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向心理論對兒童與成人文學作品局部連貫特征的對比研究

摘 要：本文旨在對比研究兒童文學作品與成人文學作品的局部連貫特征。研究者以小說《灰姑娘》和《麥琪的禮物》作為語料，用向心理論局部連貫模式的主流四分法來判斷兩篇小說中語句間的過渡狀態，統計出每一種過渡狀態在各自語篇中所占比例，然后對比語篇中語句過渡狀態的特點并分析其體現的文本特征。研究表明成人文學作品對目標讀者語篇連貫的認知推理能力要求比兒童文學作品更高，不同類型語篇的創作應適應其目標讀者對語篇連貫的認知水平。

關鍵詞：向心理論 過渡狀態 延續過渡 非流暢轉換 語篇連貫

一、引言

向心理論是20世紀80年代初在語篇焦點理論和語篇向心模式理論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關于語篇處理和語篇局部結構的語篇局部連貫性理論（洪明，2011：173）。該理論描述了語篇的注意焦點、指稱方式的選擇和語篇連貫性之間的關系，對語篇連貫進行了形式化模擬，提出了一套完整的規則和制約條件，因其簡潔，易操作，易處理，引起了人們的極大興趣（王德亮，2009：280），并廣泛地運用于語篇分析，語篇的計算機處理和句法分析等研究領域（苗興偉，2003：149）。國內外一些學者也進行了向心理論的相關研究（Kameyama，1998；Kibble，2001；苗興偉，2003；王德亮，2004、2011；熊學亮、翁依琴，2005；Lapata & Barzilay，2008；Karamanis etal，2008；許余龍，2008a、2008b、2009、2012、2013a、2013b；許寧云，2010；洪明，2011a、2011b，等等）

為了對比研究兒童文學作品和成人文學作品語篇的局部連貫特征，研究者以《灰姑娘》和《麥琪的禮物》為例，用向心理論局部連貫模式的主流四分法來判斷兩篇小說中語句間的過渡狀態，統計出每一種過渡狀態在各自語篇中所占比例，然后對比語篇中語句過渡狀態的特點，分析其體現的情節發展特點。

二、向心理論的主要內容

向心理論的核心概念是中心（center），它把語篇中的所有語篇實體都稱為中心。一個語句中所有的中心都有可能稱為下一句所關注的焦點，它們被稱為下指中心（forward-lookingcenter，簡稱Cf），下指中心的集合，記作Cf（Ui，D）。Cf中有一個特殊成分與上文所提及的某個實體發生某種聯系，被稱為回指中心（backward-lookingcenter，簡稱Cb）。下指中心中顯著度最高的成分被稱為優選中心（preferredcenter，簡稱Cp），代表下一個語段的潛在回指中心。

向心理論包括三個制約條件和兩條規則。（許余龍，2008：225）

1.制約條件

對于語段U1，...，Um組成的語篇片段D中的每一個語段Ui：

（1）只有一個回指中心Cb（Ui，D）。

（2）下指中心集合Cf（Ui，D）的每一個成分都必須在Ui中實現。

（3）回指中心Cb（Ui，D）是在Ui中實現的、在Cf（Ui-1，D）中顯著度最高的那個元素。

2.規則

在由語句U1，...，Um組成的一個語段D中，就每個語句Ui而言：

（1）如果Cf（Ui-1，D）中的一個元素在Ui中實現為代詞，那么Cb（Ui，D）也應實現為代詞；

（2）過渡狀態是有序的。延續過渡優于保持過渡，保持過渡優于流暢轉換過渡，流暢轉換過渡優于非流暢轉換過渡。

規則（1）又稱作代詞規則（pronounrule），根據規則（1），某一語段可以包含多個將上一個語段中的語篇實體現實化的代詞，其中必須有一個用來表達回指中心。如果只有一個代詞，那么該代詞一定是回指中心。規則（2）通過各種過渡方式的分類及排序衡量語篇片段的連貫性。連貫性的程度與受話者的推理負荷有直接的關系。例如當語篇以同一個中心延續發展時，受話者在語篇理解過程中的推理負荷相對于其他過渡方式來說要小得多，因而，語篇的連貫性就強得多。毗鄰語段Ui-1和語段Ui的中心過渡方式的劃分基于兩個因素：從Ui-1到Ui的回指中心是否相同；該語篇實體是否與語段Ui的優選中心相同。即

（l）Cb（Ui）=Cb（Ui-1），或Cb（Ui-1）=[？]

Cb（Ui）=Cp（Ui）

其中的Cb（Ui-l）=[？]表示Cb（Ui-1）不存在的情況，比如在語篇的開始。中心的過渡呈現為如下幾種狀態：

表1：

Cb（Ui）=Cb（Ui-1）或Cb（Ui-1）=[？] Cb（Ui）≠Cb（Ui-1）

Cb（Ui）=Cp（Ui） 延續 流暢轉換

Cb（Ui）≠Cp（Ui） 保持 非流暢轉換

當以上（l）、（2）兩種情況同時成立時，毗鄰語段Ui-1和Ui的回指中心相同，且Ui的回指中心與優選中心相同，兩個語段之間的連接關系為延續過渡，也就是說，發話者一直在談論同一個語篇實體，并打算繼續將該實體作為談論的主題。

