟社成員遭到反動土司及地方勢力的破壞,傈僳族進步人士汪臘根被逮捕。楊湛英避開國民黨特務的監視,輾轉返回昆明向中共云南省工委匯報邊疆民族地區情況。但由于中共云南省工委也遭到監視,分散各地的共產黨員和進步青年無法聯絡,楊湛英也因此失去了與組織的聯系。為了繼續完成抗戰心愿,1941年7月,楊湛英進入中央陸軍軍官學校云南第五分校任少尉科員,9月考入西南聯大師范學院,暫時脫離了國民黨特務的監視。

此時緬甸局勢也在發生轉變,遭到英緬政府通緝的緬德欽黨領導人昂山到達廈門后,本想北上尋求共產國際支持,但是1939年后二戰歐洲戰局急轉直下,德軍于1940年5月12日越過馬斯河后,僅過了一個多月法國就戰敗投降。法國的迅速崩潰使試圖稱霸亞洲的日本獲得了進一步排除英、法在遠東勢力的良機。昂山對迅速興起的法西斯主義產生了濃厚興趣,轉而尋求與日本合作,天真的昂山認為日本軍隊可以幫助他實現緬甸獨立的夢想,按照日本人的指令回到緬甸帶著30位同樣擁有獨立夢想的緬族青年返回日軍陣營,他們被日本特工陸軍人員南大佐帶到中國的海南島接受軍事訓練,后來被稱為“三十志士”,他們是德欽昂山、通稱昂山、德欽東偶、德欽拉佩、德欽昂丹等。昂山和他的德欽黨成員返回泰國后在日本的支持下在曼谷組建了緬甸獨立義勇軍,并在那里接受軍事訓練,后來他們運用熟悉的地理環境和天然的族群關系為日本軍隊提供了大量關于英國軍隊和中國遠征軍的準確情報,德欽黨由此淪為法西斯政黨。

其實在日本人到來之前,亞洲只有泰國和中國還保持著獨立國家的身份。精明的日本人當然注意到歐洲人統治之下的亞洲各國緩慢蘇醒的民族獨立運動。日本人瞄準這一契機,將戰爭的宣傳機器在國內和國外同時開動。廣泛宣傳亞洲是亞洲人的亞洲,亞洲是有色人種的亞洲等諸如此類的主張,號召亞洲各國的民族應該團結起來反抗歐洲人的殖民統治,并承諾所有協助日本的國家和人民都將得到獨立和自由,在經濟方面也將和日本一樣實現充分的繁榮,也就是其所謂的“共榮圈”。后來證明,他們的宣傳的確在一段時間內成功了。日軍一度被東南亞各國視為黃種人的解放者。因此他們取得了這樣的戰績:在新加坡經過短暫的戰斗之后,一萬日軍俘虜了十三萬英國殖民武裝,當中有八萬白種人。在印度群島,爪哇國王甚至將日本軍隊當作預言中拯救民族的英雄——吉羅布羅而夾道歡迎。

1941年12月7日,野心膨脹的日軍成功偷襲了美國珍珠港軍事基地,標志著日本與美國、英國成為直接對手。此時,英國人和美國人才注意到中國人已經獨立堅持與日軍作戰四年之久,此前處處遭到跟蹤、監視、歧視的旅英華人地位忽然急劇抬升。蕭乾先生在《從滇緬公路走向歐洲戰場》一文中寫道:

“珍珠港事變以后,中國的國際地位一夜之間有如氣球般騰高起來,成為‘偉大的盟邦了,然而這時又出現了另一種尷尬局面:有時候被誤認作是日本人。一天我坐在公共汽車里,后排突然有個喝得半醉的乘客用賽馬場上的行話連聲嚷嚷:‘嗨,你押錯了馬!他越嚷越激動,后來索性把頭探到我脖頸后了,酒氣噴得我難以忍受。這時我才察覺到他是在朝我嚷,就回過頭來用眼睛瞪了他一眼,質問他為什么這么無禮。‘因為你是個小日本!我說:‘不,先生,我是中國人!

這下更麻煩了。他馬上站起來,緊緊地坐在我身旁。先是一長串的道歉,然后歪歪擰擰地行了個軍禮,大聲嚷道:‘向偉大的中國致敬!這時,整個汽車里的乘客也都隨聲附和向我表示敬意。……(醉鬼)忽而抬起頭來,忽而雙手撫摸著胸脯,無限感慨地說‘啊,中國,李白的故鄉!然后彎下腰來緊緊地握我的手,忽而又仰起頭來重復表演一番,然后又說‘啊,中國,火藥的發明者!接著又是一次握手儀式……”

當蕭乾先生實在無法忍受酒氣和醉鬼的親昵擁抱而提前下車后,這名英國醉漢還從車窗伸出漲紅的臉,熱情地向中國人揮動他的鴨舌帽。蕭乾先生不無感嘆地說:“我目送開走的汽車,無限慚愧地想:一剎那間,我成為祖宗的光榮和當代中國人民反法西斯斗爭所建立的功績的化身了。”從以上故事可以真實地看到戰時英國政府以及英國人對中國和華人的多變態度和復雜情感。而如今滇西抗戰題材影視作品、文學作品中被美化、甚至神化的美國士兵在云南的真實情況又如何呢?

在美軍到達云南之前,國民黨曾為美軍作了大量的義務宣傳,特別是汽車第六團團長曹藝從印度回國后,在《大公報》發表了一篇文章為美國軍隊涂脂抹粉。大肆吹噓美軍紀律如何嚴明,世上罕見,還說一不貪占、二不受賄、三不請客送禮等等。美軍初到云南時由于人地生疏,表現的確不錯,給民眾留下較好的印象,是貪污腐化、投機倒把、隨處搶劫盜竊的國民黨軍隊之形象望塵莫及的。但是沒過多久,美國士兵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生活方式開始泛濫。他們甚至盛氣凌人,根本不把中國軍隊的長官放在眼里。

當時在汽車二十團服役的中國人李幕鄆有這樣的記錄:“我在汽車二十團時,團內派有美國指導員9人,其中軍銜較高的是一位美軍少校,其余都是少尉。那位少校態度驕橫,凌駕于團長之上,一般要我們聽從于他。他經常一本正經地辱罵官兵,令人難以忍受。但是后來,遮羞布還是被自己揭開,原形畢露了。我們送給他的字畫、繡花被面、手工雕刻品等等,一律照收。越到后來,美軍紀律越敗壞,貪污盜竊也不斷出現。”當時昆明夜市上擺滿琳瑯滿目的美國軍用品,吃的、穿的、用的一應俱全,這不外乎是美軍士兵從倉庫里偷出來后,經中國投機商人轉手投入市場出售的物資。也有國民黨腐敗軍官盜竊援華物資,用黑幕交易大發國難之財的原因。因此形成了聞名一時熱鬧非凡的昆明高山鋪、寶善街和文明新街夜市場。國民黨云南當局對美軍和國民黨中央軍的所作所為基本無可奈何,只能投其所好,甚至為美軍配備導游,培訓伴舞的所謂“吉普女郎”討其歡心。

由于國民黨中央軍敢怒不敢言,云南當局一味軟弱和退讓,加之駐華美軍犯罪案件只能由美軍軍事法庭審判,中國法庭無權干預裁決,駐華美軍更加恣意妄為,常常在昆明街頭酗酒鬧事、橫行霸道、調戲婦女,晚上把中國婦女拖到帳篷輪奸的現象更是司空見慣。[見《血肉筑成抗戰路》(云南省政協文史委著,云南人民出版社1998年7月出版)] 直至戰后發生北大女生沈崇被美國海軍陸戰隊伍長皮爾遜和下士普利查德強奸的“沈崇事件”,國民黨當局認為這僅是法律問題試圖掩蓋隱瞞,引起上海、北平、南京各地大學師生的激憤和不滿,引發五千多名學生罷課、教授上書的抗議示威活動,激起我國人民的公憤和世界輿論的譴責,美軍的糜爛作風才有所收斂。

除此之外,在云南、緬甸和印度的美國士兵對生活要求極高。由于美國士兵主食為牛肉,在云南還發生過“牛肉風波”。戰時中國駐軍的供給規定僅只有每人每月1斤肉類,駐扎在昆明呈貢區的美軍要求云南省主席每天提供35頭牛,50頭豬,1000只雞,每日提供肉食總量約合22500市斤。當時駐扎在呈貢的美軍人數為10600人,折合平均每人每天2.1市斤肉食,這是中國軍人正常供應的30倍。何應欽、蔣介石三番五次敦促云南省主席龍云排除萬難采辦,不僅要龍云滿足云南美軍的要求,還希望多余的牛肉送往印度。這可為難了龍云,當時云南生產力低下,加之自1938年開始頻繁派夫抓丁經年累月,已經民疲物乏,實在是有心無力,難以為繼了。而此時奮戰在全國抗日戰場的中國軍人,每天能吃到一頓米飯算是莫大的幸運了,因此后來有史料認為戰時供養一名美國士兵的費用可以供給500名中國軍人的觀點是有依據的。

