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博


納粹當局對于事件的處理及后續(xù)影響
7·20行刺事件失敗后,緊接著開始的清算與報復標志著納粹政權對德國人迫害達到了頂點。
事件后第二天,希姆萊下令將施陶芬貝格等人的遺體從匆匆掩埋的墓穴中挖出,并焚燒后將骨灰四散。由此開始大規(guī)模對7·20事件相關人員的清算和報復。遭到逮捕的不僅有參與者,還有許多無辜的人,納粹高層援引所謂的古雅利安人的傳統(tǒng),叫囂“我們將采用親屬無一例外均受牽連的辦法” ,事件參與者的親屬均受到了株連(Sippenhaft) 。施陶芬貝格家族的幾十位親屬都被逮捕,他懷有身孕的妻子被送進了集中營,四個年紀尚幼的孩子也都被送進了專門為7·20事件涉案人員子女建立的孤兒院,直到戰(zhàn)爭結束才與幸存下來的家人團聚。上文提及的事件關鍵人物亨寧·馮·特雷斯科在獲悉7月20日的刺殺行動失敗后,為避免其他刺殺行動的參與者因他的被捕而被查出遭到同樣的迫害,選擇了在前線自殺,并制造了戰(zhàn)死的假象。然而隨著蓋世太保對7·20事件調(diào)查的不斷深入,特雷斯科在其中的推動作用愈加顯現(xiàn)。于是在之后不久蓋世太保也將他已經(jīng)下葬的遺體挖出并焚燒。
蓋世太保用盡各種方法花費了很長時間才整理出一份詳細的7·20事件參與者名單,牽連之廣超出他們最初的想象,很多高級將領均牽涉其中,如京特·馮·克魯格元帥和埃爾溫·馮·維茨萊本元帥。最令希特勒震驚的是,他一直以來器重的陸軍元帥“沙漠之狐”埃爾溫·隆美爾元帥也被查出與密謀集團有所關聯(lián)。隆美爾在北非出色的戰(zhàn)績使得他成為了納粹德國極力宣傳的傳奇人物,不僅是當時軍中極具聲望的將領,也是德國民眾所崇拜的偶像。就連這樣的人物也被查出牽涉其中,讓希特勒覺得難以接受,最終選擇了以逼迫隆美爾自殺的方式來處理,并出于穩(wěn)定士氣的需要,給予隆美爾國葬的待遇。
還有一件令希特勒和納粹高層耿耿于懷的事情,就是代表德國保守階層的貴族是這次密謀事件的后臺,參與策劃和行動的人,絕大多數(shù)是出身德國傳統(tǒng)貴族的軍人。 一直以來,納粹黨都和貴族們關系緊張,貴族階層也對納粹黨人心存芥蒂。希特勒的秘書鮑曼曾將德國的貴族稱為“國家中的傳染病”,希姆萊也曾表示“王子們不比猶太人好到哪里”,對于這些人要搞“徹底的株連” ,這也是后來納粹選擇以極端血腥且?guī)в形耆栊再|的方式來進行報復的原因。
希特勒憤怒地稱7·20事件涉案人員“不配死在榮譽的子彈下”,決心將他們以對軍人來講帶有侮辱性質的絞刑方式處死 。為此,希特勒要求組成一個所謂的“榮譽法庭”,目的是將涉案軍官開除軍籍,交由所謂的“人民法庭”審理,并指定由納粹法官羅蘭·法萊斯勒進行審理,希特勒將他稱為“我的維辛斯基” ,維辛斯基是在斯大林進行大清洗時負責宣判死刑的蘇聯(lián)法官。人民法庭對所有7·20事件涉案者均判處絞刑這種對軍人來講是具有侮辱性的刑罰 ,上千人因此喪生。直到戰(zhàn)爭的最后幾周,還不斷有人因此事在集中營或監(jiān)獄中被殺害。因7·20事件被殺害的相關參與者和無辜的受牽連者多達5000余人 。這其中不乏當時德國社會中的軍政要人和精英分子,三位陸軍元帥因此喪生,包括身居要職的原國防軍軍事諜報局局長卡納里斯海軍上將、國內(nèi)駐防軍副司令歐布里希特上將、駐法國德軍司令施蒂爾普納格爾上將、最高統(tǒng)帥部通訊處處長菲爾基貝爾中將等數(shù)十位將軍均遭殺害,原萊比錫市市長戈德勒博士和著名神學家朋霍費爾教授等社會知名人士也遭處決。
