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素溶合與溶合詞素

摘 要：詞素溶合是現代漢語中一種特殊的詞匯現象。它在形式上是某個雙音復合詞的簡化，實質上卻是構成該雙音復合詞的兩個詞素的意義溶合。詞素溶合現象看似與漢語詞匯雙音化的趨勢背道而馳，實則進一步推動了雙音化的潮流。詞素溶合會產生一種新型的詞素，即溶合詞素，它除具有很強的造詞能力外，還具有一般詞素所不具備的特點。另外，本文也嘗試區分了詞素溶合與詞語簡縮這兩種難以區分的詞匯現象。

關鍵詞：詞素溶合 溶合詞素 詞語簡縮

一、詞素溶合是詞義演變的新路徑

“詞素溶合”是張永言在《詞匯學簡論》中首先提出來的，指的是這樣一種詞匯現象：兩個詞素A和B組合成復合詞AB（BA），在長期的使用過程中，詞素A和B的意義有可能發生溶合，從而使詞素A（B）擔負起整個組合體AB（BA）的意義，詞素A（B）也因此獲得了一個新的意義，該意義經過言語使用者頻繁而穩定的使用后，有可能從言語層面進入語言層面，成為規范的、被詞典收錄的意義，體現在詞典中就是詞素A（B）增加了一個新義項。因此，我們認為詞素溶合是詞義演變的一條新路徑。

雙音詞AB（BA）經詞素溶合后，其意義由構成詞素A（B）獨自承擔，這表面看來似乎不符合漢語詞匯雙音化的趨勢，實則不然，因為詞素溶合后的產物（我們稱之為“溶合詞素”，下同）除個別情況外，大部分是不可以獨立使用的，而是再次與其他詞素組合，造出一系列新的雙音復合詞，詞素溶合造詞深刻地體現了漢語詞匯的雙音化趨勢。

“模特”本是英語“model”一詞的音譯，在經過言語使用者頻繁而穩定的使用后，音譯詞素“模”逐漸承擔起“模特”的整體意義，并為2012年修訂的第六版《現代漢語詞典》所收錄，成為“模”的一個新義項，義為“模特”，而第五版的《現代漢語詞典》中還沒有此義項。“模”在“模特”的義項下，又與其他詞素組合，造出了“車模、腿模、手模、腳模、嫩模、名模、裸模、男模”等一系列新的復合詞，表現出了很強的造詞能力，同時推動了漢語詞匯的雙音化潮流。同樣產生了新義項的詞素還有“保”，由于常常和“險”組合成“保險”一詞，“保”和“險”的意義逐漸發生了溶合，從而使詞素“保”承擔起“保險”整個詞的意義。“保”的“保險”義也成為第六版《現代漢語詞典》中新增加的一個義項，進而產生了“保單、投保”等詞。

詞素溶合使漢語詞匯系統中的部分詞素增加了新的義項，這種詞義的演變路徑不同于以往的詞義引申，是詞義發展演變的新路徑。同時，溶合詞素進一步參與造詞，造出了大量反映社會生活新面貌的雙音詞。這些都是詞素溶合對現代漢語原有詞匯系統產生的重大影響。

二、詞素溶合的產物——溶合詞素

溶合詞素是詞素溶合的特殊產物，即發生詞素溶合后被保留下來承擔起整個雙音復合詞意義的詞素。除極個別可以獨立運用外（第六版《現代漢語詞典》中“潮”新增了“新潮”這一義項，此義項下的“潮”既可以組成“潮男、潮女”等詞，也可以獨立運用，如“這身打扮很潮”），大部分溶合詞素都會進一步與其他詞素組合，造出新的復合詞。因此，從某種程度上說，溶合詞素具有依存性，它只存在于特定的詞匯環境中。

溶合詞素是在特定的組合中產生的，具有很強的造詞能力。

同一詞素在不同的組合環境中成為溶合詞素的可能性是不同的。在詞素“電”參與組合而產生的兩個詞“電報”和“電影”中，都會隨著使用頻率的增加和使用穩定性的保持而發生詞素溶合，但不同的是，在“電報”一詞中，“電”的溶合能力較強，便以溶合詞素的身份得以保留下來，造出了“唁電、急電、賀電、電賀、電告、電匯、電復、電文、電陳”等詞，其中的“電”都是“電報”的意思；而在“電影”一詞中，“電”的意義只能溶合到“影”這個詞素中，從而成為了被溶合詞素，沒有得以在形式上顯現出來，而溶合詞素“影”則參與造詞，產生了“影評、影院、影帝、影后、影壇、影星、影迷、影訊”等一系列與電影領域有關的詞。所以，即使是同一詞素，也會因所處詞匯環境的不同而具有不同的地位，既有可能成為溶合詞素再度參與造詞，也有可能淪為被溶合詞素而不能顯現出來，這種差異的產生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原有特定的組合環境。