這個推測可以從保山醫院的故事得到一定的反映。戰時在保山永昌鎮王官村曾經設有遠征軍第七十一軍陸軍醫院和美軍醫院,傈僳族戰士李萬春是當時衛生大隊的擔架兵,而肖學武則是美軍醫院的伙夫。吳永春先生在《王官的陸軍醫院與美軍醫院》一文中的記錄與后來調動到“北方醫院”擔任護理的遠征軍士兵李萬春的口述基本一致:“陸軍醫院和美軍醫院盡管挨在一起,但是條件差別很大。陸軍醫院的傷病員多數吃不飽飯。經常跑出去,或以便宜的價錢買,或不出錢拿周圍老百姓的瓜菜、豆類煮吃。老百姓一是不敢惹他們,二是覺得為抗戰受傷也挺可憐,所以要買要拿隨他們,從不多說什么。”而美軍醫院就不同了,“美軍醫院一天要吃一頭牛,而且只吃中腿,還由美國人自己加工,牛的其它部分統統給醫院里的中國民工吃。”“他們吃的罐頭都是從美國運來,也是吃一頓剩下的就不要了。也都給了做活的民工。這些民工很難將這些剩肉、佳肴端回去。因為一出美軍醫院,就會被餓極了的中國遠征軍傷病員劫走。”

滇西反攻結束后,美軍醫院是最先撤走的。美軍人員乘坐飛機離開之時,雖然有很多東西他們無法帶走,但也不留給附近的老百姓,他們對附近的老百姓說:“如果給了你們,我們走后國軍士兵又來找你們的麻煩,不好。”后來,美軍將所有帶不走的物品全部丟棄于郊外燒毀。

盡管美軍在生活和補給上要求很高,但是美軍或美國政府自1941年開始支持中國的抗戰以來,不僅在抗日戰爭最艱難的時期開辟了駝峰航線,使得中國內地的抗戰得以頑強堅持,而且在太平洋戰場和后來緬北反攻作戰中,美軍先后在菲律賓群島、阿留申群島、緬甸以及印緬戰役,塞班島、瓜達爾卡納爾島、硫磺島、沖繩戰役等對日作戰戰場給予日軍沉重打擊。至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結束,美軍先后有38萬余人陣亡,其中在對日作戰戰場中有12萬余人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僅在滇西緬北“駝峰航線”長達3年的艱苦飛行中,中國航空公司共飛行了8萬架次,美軍先后投入飛機2100架,雙方總共參加人數達84000多人,共運送了85萬噸的戰略物資以及戰斗人員33477名。美軍在這條航線上總共損失飛機1500架以上,犧牲航空人員2200人左右。在配合中國遠征軍行動的緬甸中部和東印度戰役中,美國陸軍人員也在戰斗中陣亡3810名。依靠這樣的代價,盟軍取得了擊落敵機2600架,擊沉或重創敵商船223萬噸、軍艦44艘、100噸以下的內河船只1.3萬艘,擊斃日軍官兵6.67萬名的驕人戰績。由于美軍的直接參戰,中國取得抗日戰爭勝利的時間得到了提前。

如今分布在中國的抗日航空烈士紀念碑上鐫刻著3000多名烈士的名字,其中有2200名美國軍人,他們把年輕的生命獻給了中國的天空。當看見這些名字,我相信每一個中國人都會對他們表示崇敬,因為他們用生命和熱血實現了維護尊嚴和正義的行動,我想這是有正義之心的中國人所應當銘記的。

3、挫敗之師

1942年新年伊始,渴望獨立的緬族青年昂山終于帶領日本人來到自己的國家。1月4日,昂山領導的緬甸獨立義勇軍引導日本陸軍第十五軍五十五師和三十三師從泰國分三路進攻緬甸。無論是裝備水平、作戰能力還是兵員人數,當時防守下緬甸的英緬、英印軍都無法與日軍抗衡。加之德欽黨的民族主義宣傳,英軍陣營里的緬族士兵紛紛倒戈投向日軍,英軍很快呈潰敗之勢。

為保住仰光港和滇緬公路,中國遠征軍千里奔襲趕來救火。中國遠征軍共計十個師,加之裝甲兵團、炮兵團、汽車兵團等總計十萬余眾,相對于日軍而言在數量上有壓倒性的優勢。但由于英國方面仍然擔心中國人趕走日軍后呆在緬甸不走,進而一再拖延遠征軍入緬作戰時間,直到1942年2月初,中國遠征軍只有兩個師得以進入緬甸景棟地區,其余各部仍在滇緬公路集結待命。至2月中旬,英軍在緬甸的戰事已經面臨全線崩潰,英國政府開始急切要求遠征軍加入戰斗序列。1942年2月16日,第五軍以二○○師為先頭部隊急進緬甸,3月8日到達同古,此時日軍已經占領仰光港并空襲同古。3月19日,二○○師與英軍換防,在同古倉促投入戰斗。至3月30日,日軍攻陷同古。中國遠征軍和英軍從平滿納、棠吉、臘戍、新維等地一路向北敗退。日第十五軍以第三十三師團追擊英軍,以軍主力進攻中國遠征軍,中國遠征軍和英軍開始了漫長而慘烈的緬北敗退之旅。

中國遠征軍輜重部隊的山炮、坦克甚至沒來得及向日軍發射一發炮彈,就被迫調頭回撤。此后,近三十萬人涌入緬北狹長地帶,逃亡的人群和日軍的圍追堵截、空襲使得緬北地區混亂不堪。幸好緬北的山地、峽谷,以及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使得日軍追殺的速度稍微變慢。但是德欽黨成員已經潛入緬北地區,鼓動那里的山地民族截擊敗退的英國人和中國人。在此之前,西方傳教士們通過富能仁創造的傈僳文字翻譯了諸葛亮七擒孟獲的故事,這個故事里說諸葛亮是漢人,孟獲是緬北山地民族的祖先,并對此前從中國分批次流亡緬北的傈僳人說“以前漢人統治你們,將來你們回去統治漢人”,強化緬北山地民族的排漢情緒。德欽黨順水推舟利用英國人苦心經營的排漢情緒,組織緬族和北部山地民族破壞橋梁,阻擊中英軍隊。

緬北山區和中國的傈僳族以高黎貢山為界,對中國遠征軍是兩種不太相同的態度。在此之前流亡到高黎貢山以西的傈僳人過著封閉的生活,他們不知道中國,只知道漢人,與“漢人”的戰爭記憶仍然鮮活地留在他們的腦海。敗退的英國人和中國人到來之前,那里的傈僳人已經逃往深山密林,并積極準備游擊侵襲。他們并沒有政治和國家概念,積極備戰只不過是為了阻止這些擅自闖入家園的陌生人給自己帶來未知的災難。但是在經過正規訓練和擁有現代裝備的遠征軍面前,傈僳人、若旺人、阿儂人、茶山人顯然沒有構成太大的威脅,除了偶爾擄走盟軍飛機空投下來的日用品之外,當地土著人的冷兵器襲擊大多被遠征軍密集的槍彈所擊退。

1942年6月17日,位于高黎貢山東部的福貢設治局普利鄉鄉長楊瀚收到九十六師工兵團團長李樹正轉送師長余韶的信件,19日呈送福貢設治局局長孫模,信的內容是這樣的:“遠征軍歸國先頭部隊已繞道抵俅江,準備從拉旺達路翻越高黎貢山歸國,兩日內即可抵達怒江,勞煩沿途修理道路并準備四千官兵伙食。”兩天后孫模又接到余韶的“快足代遞”公函,要求“查照火速準備全師官兵約八千人食米六日,派遣壯丁于6月26日之前送至高黎貢山山心及俅江等處”,并要求克日送食鹽四百斤、大米六千斤至怒江岸的喇嗎底渡口等候,以便到時使用。時怒江兩岸正是青黃不接之季,百姓們的青青稻谷和玉米還在田里,而陳年的糧食也將吃光,可是軍令如山倒,區區一個設治局長豈敢怠慢。面對即將到達的數千食客,怒江兩岸的窮苦百姓像炸開了鍋,沸騰起來,很多人因為恐懼和交不出糧食而逃進了深山密林。

1942年7月7日,九十六師在扁戛拋棄了重炮,前往近在咫尺卻又千里之遙的東方家園。炮兵團到達中緬邊境傈僳族聚居區拉打閣赤土壩村時已經病死、餓死幾乎一半。此前以四川人張伯倫為首的“紅幫”召集來自內地的逃犯、流民在那里開掘金礦,英緬政府只收稅不問政,紅幫因此在赤土壩形成了較大的勢力。在赤土壩掘金的云南賓川人李華山雖然看遠征軍潰不成軍,但深知匪不與兵爭的道理,在炮兵團到達赤土壩時,強迫當地傈僳人、獨龍人、怒族人捐肉捐糧捐酒救濟遠征軍回國士兵,糧盡軍旋的團長朱茂臻深受感動,不僅將拿不走的武器送給了李華山,還許諾將來保舉李華山擔任中緬未定界戍邊上校大隊長。后來李華山果然于1943年投奔滇西縱隊鄭坡旗下,當上了游擊大隊上校大隊長,但是李大隊長在怒江蘭坪高軒井一帶以招兵買馬為名招搖撞騙,被國民黨“蓉總部”抓捕,扔進云龍石門井監獄禁閉,不久后越獄逃走,再度逃亡赤土壩重操舊業。

在日軍的堵截追擊之中,數以萬計的傈僳人傾盡全力參與了接應九十六師回國的任務。其中有一位叫霜耐冬的傈僳人留下了一篇回憶錄這樣寫道:

“1942年6月開始,入緬抗日的中國遠征軍九十六師在師長余韶的指揮下,從緬北翻越高黎貢山,經曲古山口、矢孔山口、鳴克山口進入福貢。第五軍九十六師是從曲古山口和矢孔山口歸國,六十六軍二十八師八十三團由鳴克山口歸國。

從定邊鄉兵站進入福貢的歸國部隊源源不斷,接待站的人員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可就在這時又有消息傳來說,有一支歸國部隊在俅江念來門赤村受饑待濟。由于不知道確切情況,局長孫模先派古泉村的恒扒亮帶上孫模的親筆信到俅江念來門赤村聯系。不久恒扒亮從緬甸回來,并帶回歸國部隊的一封信,交給了孫模局長,信的內容大概是說:‘本部將于近日由鳴克路歸國,現糧秣緊缺,特請孫局長派民夫運送糧秣到高黎貢山以西接應,并修理俅江至怒江的鳴克驛道,以利軍行。

知道確切情況后,局長孫模命令我負責此事。接到命令后,雖然我站的接待任務十分繁忙,但我還是立刻增派民夫,帶著糧食到俅江念來門赤村接濟。同時調集民工修理了高黎貢山以東的道路,并在過夜處搭蓋草棚,以便遠征軍路過時宿營,在怒江密尼瑪渡口還增加了兩股陡溜索。做完這些工作后,我又親自帶領民夫帶著糧食和酒菜,到離古泉村一天路程的阿立馬子山上接應遠征軍歸國部隊。從此路歸國的部隊是遠征軍六十六軍二十八師八十三團,團長姓楊,這個團由于染上霍亂和瘧疾,再加上饑餓,在俅江境內的歸國途中,就死了不少官兵,回到福貢時只剩二百余人了。當天我接到他們時,楊團長身邊只帶著三十多名士兵。”

霜耐冬先生最后這樣結束他的回憶:“從1942年6月開始到同年10月份,福貢設治局才結束了接待遠征軍歸國部隊的任務。當時福貢全縣民眾不過萬把人,人民很貧困,而此時又是青黃不接的季節,但福貢人民不管有多大的困難,自己吞糠咽菜,想方設法,為八千人的歸國部隊提供糧食、酒肉、蔬菜,還有數不清的民夫為歸國部隊接運物資。福貢人民為抗日戰爭的勝利做出了自己的貢獻。”

1942年8月5日,九十六師師部到達福貢,此后至11月底的5個月中,中國遠征軍40個營以上,約2.5萬人陸續經過高黎貢山以東地區,使得怒江、瀾滄江流域的各族人民繁忙不堪,福貢、瀘水、碧江、貢山各山地民族幾乎全部加入了援助遠征軍的行動,期間共征派民夫不低于19886人,供應大米不低于333164斤,供應雜糧不低于125748斤,食鹽2935斤,柴薪32萬斤。僅怒江福貢、瀘水兩縣就有388名各族勞工在接應遠征軍回國過程中死亡。雖然接應遠征軍歸國的過程總體平穩,但也并非所有潰軍都能夠遵守紀律,時一部潰軍從騰北潰逃至瀘水,他們在卯照鎮利吾把村吊打傈僳族保長伍此扒勒索錢財、大米和肉食,但是這里實在是太貧窮了,無法滿足潰軍的要求,伍此扒因此被潰軍折磨得死去活來。甚至后來駐扎在瓦姑齋房的野戰醫院衛生連擔架排張排長也帶著部下跑到傈僳族村莊里搶劫財物。雖然這些行為在傈僳族地區造成惡劣的影響,但生活在高黎貢山以東的傈僳族還是幫助敗退的遠征軍找到翻越怒山山脈和云嶺山脈的各種小道,并分別引領他們回到瀾滄江沿岸。在工兵團孫茂臻部到達維西縣城時,當地治安混亂不堪。孫茂臻部一名排長甚至在縣城北街遭遇搶劫,劫匪們不僅揍了排長一頓,還搶走了他從緬甸帶回來的大衣、手表、寶石等物件。維西縣長蕭瑞麟因此被孫茂臻問責,好在三天后劫匪被維西警備隊抓獲槍斃,否則難說蕭縣長不人頭落地。

到達麗江縣石鼓鎮時,當地民眾在范義田的帶領下舉行了規模宏大的歡迎儀式,當地納西、傈僳、白、漢族群眾紛紛拿出米面酒肉到石鼓鐵索橋頭迎接潰軍,傈僳族進步青年和耕記錄了當時的那副名聯:“東瓜戰場寫下一頁歷史,大戰一百回,國外揚威,是唐代遠征橫絕蔥嶺帕米,而后第一壯舉;野人山地踏破千古洪荒,越千山萬重,云中返旌,看邊區同胞沿途簞食壺漿,以迎成千掌聲。”對聯寫得蕩氣回腸,熱烈的場面也不像是迎接潰退敗軍,倒是更像在歡迎凱旋之師,不知道看了這副對聯的朱茂臻團長心里是什么滋味,不過他倒是曾因滇西窮山僻壤有如此博識古今的隱士而發出過驚嘆。

遠征軍第九十六師在平滿納參戰人數為9863人,戰死戰傷者4081人,生死不明者453人,回國途中病死、餓死及抬炮死亡1500余人,幸存者約2300余人,生者皆病容滿面,疲憊不堪。造成九十六師如此悲慘結局還另有原因,當1942年5月九十六師叫通重慶統帥電臺時,蔣介石第一次派飛機空投緬北葡萄縣的不是食物,而是四萬盧比和大批銀元。后來決定回國時,余韶要求每名士兵背負26斤糧食前往怒江,一部分士兵沒有照辦,反而選擇背著盧比和銀元回國。在人煙寂寥的茫茫雨林里,這些銀元又有什么用呢?因為沒有按照規定要求背上足夠的食物,從而造成沿途總體食物匱乏,大量人員餓死病死。整個第一次遠征緬甸作戰,戰前動員15萬人,戰后僅存4萬人左右,至少有5萬人葬身于穿越緬北叢林的路途中,這真是累死三軍的場面啊!

在這場戰爭中,緬北滇西的各族人民為了抗戰無條件抽出勞力去修筑滇緬公路、中印公路,甚至冒著槍林彈雨奔走在崇山峻嶺之間運送彈藥、槍械、食物,還要忍受雨林中的蚊子、螞蝗和毒蛇的侵襲,運回斷腳缺手的傷員,而自己似乎沒有生命,死了成為一堆沉默的白骨,活著,則隱匿于那些虛擬的英雄墓碑與雜草之間。他們的名字沒有人知道,他們死亡的數量成為人間永遠的謎團,而他們用血肉鋪成的滇緬公路和中印公路仍然在緬北峽谷和叢林之中蜿蜒,仿佛一條沒有盡頭的苦難之路。

4、亂 象

在騰沖方向,1942年3月底從緬甸撤退的第五軍1500名將士軍械整齊,本想到騰城駐扎,與當地行政委員會聯合組織防線,不料走錯了路,在緬箐、和順、肖莊一帶盤旋數日,當他們到達騰沖西門時,日軍先頭部隊也到達了騰沖城南門。驚慌失措的第五軍士兵摸不清日軍兵力,加之騰沖縣長、警備長、護路營及各機關已各自收拾細軟、鴉片二百余馱離城逃遁,遠征軍不敢入城,退走馬場,西出界頭尋找軍部去了。由此,1942年5月10日,292名日軍兵不血刃占領了騰沖城,城內一萬多居民相率出逃,有些逃進高黎貢山的深山密林,有些奔走于滇緬公路狹窄擁擠的道路上。當連接怒江東、西岸的惠通橋炸毀后,滇緬公路上更是慘狀迭出。難民、潰軍、華僑阻塞于狹窄的道路上,上有飛機空襲,后有日軍猛追。在臘戌、畹町、遮放、芒市方向,逃亡的士兵將那里的幾萬噸物資和500多輛汽車付之一炬,濃煙蔽日。在擁擠的道路上逃跑的人群混亂不堪,搶劫、斗毆甚至殺人事件屢見不鮮,那真是一幅慘不忍睹的亡國亂世之慘象啊。

第一次入緬作戰的慘敗并非偶然,而是有其根深蒂固的原因。這里有兩個真實的事件反映出民國軍政官場的劣跡,一個事件與云南省主席龍云之子龍繩武有關,這個事件被稱為“瀘水大煙案”;另一個事件與地方土司和中央軍有關。

清朝中期,緬北和滇西地區開始種植罌粟,由于地理氣候和環境十分適合生長,滇西的鴉片產量和品質都居滇緬之首。怒江瀘水也因此成為罌粟高產區,每年大約可以生產鴉片三至五萬兩,那時候鴉片經營是一塊令所有商人都垂涎的肥肉。自1913年開始“堅決鏟除罌粟”以來,到1938年,國民黨云南當局不知道出于何種原因,決定在邊疆少數民族地區開禁放種三年,但是到了第二年,人民又接到禁止種植罌粟的指令。1939年8至9月,龍云曾三次派出“禁煙委員”到瀘水督促禁種,強迫人民鏟除私種的罌粟苗,表面上看起來這一次好像禁得很堅決。

