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翔的季節

楊友

兒子、兒媳每天上班時總是帶著歉意地對他說：“爸，我們走了……”他連哼也不哼一聲。他知道，回答與不回答都一樣，沒用。反正他們是要走的。老伴在他退休前離開了他，小孫子被姥姥“霸占”著，一個星期只能接回來住一夜。屬于他的只有孤獨和寂寞。他大半生從政，習慣了板板正正，既沒有什么業余愛好，也沒什么專長，退休后的日子像生活在無邊的沙漠中，沒有“綠意”。

兒子很有孝心。有一天，兒子給他買回來一對畫眉鳥，讓老爸玩玩鳥兒解悶。他也覺得不錯，鳥兒畢竟是活物，有生命的總要比無生命的多些情趣。他開始每天提著鳥籠遛鳥，但他不愿意到公園里加入老態龍鐘的玩鳥人的隊伍。吃過早飯，便提著鳥籠走下樓，把鳥籠掛在住宅樓前的一株垂柳上，自己往小馬扎上一坐，靜靜地欣賞鳥兒梳理羽毛，品味鳥兒的清歌麗曲。在委婉動聽的鳥唱鳥鳴中他的心田一片明媚生機盎然，這才感悟到人之蒼老皆緣于心……

他覺得自己年輕了許多。

“什么鳥兒？叫聲這么好聽啊……”一聲清脆的童音鳥語般飄進他的耳鼓。正在聽畫眉鳴唱的他抬頭循聲望去——對面住宅樓三樓的一個窗口露出一張女孩的臉，小女孩頭上扎著紅艷艷的蝴蝶結如同盛開的花朵，格外耀眼。

他沖女孩笑笑說：“是畫眉鳥兒在叫啊，喜歡聽嗎？”

“畫眉鳥是什么樣子？”

他說：“到樓下來看看吧。”

“不行啊，我不能到樓下去呀……”

“為什么？”

“我的兩腿不會走路……”

他怔了一下，啊，是個殘疾女孩。

“我把鳥籠提到你的屋里去吧。”

女孩搖搖頭說：“老爺爺，你進不了屋，爸爸媽媽出門時把鑰匙帶走了……”

他低下頭沉默許久，又揚起頭對女孩說：“你放下一條繩兒來吧，把鳥籠提上去。”

女孩說：“我這里沒有繩兒啊……”

他一籌莫展了。可憐的小女孩，這么一個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得到滿足。他的心里很不安，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對不起女孩的事……

“老爺爺，你看……”隨著女孩的喊叫聲，一條細繩從窗口放了下來。他高興地走過去——原來是一條彎彎曲曲的毛線繩。大概是女孩拆了線帽、線手套之類的織物。可惜毛線繩太細，承受不了鳥籠的重量。他想了想，轉身匆匆地上了自家的住宅樓，把兒媳婦晾曬衣服用的一條細尼龍繩拿來了。他把尼龍繩和細毛線繩連結在一起，又把鳥籠拴在尼龍繩上。

“小姑娘，用勁兒往上拉吧……”

小女孩先把尼龍繩拉去，然后使出全身的力氣兩只小手上下交錯著提拉尼龍繩。鳥籠緩緩地升起來，他站在樓下跟著用勁，頭上熱汗一粒粒往下淌……

鳥籠終于進了窗口，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狂跳的心也跟著鳥籠進了窗口……

流泉般的笑聲從樓上傾瀉下來，他的身心感到格外清爽……

“老爺爺，鳥兒要往我的頭上飛……”女孩又把頭伸出窗口對他喊叫。

他笑了，想到女孩頭上如花兒般的蝴蝶結——鳥兒喜歡花朵啊！他說：“那就讓它往你頭上飛吧……”

窗口又傳岀女孩的笑聲和鳥兒的啁啾聲……

他默默地想象著鳥兒落在蝴蝶結上的那種美麗……

女孩的笑聲戛然而止：“老爺爺！老爺爺！鳥兒飛啦……”

過了一會兒，小女孩把頭伸出窗口嗚嗚哇哇地哭叫起來……

他猛然一愣，揚起頭，見兩只鳥兒已沖出窗口，飛上藍天……好好的兩只鳥兒就這樣“不辭而別”了……但他覺得鳥兒們很快活，他就想，春天真是個好季節，飛翔的好季節呀……

小女孩趴在窗臺上嗚嗚咽咽地哭：“老爺爺，鳥兒飛了，怎么辦哪……”

他望望女孩說：“別擔心，它們會生活得很好的……”

“不是不是！老爺爺，我是說鳥兒飛了怎么辦哪？”

“啊？”他笑了，“呵呵，把鳥籠放下來吧……”

摘自作者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