溶合詞素具有很強的造詞能力，這一方面表現在其可以再度造出一系列新詞，關于這一點前面已有論述，此處不再贅述。另一方面則表現為溶合詞素在造詞過程中，位置較為靈活。就雙音詞來說，溶合詞素可以位于雙音詞中前一個字的位置上，也可以位于雙音中后一個字的位置上。如依存于“電報”一詞的溶合詞素“電”，既可以居于詞末位置，造出“唁電、急電、賀電”等詞；也可以位于首字位置，造出“電賀、電告、電匯、電復、電陳”等詞。這種位置上的靈活性，為溶合詞素再度與其他詞素組合提供了便利與可能。

同一組合中的兩個詞素都有可能成為溶合詞素。

構成雙音復合詞的兩個詞素都有可能成為溶合詞素，都可以承擔起組合體的意義，并在此意義下分別造出新詞。“保”的“保險”義已經被第六版《現代漢語詞典》收錄，進而又有“投保、保單”等詞的產生。詞素“險”也隨著保險業的日益發展而逐漸溶合“保”的意義，從而具有了“保險”一詞的意義，“險種、車險、壽險、團險”等便是在此意義下的產物。

同一詞素在不同的組合中都可以成為溶合詞素。

有的詞素無論在哪個組合中都占有較強勢的地位，因此在詞素溶合過程中都可以成為溶合詞素而得以保留下來，但由于組合不同，這種詞素便也會承擔不同的意義。詞素“排”在“排演”和“排球”兩個詞中，都是強勢詞素，都可以溶合另一詞素的意義而成為溶合詞素，在“排演”義下，形成“排戲、彩排”等詞；在“排球”義下，可以造出“女排、排壇”等詞。可見，溶合詞素在造詞時，與之結合的其他詞素在區別意義時起著更加重要的作用。

外來詞的音譯詞素也可以稱為溶合詞素。

外來詞是現代漢語詞匯的重要組成部分。外來詞的音譯詞素在長期的使用過程中也會發生意義溶合，從而使其中一個音譯詞素成為溶合詞素。“博客”本是英語“blog”的音譯，后來“博”逐漸具有“博客”的整體意義，又產生了諸如“微博、開博、寫博、博文”等詞。可以確定的是“博”的“博客”義是在互聯網高度發展時期產生的，從而為“博”增加了一個新的義項。“啤”的“啤酒”義在第五版《現代漢語詞典》中并沒有明確列出，而是在“啤”的后面寫了“見下”二字，下面則有“啤酒、啤酒肚、啤酒花”三個詞，而第六版《現代漢語詞典》則有了明確的釋義：“指啤酒”。這點差異雖不顯著，但卻反映了音譯詞素“啤”意義的演變，“黑啤、扎啤、生啤、干啤、青啤”等詞中的“啤”均是“啤酒”。

三、詞素溶合與詞語簡縮

由于形式上都是對某個詞的簡化，詞素溶合與詞語簡縮因此成為了現代漢語中兩種易混淆的詞匯現象，詞素溶合造詞也難以與現代漢語造詞法中的簡縮造詞區分開來。

詞語簡縮是僅就詞形而言的，由原來一個較長的詞匯形式簡縮為一個較短的形式，以便于言語活動的進行；而詞素溶合雖然從形式上看也是對某個詞的簡化，但卻在深層次上發生了詞素義的溶合。因此，二者是兩種不同的詞匯現象。首先，詞語簡縮的原形多較長，一般多于雙字格；而詞素溶合是一個詞素擔負起整個雙音詞的意義，原型是雙字格。如“五險一金”是對五種保險類別和一種住房公積金的簡縮，而“保”的“保險”義則是對詞素“保”和“險”意義的溶合。其次，兩種詞匯現象中，人們的認知情況是有差異的。關于“五險一金”，人們很難說出“五險”（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失業保險、工傷保險和生育保險）的具體指代，卻又常使用這種說法；而對于溶合詞素“保”和“險”分別再次造出的“保單、投保、車險、險種、壽險”等詞，人們卻容易把握其中溶合詞素的意義。也就是說，詞語簡縮不太容易把原型還原出來，而詞素溶合則相對容易找出原型。最后，詞語簡縮和詞素溶合對現代漢語詞匯系統產生的影響不同。詞語簡縮后往往會形成形式固定的短語，如“竹林七賢、水滸一百零八將、三峽工程、五味、六畜”等，這在很大程度上豐富了固定短語的數量，而詞素溶合會為現代漢語詞匯系統增加大量反映社會發展新面貌的新詞。

四、結語

現代漢語詞匯系統是一個動態變化的系統，詞素溶合現象深刻地反映了該系統中詞素的運動變化和詞義的發展演變情況，是值得關注的一種詞匯現象。我們已經知道，同一詞素在不同的組合中成為溶合詞素的可能性是不同的，然而我們對這其中的原因還不是很清楚；一個組合中，一個詞素可以成為溶合詞素，而另一個詞素則只能淪為被溶合詞素，這其中的制約因素是什么，這些問題都是需要我們進行深入研究的。因此，未來應將研究目光集中于溶合詞素的成因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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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鴻潔 北京師范大學 1008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