人們忙活了一陣子種下罌粟苗后,又忙活一陣子鏟除了它們,時間已經到了1939年10月。但不久后,龍云的長子,時任騰龍邊區行政監督及昆明行營第二旅少將旅長的龍繩武召集滇西邊境上的十八個土司和設治局長召開了一個“夷方禁政會”,又要求在這些地區再展種罌粟一年,并在會上分配給各局、土司相當龐大的上繳精品鴉片的數額,要求強制執行。瀘水被分派任務數額竟達三十五萬兩,這是瀘水正常時期年產鴉片總量的十倍。

一年之內出爾反爾反復三次,當主席的爹說一套,當土皇帝的兒子又說一套,這可苦了瀘水設治局的孫本仁和段氏土司,他們根據龍云的要求在三、四月間已經鏟除了所有罌粟苗,如果按照龍繩武的要求補種罌粟也過了種植季節。1940年春天,龍繩武派出“禁煙委員”趙化矜準時到怒江瀘水收取鴉片,但是只從原來沒有鏟除干凈的罌粟田中收到新產鴉片四千余兩,只到其規定數額的百分之一。

“禁煙委員”趙化矜卻管不了有產無產,只管照單要求瀘水設治局交出規定數額的鴉片。設治局長孫本仁只好將五個段氏土司扣押起來,要求交出攤派下去的鴉片。一部分土司從民眾手中搜刮了所有陳年鴉片,然后拿出銀子行賄之后,勉強應付過去了。但多數土司根本拿不出這么多鴉片和銀錢去行賄,只能向富戶和百姓攤派,多者每戶一二百兩,少則每戶十兩八兩,強迫群眾買鴉片交售。瀘水市場上的鴉片價格因此從每兩大洋五角漲到八元,暴漲近二十倍。而“禁煙委員”收購的官價是每兩二元五角,每向“禁煙委員”交售一兩鴉片就要虧損五元五角。誰也承受不了這種比搶劫還不公平的交易,連登埂土司也被逼無奈帶上家眷逃亡騰沖,最后淪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禁煙委員”趙化矜卻在做另一番打算,他帶著龍繩武讓他去收購鴉片的資金跑到緬甸密支那買了三十多馱廉價鴉片和其它貨物試圖運到瀘水高價銷售后,又按照龍繩武規定的價格低價收回,想來個空手套白狼大撈一把。不料風聲走露,被瀘水設治局長孫本仁知道,孫本仁借堵查走私之名扣留了趙化矜的鴉片和貨物,在扣留期間孫本仁私下高價倒賣了一部分鴉片。趙化矜由此向龍繩武告發,龍繩武派一個連的士兵前來瀘水逼迫孫本仁交出扣押的走私貨物。在清查中,孫本仁拒不交出其倒賣鴉片所得的款項,趙化矜帶兵進入孫本仁宅內搜查,后在天花板頂棚上發現大量現鈔。孫本仁的父親當時也在現場,見事已敗露,激恨交加,順手拿起桌上的裁紙刀捅死了趙化矜。查案官兵當即將孫本仁父子釘鐐收監,解往昆明查辦。后來孫家父子賄賂官員走通關系,官府認為他們“查禁走私無罪,失手誤殺不同有意殺人”,關押了三四年后便被釋放。后來龍繩武放棄騰沖向東逃命所帶走的二百多馱物品之中有一半以上是鴉片。他不僅利用父親的威望在滇西少數民族地區大發國難之財,而且為一己之利,在其商隊通過怒江后下令拆毀齊虹橋上的木板,導致逃亡民眾和軍人大量滯留怒江西岸。

關于地方武裝與正規部隊明爭暗斗、貪污腐化、各自為政、矛盾重重、自私自利的情況,大概可以從中共黨員和興周先生的遺稿中管窺一斑。1943年,在瀾滄江東岸的葉枝土司府,轟轟烈烈的游擊戰備訓練還不到兩個月,維西支隊司令楊文榜和副司令王嘉祿土司就吵翻了。“維西支隊司令楊文榜率領他從云龍帶來的一個連隊進入緬北獨龍江山區活動去了,少校副司令王嘉祿在葉枝就地組建武裝隊伍”。王嘉祿任命和興周為參謀,“早晚訓練騎兵隊,教會使用機槍、沖鋒槍及騎兵號令、口令,部隊的攻擊、防御、追擊、退卻等科目”。可是好景不長,“正副司令鬧不團結,各自為陣,楊文榜帶來的正規軍只有百余人,當然不夠,需要擴軍,兵源不夠可以招收,可是軍費無著落。希望副司令在財力物力方面給予支持。而副司令王嘉祿一再借口推辭,一毛不拔。后來楊文榜竟強令王嘉祿限時將葉枝土司兵開到怒江,王嘉祿更不買賬,直接答復:怒江上游無敵情,無的放矢勞民傷財,不去!”

“這邊,王副司令卻在積極擴軍,惹怒了楊司令。”楊文榜以不理軍務、按兵不動貽誤軍機為由將一紙訟文傳至第十一集團軍宋希濂處。但是也有人向宋希濂舉報“楊文榜在緬北中英未定界犯了對外政策方面的錯誤”,看來副司令王嘉祿也非等閑之輩。接到控訴的宋希濂一紙電令將楊文榜、王嘉祿兩位司令召回集團軍司令部準備處理。王嘉祿暗暗驚出一身冷汗,畢竟對手來自國民黨正規部隊,而自己只是一方土司,不知道此行會對自己招來什么后果。楊文榜看來要利用自己在司令部的關系準備狠狠教訓不聽軍令的王嘉祿,接到電令后率領直屬部隊直接返回大理報到。副司令王嘉祿接到電文后也不敢怠慢,臨行前在維西備齊了五十余馱山貨土產浩浩蕩蕩地出發了。深諳民國為官之道的王副司令清楚,在暗箭橫飛的民國官場廝混得有所準備。土司王嘉祿一到大理就帶著和興周首先找到了李根源,王嘉祿知道李根源為官清廉,并不敢帶任何禮物前往,直接陳述了與楊文榜之間的糾紛,請求李根源為他求情,李根源果然派尹德銘寫了一封私信給宋希濂,大概是說戰時“邊境土司宜特別從寬,切不可以軍律對待,以利團結抗日”等。

下午,王嘉祿命令和興周帶著李根源的信件,押運“馱著麝香、鹿茸、西藏毛料、南洋三炮臺香煙等珍貴禮品一馱”去找宋希濂。在禮物和信件送達深深宅院后,宋希濂滿面笑容地接見了和興周,并邀請他和王嘉祿次日中午到司令部參加宴會。第二天果然有一輛黑色轎車前來旅店接應王嘉祿和和興周。參加本次宴會的將官、校官,軍、師、旅、團干部大約30人。官階森嚴的宴會上,空氣凝重,鴉雀無聲。楊文榜也出現在宴會上,不時用眼睛瞪著王嘉祿,王嘉祿表面若無其事,內心必定忐忑不安。對于王嘉祿而言,大理之行仿佛是在奔赴一場漫長的鴻門宴。

在宴會上宣讀軍政部通令、蔣委員長訓詞等等一系列文件后,參謀長宣布各軍、師、旅、團人事調動、升遷、調補文件,有的升官,有的降級,有的撤職,有的記過,有兩人甚至被移送軍法審理。維西支隊司令與副司令明爭暗斗的最后結局也在宴會上揭開,宴會上宣布了撤銷怒滄上游游擊支隊,楊文榜調回大理戰時干訓團任教育長的決定。因為沒有提及王嘉祿的名字,王嘉祿算是勝了一招險棋,懸在其心中的巨石終于落了下來,“看來是李老的信和重禮起了作用”。受了一場虛驚的王嘉祿仿佛劫后余生,在安排好他的經商隊伍后于1943年8月14日帶著幾名親信到大理將軍洞看了四天的戲,期間點了一出“三堂會審”竟賞國幣一萬元,轟動全場。

即使是在高黎貢山西部的深山密林中,土司及其親屬也過著極盡奢華的生活。滇西縱隊軍事委員會作戰處參謀鄭鐵輪有這樣的記錄:怒江六庫土司段浩在“距片馬以東二十來里的小茶坡有一個小衙門別墅,屬于他的侄女。侄女常住昆明。精致的竹樓別墅門口拴著兩只大花鹿,院內養著錦雞鶴群,有幾座高低不一的竹樓參差毗連構成莊園的主體部分,結構玲瓏精巧,廳堂書房俱全,陳設裝飾華麗。回廊曲折,簾櫳掩映,全是竹料精編細鏤而成。園林花木扶蘇,亭臺優雅,真是別有洞天。宴席上擺滿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有猴頭,熊掌,鹿脯。我十分驚訝,在這蠻荒地方,而土司竟如此闊綽!”