對7·20事件的調(diào)查還致使此前一些反抗納粹的團體一一顯現(xiàn),納粹開始對整個德國社會中的反抗力量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清洗和殘酷的報復。希特勒對國防軍的信任完全喪失,希姆萊所領導的黨衛(wèi)隊全面接管了德國國內(nèi)軍隊的各個要害部門。以往在國防軍中常用的軍禮被強制改為“表達對元首的忠貞不渝以及國防軍與黨的親密無間” 的舉手禮。納粹德國內(nèi)部人心惶惶,一些被免職的軍官也急迫地向希特勒表達忠心。從那時起直到戰(zhàn)爭結束,軍中人人自危,陰云籠罩在人們心頭,唯恐成為懷疑對象。
認識與反思
一直以來國外史學界對“抵抗”一詞的概念存在較大的爭議,關于抵抗的界定主要有以下幾種觀念:一、有意愿推翻納粹統(tǒng)治和采取一些有違納粹統(tǒng)治理念的行動的人都屬于抵抗運動的組成部分。二、另外一種是將德國的抵抗運動分為“不服從”、“不合作”、“抗議”和“抵抗”。其中“不服從”是指大多數(shù)私人性的、并非完全否定納粹的抵抗,“抵抗”則是參加了推翻納粹政權的政變行動。三、以“道德上難以接受的行為”(屬于“不服從”的一小部分)作為第一類,到“社會抗議”再到“政治抵抗”。
在納粹德國統(tǒng)治時期中存在著各種形式的反納粹的組織或團體,但是多數(shù)的反納粹組織如“白玫瑰”和“克萊騷”等都與7·20事件中行刺的參與者們有較大的不同,他們所進行的反抗活動多是間接性的宣傳或對德國未來政治藍圖的擬定,其中部分雖然有和軍方抵抗力量有合作(克萊騷集團),但最終并沒有采取終止納粹暴政的直接行動,從上述對于“抵抗”概念的分類來講,并不能算是完整意義上的“抵抗”。
由此可見,更為直接和更具規(guī)劃性的7·20事件是有別于同時期其他反抗運動的。然而在很長一段時間中,德國官方和社會并未對此有足夠的認識,更沒有進行公正客觀的評價,事件參與者們的當時態(tài)度和意愿長時間被忽略和歪曲。
7·20的主要參與者們都曾在事件前后表明過自己的態(tài)度,密謀集團的精神領袖貝克曾說:“歷史將控訴這些將領們的血腥罪行,如果他們不愿遵從根據(jù)軍事和政治知識做出的判斷,卻要違背自己的良心。當一個戰(zhàn)士的知識、良心和責任感不允許他執(zhí)行命令的時候,他也就無需履行服從上司的義務”。此外,另一位事件中的重要人物特雷斯科對于推翻納粹政權和7·20刺殺事件也有論斷:“我們的義務和榮譽要求我們盡一切努力利用一切機會推翻希特勒和納粹。拯救德意志和歐洲,不讓它陷進野蠻的危險。我不僅將希特勒視為德國的敵人,而且也認為他是世界的敵人。我覺得我在反對希特勒的斗爭中已經(jīng)盡了全力,一個人的道德價值始于他準備為其信仰獻出生命。上帝曾對亞伯拉罕宣稱,不會毀滅Sodom,因為那里面尚存十個好人。因此我希望,上帝也能看在我們的份上不要毀滅德國。行刺必須進行,不惜任何代價。即使不成功,也必須在柏林有所行動。因為具體的目的已經(jīng)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敢于將德國抵抗力量這孤注一擲的決定放在世界和歷史的面前,其他一切都是無足輕重的”。施陶芬貝格在行動前夕也表明了一直以來抱有的遵從良知拯救德國的決心:“現(xiàn)在到了該做些什么的時候了。敢于去做這些事的人必須要知道,他很有可能被當做背叛者載入德國的歷史。但是如果他不采取行動,那么他就是自己良心的叛徒”。
(未完待續(x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