出手闊綽的滇西土司們在轟動戲場或者品嘗山珍海味的時候,戰云密布之下的滇西各族人民在吃糠咽菜、苦不堪言。據早期人類學者張征東調查,在國難當頭之時,滇西地區維西縣的傈僳族需要承擔包括“建國儲蓄、軍騾費、縣財政費、房捐、軍米折價費、運輸團新兵驗兵費、送兵費、阿墩游擊支隊食米、阿墩獨立連食米”等37種稅費和派款、派糧,按每戶平均每月計,應交納國幣1000元以上。抗戰之事是當地一些土司斂財的好機會。當地土司在上司和正規軍隊面前振振有辭、屢表共赴國難的鋼鐵決心,暗地里則利用當局征兵抓丁的機會瘋狂斂財。按照國民黨當局“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的政策,1940年前后的維西傈僳族地區,如果向當地土司繳納500至800元大洋,土司們就會協助隱瞞人口。但是到了1942年以后,由于長期的戰爭致使內地青壯年男性銳減,滇西土司們也無法再隱瞞戶口了。當地人民在向土司交錢保人之后,仍然照抓不誤,土司們不知從欺上瞞下的過程中撈取了山地民族多少血汗錢。怒江地區各民族每戶每年要向國民黨設治局繳糧二斗,繳納包括黨部、設治局經費和兵役費等每戶半開八元,其中僅兵役費就有半開八角至一元。每換一個局長或鄉長,每戶要送二至三元的禮品,另外每戶還得為他們承擔三至四元的養家費。各種雜稅加在一起,每年每戶平均要上繳十五至十六元半開,當時一個半開可以買到三斤豬肉,折成2015年人民幣價格,怒江百姓每年每戶要交納人民幣720元左右的賦稅。這對于當時傈僳族的經濟水平而言,應當是接近極限的沉重負擔。

5、敵后滇西民族

在后方人民傾家之力支持抗戰期間,滇西和緬北的山地民族也在和日軍周旋游擊,其中有一支由緬北山地民族組成的聞名一時的部隊叫“一○一特遣隊”,也叫“克欽別動隊”或者“克欽支隊”。1942年2月,為了反攻緬甸,史迪威同意在印緬邊境組建由緬北山地民族組成的游擊部隊,并指派他的老部下卡爾·埃夫勒上尉訓練和指揮,這支部隊就是一○一特遣隊。同年4月,埃夫勒率領僅有幾十人的一○一特遣隊進入緬甸。史迪威交給特遣隊的任務是進入緬甸叢林,深入日軍縱深采用各種方法襲擊日本人。特遣隊首先駐扎于印緬邊境的小鎮納濟拉,埃夫勒在那里招募人員擴充部隊,那里的景頗人、傈僳人、阿儂人、若旺人、納加人和敗退的英國軍人,以及部分難民前來應征。根據史迪威的要求,埃夫勒要將這些人員訓練成近似于今天所謂特種部隊。鑒于這支部隊對單兵素質的特殊要求,景頗人、傈僳人和緬北各民族的山地生存經驗得到充分發揮。盟軍在訓練他們時發現,這些山地民族不太喜歡結構復雜的現代槍械,甚至對先進武器的使用和日常維修一籌莫展。但是他們很快愛上了威力無比、能夠開山炸石的軍用炸藥和美國南北戰爭時期使用的滑膛槍。埃夫勒將這一問題報告了戰略機構辦公室,后來美國政府應埃夫勒的請求,從塵封了八十年的倉庫中翻出五百支斯普林菲爾德土槍運往緬北山區用于武裝這支部隊。

這些山地民族擁有良好的野外生存能力,加之通過盟軍的專業訓練和裝備了現代武器,特遣隊在短期內有了很大的發展,1942年年底,他們訓練出了第一批200名士兵,在完成任務中發揮了重要作用。1943年1月,埃夫勒派出一支由12人組成的特遣小組從納濟拉出發赴敵占區建立根據地并破壞通往密支那的鐵路線,從而拉開了這支部隊叢林實戰的序幕。27日,攜帶食品、武器彈藥的特遣小組被空投到密支那以南一百英里的密林中,他們在叢林之中消失,在崎嶇的山路上行走,沒有被日軍發現,兩天后到達了指定區域。特遣小組分成六個小組,按兩人一組沿鐵路線安放炸藥。當隊員返回密林中時,身后傳來的爆炸聲炸毀了五英里的鐵軌。

緬北土著民族的加入給特遣隊帶來了古老而又實用的游擊和獵殺方法,傳統戰法與現代武器的完美結合使得這支部隊如虎添翼,在叢林中游刃有余。他們用祖先流傳下來的捕獵方法對付日本人,常常在日軍巡邏隊經過的小路兩側埋藏尖銳的竹簽,當巡邏隊到來時突然發動襲擊,慌不擇路的日軍通常會選擇在道路兩邊臥倒,于是撲到了埋藏于草叢中的鋒利的竹簽上,這些竹簽往往已經涂上見血封喉的劇毒草烏或可以致使傷口在炎熱的叢林中迅速感染的糞便。而這些土著人則躲在大樹上、草叢中坐享其成,向闖進陷阱的日軍交叉射擊,進入這種伏擊圈的日軍幾乎沒有人能夠成功逃脫。有時他們也用獵取野豬的方法設置一些裝有毒箭的暗弩和“絆索、毒簽陷阱”對付日軍,他們甚至用土洋結合的方法發明了一種新的作戰利器:“在一個5英寸的空心釘中,裝一顆子彈和一個壓力起爆器,當日本兵踏上這顆子彈時,子彈被引爆,鋼釘就會穿透他的腳或身體,這些空心釘在日軍中間引起難以名狀的恐懼。”戰后,耿德銘先生將一部分古老戰法在《滇西抗戰史證》中總結為“滇西抗戰中的傈僳打法”。由于緬北、滇西景頗族加入突擊隊的人數與日俱增,突擊隊甚至專門成立了一支景頗支隊,即“JINGPAW-RANGERS”。

美軍也承認“景頗人、傈僳人和特譴隊的成員有超強的密林生存能力,能夠完成常人難以完成的工作”。據說有一次,美軍一架運輸機被日軍擊落,一名飛行員跳傘時落到了一棵高大的紅木樹上,他雙臂已經折斷,頭下腳上倒掛在一百多英尺高的樹杈上,被樹枝劃開的傷口鮮血直流。三名安全著陸的同伴因為無法營救而準備開槍以結束他的痛苦時,特遣隊的土著隊員趕到了。他們嫻熟地砍倒一棵小樹,讓它斜靠在紅木樹上當作梯子,飛快地爬上樹梢,在樹上跳來跳去,將飛行員救了下來。第二天,獲救的飛行員和他的同伴一起踏上了回歸納濟拉的路途。景頗人、傈僳人和緬北的土著隊員用各種方法在密林中營救了200多名空軍墜機跳傘人員。

除此之外,讓西方人感到更不可思議的是土著隊員的架橋技巧,只要有三至四個人,他們可以使用隨身佩戴的長刀迅速砍下竹子或者藤條,在不到四個小時的時間里在三十米寬的河面上橫空架起一座能讓所有隊員通過的藤條橋或者竹索橋。在情況危急之時,他們通常能夠在半小時內砍倒參天大樹架成獨木橋,人員通過后又迅速拆掉它,很多隊員在完成深入襲擊任務之后常常用這種方法成功堵住日本人的追擊。

對于一○一特遣隊中的緬北山地民族來說,茫茫叢林簡直是天然的食品倉庫,他們中的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叢林中的哪些植物、野果能吃,而哪些有毒、哪些能止血。知道用什么植物能夠將游弋在天然河網中的魚群熏昏后手到擒來,甚至能夠活生生地吃掉發臭的水蝽,因此只要有足夠的鹽和火種,他們便可以在茫茫的森林之中消失幾個月,這種強悍的山地生存能力使得一○一特遣隊的戰斗更像一種狩獵活動而不是戰爭。

因為緬北山地民族的外貌與緬族人相似,特遣隊中的土著隊員還承擔著搜集情報和指示目標的任務。1944年8月,特遣隊發現一個名叫摩達的緬甸小鎮駐扎著1000多名日軍,存貯著大量軍用物資。特遣隊迅速將此事報告了盟軍航空聯隊。隨后,幾十架戰斗機攜帶爆破彈和燃燒彈準確攻擊了這個小鎮,徹底摧毀了日軍的武器彈藥庫,并造成200多名日軍在此次空襲中喪生。

一○一特遣隊的出色表現引起戰略機構辦公室的重視,戰略機構辦公室主任多諾文下令將特遣隊的經費從每月五萬美元增加到十萬美元。至滇西反攻期間,特遣隊中的景頗、傈僳等山地土著成員已經發展至一萬多人,美國人五百多名。在三年多的緬北叢林作戰中,特遣隊取得了輝煌的戰果。他們一共消滅了5447名日軍,并造成至少1萬名日軍受傷或失蹤,而他們自己才損失了184人。由這個傷亡數字的比例,完全能夠看到緬北各民族的山地作戰能力。

后來有一個廣為流傳的竹筒故事,講述的是統計敵方傷亡人數時,土著隊員幾乎都能報出準確的斃敵數據,盡管史迪威對特遣隊的戰果深信不疑,但對他們報出殺死日軍的數字如此精確產生了疑問。有一次,他問一名特遣隊成員如何做到對斃敵人數如此精確的統計,這名戰士打開掛在腰間的竹筒,從里面倒出一些看上去像黑透干果一樣的東西。史迪威困惑地問道:“這是什么?”這個土著士兵答道:“日本人的耳朵,每兩個一份,數一數就知道殺了多少日本兵。”史迪威至此驚訝地發現,每個特遣隊員腰間都有一個裝耳朵的竹筒(傈僳族稱為竹箭筒),他頓時對這支英勇善戰的叢林作戰部隊肅然起敬,特遣隊因此受到了美國陸軍總部的表彰。

緣于抗日戰爭可能發展方向的戰略評估,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中共領導人不僅希望國內抗日統一戰線能夠鞏固,而且希望形成滇西、緬甸、越南、印度區域的國際反法西斯陣線。早在1940年9月27日,日軍登陸越南海防之后一天,李根源就曾經接到過云南陸軍講武堂愛徒朱德的來信,信中說:“我國抗戰處此環境,惟有全國團結一致,發動廣大民眾共同奮斗。德深信抗戰建國的大業必能完成。吾師遠處滇南,日寇威脅昆明當有制敵良策。德為防滇計,當請吾師發動幫助越南、緬甸、印度之廣大民眾起來抗戰,吾師以為然否……”

1942年5月1日,李根源發表了《告滇西父老書》:“要確保滇西軍事的勝利,端賴我父老發揮自己的力量。民眾的力量盡到一分,軍事力量即增加一分。”并號召滇西各族人民“齊心協力,堅定最后勝利的信心,發揮軍民合作的力量。加緊組織民眾,訓練民眾,加強民眾自衛,協助軍隊,盡到守望、運輸、救護、偵察、通訊的責任”。這封公開信在滇西各地引起廣泛反響,滇西各地土司先后致電李根源表達抗戰到底的決心,省會昆明的一些愛國團體、人士和青年也紛紛倡議支援前線抗敵保國。1942年5月7日,中共中央機關報《解放日報》發表了《臘戌失陷與國內團結問題》的社論,指出西南邊境遭受日軍攻擊“給我國造成了嚴重的困難局面”,但只要緊緊抓住民族團結和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這把“今天我國克服困難取得勝利的鑰匙,我們就有足夠的力量克服這些困難,擊破侵略者的一切進攻”。龍陵象達人朱嘉錫在中共黨員朱嘉壁、張子齋等人的影響和鼓勵下,組織旅昆滇西學生、愛國人士向龍云請纓深入敵后游擊。征得龍云同意后,組建了一支名為“昆明行營龍潞區抗日游擊隊”的隊伍。朱嘉錫被龍云委任為游擊隊司令,并兼任淪陷的龍陵縣縣長。游擊骨干隊員有云南陸軍講武堂畢業軍官鄭作用、云南大學講師甘襄庭、中央軍校學生金完人、中央軍校昆明分校軍官訓練班畢業生王開秀、劉叔良等人。1942年6月8日,僅有100多人的游擊隊乘上西南運輸處配給游擊隊的三輛卡車離開昆明,在途經下關時又征集了一些當地愛國青年和散兵游勇,隊伍發展到300多人。

自從日軍進入怒江以西后,滇西各民族的自發游擊和襲擊也隨之展開。怒江兩岸和中緬邊境24個土司無一人投降日軍,他們是戶撒、臘薩的阿昌族土司賴奉先、蓋炳全,瑞麗、潞江等地以方克勝、線光天為代表的十三家傣族土司、怒江瀘水五個白族土司、魯掌彝族土司、班洪佤族土司、西盟拉祜族土司等等。活躍在敵后戰場的由傈僳族組織或者以傈僳人為主要力量的抗日游擊武裝有十余支,主要有神戶關楊秀成領導的孟嘎抗日自衛隊,曹保祥組織領導的龍陵傈僳族游擊大隊,余有福組織領導的木城傈僳族游擊中隊等,這些自發游擊武裝加上滇西縱隊的人數,以滇西山地民族為主組成的游擊武裝人員總數在4431人上下,他們中的一部分人自怒江西岸淪陷以來一直在分散作戰。

1942年5月,日軍尾隨追擊潰退的遠征軍至龍陵縣境,那里有曹保祥組織的一支只有30多人的自衛武裝,成員全部是當地的傈僳族。在獲知日軍到達與之相鄰的潞西縣時,自衛隊員迅速趕修弩弓、削制弩箭、擦拭火槍、長刀、長矛積極備戰。日軍攻陷龍陵后,很多傈僳人紛紛加入曹保祥的自衛武裝,自衛隊員增加到186人,曹保祥將這些隊員分成三個小隊進行訓練和備戰。

男人們主要進行弩弓射擊、格斗等訓練,其他的男女老少全部參與削箭制弩,采集草烏制作見血封喉的毒藥“弩箭散”涂裹箭頭。傈僳族傳承千百年的弓弩武器中的毒箭是這樣制作的:“箭用當地生長的金竹烘干削制,長30厘米左右,頂端尖銳,末端平齊,薄至0.1毫米的竹片作為箭翎。毒箭需在箭尖之下切出約1毫米的三道小槽,槽中裹上劇毒草烏,再用長在深山的泥藤漿加以包裹,保證毒性不會散失,可長期存放使用。制作弩箭散的原料是一年生草本植物草烏根塊。草烏生長成熟后采摘搗碎成粉,因為毒性劇烈,舂搗加工一般在村外野地進行,制作人還要嚴防中毒。”

在敵占區各民族積極備戰期間,1942年7月13日,朱嘉錫帶領300多人的隊伍從酒房打黑渡口向西偷渡怒江,進入敵戰區保山龍陵縣平安村成立司令部,收編了當地分散游擊的傈僳族抗日隊伍,傈僳族自發游擊武裝得到了一定的武器和經濟支援。盡管加入游擊隊的傈僳族隊員都帶著土槍、弓弩和毒箭,但是人員的迅速擴大使得朱嘉錫七拼八湊而來的一百余枝槍根本不足以武裝800多人的隊伍。為了獲得武器和彈藥支持,朱嘉錫多次返回昆明請求龍云給予支持。還不得已將私人財產“茂恒商號”、南屏電影院的股金和十間商鋪轉賣用于購買武器和藥品。

1942年8月,日軍來到龍陵縣傈僳族聚居區,當地傈僳人收拾物品,趕著牲畜、甚至抬著紡車躲進深山密林。200名日軍在幾天后占領了一個叫牛圈山的山頭,并開始在那里布設工事。這時曹保祥的自衛隊員也基本備戰完畢。8月5日前后,日軍小分隊20多人進山搜剿傈僳人。他們發現了逃難者在叢林中的炊煙,并順此找到了躲避在山谷里的傈僳人,日本人用機槍和步槍猛烈掃射,一男一女兩個老人中彈后血流如注倒地死亡。當日本人看清躲避在這里的人們穿著以前他們并沒有見過的奇怪衣服并且手無寸鐵之時,便停止了掃射,沖進人群試圖抓捕這些傈僳人。

日軍不知道曹保祥的自衛隊員已經躲藏在叢林之中,并且布置好了伏擊圈。頃刻之間,火槍、毒箭從大樹上、山巖后和草叢之間猛烈射向日軍,6個日本兵當即身中毒箭倒地慘叫不止,其余日軍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和看不見的敵人倉皇原路逃回。躲藏在叢林中的自衛隊員忽然現身飛奔追擊,在這林海和山地之間,訓練有素的日本人也根本跑不過這些山地民族,飛奔追擊的傈僳人沿途射殺了5個日本人。從追擊中逃生的幾個日本人怎么也想不到這些原始部落會在他們逃亡的道路上設下阻擊圈,50多個傈僳人擋住了他們的退路,這支小分隊遭到前后堵截和追殺后最終只有3人逃了出來,其余全部死于傈僳人的毒箭長刀之下,而自衛隊員沒有人受傷或陣亡。不敢再冒然進入叢林的牛圈山日軍于次日下山,燒毀了牛圈山上寨、牛圈山中寨和蘇家寨。憤怒的傈僳族自衛隊員于第三天夜里繞過日軍后側潛行到日軍軍營附近,用毒弩射殺日軍哨兵后搶奪了兩挺重機槍,此后他們甚至在夜間十多次沖進日軍一四八聯隊設在平戛的營地,發動突然襲擊,殺死殺傷日軍后搶走他們手中的武器和彈藥,然后迅速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曹保祥和他的隊員們轉戰于叢林之中行蹤不定、無跡可尋,可謂神出鬼沒。日軍只好試圖抓捕藏在深山的老人和兒童相要挾。一個雨后的早晨,日本兵看見了叢林中傈僳人用來遮雨的羊毛氈在薄霧中緩慢出現,他們來到這里抓走了78歲的曹二和他的家人,因為曹二太老了,實在走不動,日本兵用槍托猛擊曹二的腦袋,致其腦漿爆出當場死亡。日軍企圖以抓到的5個傈僳人當做人質要挾自衛隊出山投降,但是苦等幾天也沒有看見哪怕一個傈僳人走出山林,他們最終殺害了抓到的5個老人和兒童。有仇必報的性格促使自衛隊員發誓尋找戰機為死去的親人報仇。機會終于在1943年12月的一天等到,那天早晨,傈僳族自衛隊接到情報,一小隊日軍下山沿著岔河凹子南行后正在爬上馬鹿塘,可能是要去日軍營部。自衛隊員即刻整裝出發,十分鐘后,他們依靠熟悉的地形隱伏在馬鹿塘埡口的林叢之中。這個日軍小隊由12個人組成,當山路上的聲音越來越近,他們看清了身材高大,體格肥壯的日軍小隊長。

頓時弓弩齊響毒箭橫飛,先后有7個日本人倒地嚎叫,口吐白沫、中毒抽搐。復仇的自衛隊員決定活捉其他日本兵,于是沖入敵陣最終抓住了5個還來不及拉開槍栓的日本兵,將他們押入山林之中。憤怒的傈僳人并不會優待俘虜,分別將5個日本兵捆綁在大樹上用亂箭射死,并把他們的尸體全部扔下懸崖。至滇西反攻結束,這支為數不多,依靠弓弩毒箭和狩獵技術進行游擊的傈僳族抗日隊伍攻擊和獵殺了250多名日本兵。此外,還有余有福的木城傈僳族中隊,以及孟嘎楊秀成的游擊中隊,加之怒江西岸至緬北山區民族的自發游擊,他們或為自發反抗或為有組織行動,在滇西敵后戰場作出了積極貢獻和英勇犧牲……

從1942年到1945年,滇西各民族游擊隊和在敵占區堅持活動的中共地下黨員,深入怒江、蘭坪、福貢、維西、德欽、瀘水、片馬、碧江、福貢等地實地調查,當地共產黨員利用熟悉當地風俗習慣和精通傈僳語言的優勢,甚至跟隨預備二師進入敵后緬北傈僳族聚居的江心坡宣傳和啟蒙中國共產黨的統一戰線,形成了一定的群眾基礎。并陸續提交了《云南西北邊疆調查記》、《維西調查記》、《德欽概況》、《中甸土民概況》等詳實可靠的資料和情報。不僅為遠征軍反攻滇西緬北取得勝利作出了重要貢獻,同時也先后用襲擊、偷襲、誘襲等手段在各地殺死殺傷日、緬偽軍不低于1500名。至滇西反攻勝利,國民黨要求所有游擊隊停止活動接受收編。各地分散作戰的游擊隊紛紛自行解散,而龍潞抗日游擊隊此時還有2000余人,1946年,因為拒絕國民黨收編,他們試圖從遮放出境進入緬甸尋找“緬甸總支委員會”書記朱家壁,遭到國民黨軍隊的圍追堵截,后來在副司令周景云和馬仲義大隊長運籌帷幄下,游擊隊才躲過一劫。為了保存有生力量,避免游擊隊被編入與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對抗之中,這支游擊隊在中緬邊境小鎮“木城”進行了第一次善后復員工作,龍陵、潞西兩方面的游擊隊員由趙有弼率領回鄉,外地官兵愿意回家的發放路費,不愿回家的留在龍陵、潞西等地自謀生路,游擊隊遣散之時還有1754人。朱嘉錫帶著剩下的麗江、維西隊員300多人跟隨蔣宗禎回到昌寧縣蔣家山,最后在那里全部遣散,他自己則返回昆明,準備召集原班骨干奔赴滇南尋找朱嘉壁參加解放云南的戰斗。1949年9月前后,朱嘉錫被國民黨西南特務暗殺于紅河建水。

這一時期,蔣介石政府也在原地遣散了滇西縱隊部分隊員,后來輾轉流落維西加入中共參與解放滇西北之戰的安徽人胡光烈就是當時被遣散的滇康緬游擊區戰士之一。在我拜訪93歲的傈僳族共產黨員和耕時,談起胡光烈的事跡感慨良多。老人還說,“國民黨打仗不如共產黨靈活,遠征作戰也不全像現在的電視電影宣傳。”

6、在正面戰場

1944年6月,中國遠征軍與日軍在松山、騰沖激戰正酣,滇西縱隊也開始從瀘水西渡怒江,進入所謂瘴疬之地。當時遠征軍中盛傳著緬北“傈僳吃人”的傳言,徒加士兵恐懼。當他們進入高黎貢山時,的確遇見了一些腰挎長刀、身背強弩毒箭的傈僳游擊隊員,滿嘴血色讓士兵們大吃一驚。后來才知道那是當地傈僳人為防范瘴氣中毒而常吃石灰檳榔,染成了滿嘴血污之色之故。如果遠征軍也知道這個辦法,也許兩年前就不一定會有那么多人死于瘴氣侵襲之下了。

在片馬方向的反攻作戰中,高黎貢山兩側的傈僳族幾乎全部支持遠征軍的行動。這不僅是因為他們在淪陷兩年中看清了日本軍隊的殘暴面目,還有部分中共地下黨員深入怒江、瀾滄江兩岸以及緬北山區廣泛向當地土司、頭人宣傳統一戰線。此外,由于宋希濂安排美國傳教士楊志英擔任“滇康緬邊境特別游擊區”總指揮部顧問,在怒江兩岸傈僳族基督徒中產生了較大影響。自1910年開始,基督教開始在傈僳族地區傳播,先后有十余名西方傳教士常住高黎貢山兩側的傈僳族社區。當地民族自1912年開始與國民黨專制統治進行了長達二十多年的暴力抗爭,使得西方宗教在高黎貢山兩側的傈僳族社區迅速傳播。至1944年,滇西、緬北地區已經建立300余座基督教堂,信徒接近五萬人,楊志英成為當地最有影響力的傳教士。楊志英成為遠征軍顧問的事實,無疑成為基督徒行動的風向標,因而在客觀上形成傈僳族基督教徒高度統一支持抗戰的局面。

在攻擊片馬的戰斗中,曾經與英軍在片馬血戰的傈僳族頭人勒墨奪帕以及后人協助遠征軍情報人員摸清了日軍的布防情況,遠征軍由此得知防守片馬的日軍是第十八師團中井加強大隊,由隊長黑豐統一指揮,德欽黨武裝組織有李光有部,日軍和緬偽軍總人數為3500人,在片馬分設東、北防線。中國遠征軍派出謝晉生部第一支隊,由劉智仁指揮正面猛烈進攻兩日無進展。盡管此前謝晉生部和當地游擊隊已在這一地區活動了較長時間,但是在片馬風雪埡口遭到日軍的頑強阻擊,雙方發生激烈戰斗。三十六師與預備二師正面強攻十余天毫無進展。遠征軍不得不調整進攻陣勢,劉智仁撤出正面戰場,帶領滇西游擊縱隊第一支隊和六庫段氏土司領導的傈僳、怒、白等當地民族士兵500人從片馬南部的狩獵小道攀爬危巖險道潛入日軍后方。北面由劉鐵輪率領一個團,加配一個迫擊炮連形成兩路合圍之勢。1944年7月29日,滇西緬北大雨不停,但隊伍仍然按照計劃到達位置在夜間集結,并實施攻擊,戰前部署進攻信號為一發信號彈,接戰信號為三發信號彈,南、北兩路同時發動攻擊,日軍腹背受敵,傷亡2000余人后從片馬潰退。在渡過怒江翻越高聳入云的高黎貢山期間,遠征軍士兵因缺氧、疾病出現非戰斗減員,甚至黨政課長沈翰楠和總指揮鄭坡也出現昏迷和窒息,最終被民團抬過山去。

那個時期我的氏族中有三人應官府征派,兩個成為遠征軍士兵,參與了二十集團軍攻擊騰沖的戰斗。另一個成為國民黨維西縣官員的差役——鄉丁。他們是李壁、李灑寶和李萬春,三個人同命屬牛,生于1926年。鄉丁李壁是我的親大伯,鄉丁干的工作實際都是一些雜役。而李壁具體的工作是為長官砍柴燒炭。這個16歲的孩子,每天赤腳進出于深山與縣城之間,白天砍伐栗木在煙熏火燎之間燒制木炭,日暮西斜時從崎嶇的山道上背回長官們需要的木柴和木炭。李壁有時候也喂馬,燒水,擦亮長官和夫人們的皮鞋。他干的活計無需任何技術,只要體力足夠就行。1943年冬天,維西縣的上空整日馬達轟鳴,黑壓壓的機群飛來飛去,駝峰航線的運輸隊穿梭于印度與中國之間。李壁去縣城服役已近一年,正坐在維西縣城南門街的土城墻下曬太陽,脫下衣服找虱子。他的母親渡過冰冷的永春河,再穿過密林和山坡去看望他,母親幾乎認不出這個滿面污垢,頭發蓬亂,瘦了一圈,幾近于流浪漢的人就是她自己的孩子。把孩子的衣服拿過來一看,里面爬滿了白白胖胖的虱子,頭發里也是黑壓壓的虱子。看著這個無比骯臟的孩子,母親的眼淚忍不住嘩嘩流了出來。

但是母親根本不可能帶回她的兒子,只好返回家鄉帶著她的親戚加入了李壁砍柴燒炭的行列。李壁的親戚們自帶干糧,自帶工具花了半個月的時間為長官們砍下了足夠燒一年的木柴,燒制了足夠一個冬天取暖的木炭之后,長官同意讓李壁回家等待傳喚。盡管李壁從事的工作艱辛困苦,但他至少沒有生命危險,而乍利氏族中的遠征軍士兵李灑寶則沖鋒陷陣在滇西抗日正面戰場,李萬春則在衛生大隊擔架連運送傷員。李萬春原名李文龍,生于碧羅雪山下的一個傈僳族村莊。1939年抽丁入伍,1942年編入遠征軍某衛生大隊擔架連,3月份隨軍到達臘戌,在第一次遠征潰退之后于1942年5月4日撤回怒江東岸。1944年,衛生大隊從雙虹橋渡過怒江,加入高黎貢山、騰沖作戰,擔架兵李萬春從前線搶運傷員至后方醫院。

李灑寶,原名臘灑寶,灑寶是富貴之意,與我家一山之隔,我也稱他為大伯。他也于1942年被抽丁當了兵,作為一個目不識丁的傈僳族少年,他并不知道當時發生在中國西部的事情。參軍后進入龍云的地方部隊云南保安第四團。在此期間,中國遠征軍滇西反攻計劃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到1943年年底,中國遠征軍第十一集團軍、第二十集團軍、已按15個師的編制改編完畢,但出現了2.2萬多人的兵員缺口。為按照兩個集團軍的規模建成遠征軍,長官司令部決定將龍云的部分地方武裝編入遠征軍序列。保安第四團可能編入了二十集團軍五十三軍一三○師三九○團。李灑寶在某連擔任機槍手,他清楚地記得自己使用的是加拿大機槍,每個排有三挺機槍,槍重二十斤。他們當時使用的加拿大機槍應該是戰時英國在加拿大朗·布奇兵工廠為中國軍隊生產的那批司登沖鋒槍,其型號是MKⅡ式,這種槍上刻有“司登手提機槍·加拿大造”等字樣。

1944年5月初,遠征軍第二次入緬作戰拉開序幕,天空烏云籠罩,暴漲的怒江水在黑夜中發出陣陣濤聲,5月10至11日,中國軍隊分兩個縱隊從七個地點開始西渡怒江,李灑寶回憶當時的場景,說一三○師從齊虹橋附近渡江直赴騰沖。第一批部隊渡過怒江后,部分橡皮筏和木筏渡到怒江西岸后沒渡回來,由于除了士兵外,還有支援前線的民夫,事先準備好的木筏和橡皮筏根本不夠用。他們只能就地砍伐怒江東岸的樹木做成簡易的木筏,有些士兵還用石頭砸扁龍竹以充分利用,人馬槍械一并上筏渡江。盡管江水湍急,中國軍隊缺乏渡河作戰經驗,但因為之前在漾濞江上進行過一些模擬訓練,渡江仍然完全成功。李灑寶說,原以為怒江對岸會遭到日本人的阻擊,但是直到部隊全部渡過怒江,也沒有遇到日本人。

二十集團軍五個師于5月11日凌晨開始仰攻高黎貢山。第五十三軍過江后,在龍陵傈僳族游擊隊的帶領下選擇了一條中日雙方軍用地圖上都沒有標出的小路,直接奔赴騰沖。這是一條馬幫古道,距離騰沖縣城最近,但也最為艱險難行。高黎貢山的日軍由第五十六師團兩個聯隊、第十八師團一部和第二師團一部據守。時高黎貢山上連日降雨,已是寒風瑟瑟,雜草淹沒了根本看不見的小路。李灑寶說沿途都是士兵和民夫的尸體,死去的騾馬,散落的槍枝。他忘不了翻過高黎貢山的艱辛,說密林深處槍聲大作,看不見日本人,即將攻擊至山頂時,由于海拔高加之道路濕滑,這個17歲的少年累得連槍都想扔掉了。

第五十三軍渡江后,由李灑寶所在的一連擔任主攻,沿大尖山、麻栗山主脈攻擊日軍正面;以一一六師為北線,沿塘習村北之幸臘山攻其左翼;以一一六師三四七團為南線,沿安樂寨、馬腦山攻擊日軍右翼。經過五天的激戰后將敵北、東、南三面的雞心上、大尖山和百花嶺等外圍陣地拔除,對大塘子麻栗山核心陣地形成三面包圍。5月19日,三路遠征軍發起總攻。因為日軍的藏身地點實在隱秘,遠征軍先是通過放火燒山,使日軍在該山山頭上的陣地工事暴露無遺。之后又在空軍、炮兵的支援下,經過六天的反復爭奪乃至短兵相接的血肉拼搏,終于在5月24日將該核心陣地全部占領,打開了反攻高黎貢山的前進通道。此役為怒江反攻初期規模最大的要路爭奪戰,在前后十余天的激戰中,先后有三四八團營長王福林、美軍聯絡官麥姆瑞少校等數百官兵陣亡。在百花嶺的戰斗中,有一顆子彈從李灑寶的左側后頸擦過,險些犧牲,草草包扎后再次投入戰斗。

翻過高黎貢山后,五十三軍一部掃蕩龍川江東岸殘余日軍,李灑寶所在的部隊進入龍川江西岸警戒,他記得在龍川江的騰龍橋上守衛了三天。5月底,在戰斗間隙,李灑寶看見騰沖盆地在遠處展開,肥沃的土地是一片硝煙彌漫的巨大戰場,到處是橫七豎八的死尸。6月23日,二十集團軍各部準備結束,開始炮擊騰沖縣城。李灑寶談起騰沖攻擊作戰時,不停地抽煙,說攻擊騰沖他只參加了七天,當時騰沖城已經片瓦無存,只剩下殘垣斷壁,估計在高黎貢山首攻任務結束后,一三○師是于1944年9月5日加入攻擊騰沖城戰斗序列的。他說,進入騰沖城,到處是死尸,日軍和國軍的都有,在激烈的巷戰中,雙方傷亡基本相當,有些日本人躲在民房內,有些在街上跑。但沒有一個人出來投降。攻擊騰沖時食物極度匱乏,他的連隊在攻擊前每人只領到一個用搗碎的玉米做成的飯團,這是血戰一周的單兵口糧。

李灑寶所在的二十集團軍在攻克騰沖后,友軍十一集團軍也相繼攻克了松山、龍陵等要地,對遮放、芒市一帶的日軍形成了戰略夾擊之勢,滇西日軍已無險可守。此時中國駐印軍也已經收復密支那,并向南坎方向推進。在騰沖收復戰打得血濺滿檐、寸土必爭的1944年8月,德欽昂山秘密組織緬甸共產黨、人民革命黨等聯合成立了“反法西斯組織”,德欽昂山出任軍事總指揮。1945年3月,緬甸北方一部分國防軍與日軍發生沖突,3月27日,德欽昂山以鎮壓叛軍為名將緬甸國防軍召集至仰光后,突然下令調轉槍口向日軍開火。“反法西斯組織”所屬各勢力亦同時蜂起,德欽昂山領導的緬甸獨立組織回歸盟軍抗日統一戰線的行動就此開始。1945年5月,在盟軍和緬甸國防軍的內外夾擊下,仰光被盟軍收復。兩年后,德欽昂山被英緬殖民勢力刺殺于仰光。

李灑寶說,“小日本的槍械、彈藥、物資堆在一個開闊地上,整整放滿了幾十個倉庫,后來我們把這些物資轉交給了英國人。”戰后,李灑寶隨著他的部隊返回云南。1949年12月7日,云南宣布起義,1950年保安第四團被改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十四軍四十師一二○團,傈僳族戰士李灑寶又投入了滇西南剿匪的漫長戰斗中。1953年7月,李灑寶因作戰勇敢建立功勛而加入中國共產黨,1954年12月終于毫發未損地回到了闊別十年的故鄉。

李灑寶的遠征歲月已經過去70多年,他也從一個懵懂少年成為白發蒼蒼的89歲老人。如今他生活在云南維西縣封閉的山村里,戰爭結束后從來不出遠門。轉戰十年,時過境遷,他已經想不起遠征時期連隊的番號,我用半個月的時間請他再努力回憶他的遠征軍番號,他說,想不起來了,那時候一兩年換一個番號,真想不起來了。除了怒江、騰沖、芒市和密支那等地名之外,想不起那片他為之浴血奮戰和無數戰友奉獻了生命、青春與熱血的滇西大地上發生過的諸多細節……

在我們去拜訪李灑寶時,他反復用傈僳語說:“戰斗的勝利,不僅在于士兵的勇敢,更重要的是指揮人員的智慧和謀略。我參加過國民黨的遠征軍,也參加過共產黨的解放軍,這是兩支完全不同的隊伍,國共之爭是民心之爭,誰勝誰敗其實早已注定。”而擔架連士兵李萬春則更為關心高黎貢山上的尸骨,想起七十年前的場景,老人記憶猶新:“有些人抱著槍死在路邊,有些人兩手空空,也有兩三個人死成一排的,真是慘不忍睹。高黎貢山上每天下兩三場雨,很多尸體已經腐爛了臭了,有些已經露出骨頭,雨水混雜著蛆、爛肉往山下沖,有些地方尸體堆積如山,走路都無處下腳,只有踩著腫脹腐爛的尸體前進……”作為曾經穿梭于血海尸叢的擔架兵,李萬春老人很想知道高黎貢山上到底死了多少人?當我告訴他從高黎貢山至騰沖的戰斗中,中國軍人戰死18609人時,老人似乎心懷歉疚地說:“來不及了,來不及埋他們了。”當我再告訴他從1944年5月至1945年5月一年的時間里,緬北、滇西地區我們戰死48598人時,老人不再說話。

我想,兩個89歲高齡,經歷了戰火洗禮的老兵,不可能再去欺名盜世、嘩眾取寵而獲得日暮之年的殘缺榮光。在基本弄清他們的經歷之后,我也不會再去追問他們的部隊番號了,在50萬中國人奔赴滇西的衛國戰爭中,擁有“富貴”之名和“萬物之春”夢想的兩個傈僳族戰士只不過是浩瀚大海中的兩滴水,而其他更多平凡的水滴,有些消失在滇西的山地,有些消失在緬北的叢林,只有很少一部分沒有被戰爭的紫日烘干、蒸發、消失。這兩滴可謂經歷九死一生的水珠,仿佛屈辱年代里中華民族曾經流過的兩滴淚水,從他們的身上,我可以看見那段歷史蒼茫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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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商會議湖南省委員會。

責任編輯 哈 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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