當情況（l）成立而情況（2）不成立時，毗鄰語段Ui-1和Ui的回指中心相同，但Ui的回指中心與優選中心不相同，那么，兩個語段之間的關系呈現為保持過渡，也就是說，發話者打算在下一個語段中將中心轉換為一個新的、顯著度較低的實體。

當情況（l）不成立時，毗鄰語段Ui-1和Ui的回指中心不相同，兩個語段之間呈現為轉換關系。當情況（2）成立時，Ui的回指中心與優選中心相同，那么，兩個語段之間呈現為流暢的轉換關系；當情況（2）也不成立時，Ui的回指中心與優選中心不同，那么，兩個語段之間呈現為非流暢的轉換關系。

就語篇連貫性而言，延續過渡優于保持過渡，延續過渡優于保持過渡，保持過渡優于流暢轉換過渡，流暢轉換過渡優于非流暢轉換過渡。

規則（2）提出的局部連貫模式便是主流四分法，目前仍是向心理論研究領域主流的分析模式。本文也將采用主流四分法分析模式。

三、研究設計

（一）語料選擇

為對比兒童文學作品與成人文學作品中語句過渡狀態的特點，本研究選取了英譯版《灰姑娘》[1]和英文版《麥琪的禮物》[2]這兩篇短篇小說作為研究語料，《灰姑娘》選自格林兄弟的《格林童話》英譯本，格林童話是世界童話的經典之作，自問世以來，在世界各地影響十分廣泛。而《麥琪的禮物》是美國著名文學家歐·亨利的短篇小說，影響深遠，堪稱經典?！痘夜媚铩返哪繕俗x者為兒童，而《麥琪的禮物》的目標讀者為成人，這兩篇小說之經典足以作為兒童文學作品和成人文學作品的代表。

（二）參數設定

1.語篇片段

根據相關語篇片段的參數化研究可以發現，以連貫語篇作為語料的研究者通常以語篇中出現的非流暢轉換作為語篇片段的分界線，認為這種過渡方式代表著話題的轉變，那么兩個非流暢轉換之間的片段應是一個相對完整的語篇片段。在本研究中，雖然兩篇短篇小說都是連貫的語料，但是研究的是語句過渡狀態的特點，非流暢轉換也是一種重要的過渡狀態，所以本研究不根據非流暢轉換來切分語篇片段，而是以語篇的自然段作為語篇片段的分界線。

2.語句

語句的確定直接關系到中心的標注。雖然向心理論相關研究最初將語句默認為自然的句子，但是后來隨著研究語料越來越復雜，許多學者提出了不同意見。Miltsakaki（1999：127-138）認為局部焦點是以句子為單位更新的，語句應是傳統意義上的句子（sentence），包含一個主句及其從句，但只有句子中的主句才能成為Ui和Ui-1。Miltsakaki（2003）再次證明，將從句（surbordinate）作為獨立中心處理單元處理的結果與人們的直覺不相符，并且從句的線性結構不影響話題的連續性。因此本研究將語句界定為句子，包括主句及其所有從句。在短篇小說中，對話語句不可避免地占據了一定的比例，從語篇的心理表征角度來說，書面敘述部分所構建的語篇模型和對話轉述部分所構建的語篇模型并不處于同一“語篇宇宙（universeofdiscourse）”（Givón，1992）；從向心理論的角度來說，根據Kameyama（1998），對話轉述語段是書面敘述語段所不可及的內嵌語段。因此本研究把對話語句去除在外。

3.Cf排序

Kameyama（1985）和Brennanetal.（1987）認為英語應根據各下指中心的語法功能排序：主語（SUBJ）>間接賓語（IND.OBJ）>賓語（OBJ）>其他（OTHERS）。Grosz etal.（1995）指出，影響Cf排序的主要因素是語法角色。雖然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因素會對Cf排序產生影響，如詞序、主從句的安排等，但很難確定這些因素到底有哪些。因此本研究將依據英語中常用的語法功能排序規則，即主語>間接賓語>賓語>其他。

（三）數據統計與計算

參數設定之后，研究者先去除兩篇小說中的對話語句，然后對兩篇小說進行語句切分，標注出每一個語句的下指中心和回指中心，判斷優選中心，再根據規則2對過渡狀態分類方法即主流四分法來判斷語句間的過渡狀態，統計出每一種過渡狀態在語篇中所占比例，然后對比分析兩篇語料中語句過渡狀態的特點。

四、研究結果與討論

對兩篇小說進行切分之后，《灰姑娘》共96個語句過渡，12個自然段?！尔滅鞯亩Y物》共88個語句過渡，22個自然段。兩者在篇幅上相差不多。兩篇小說的語句過渡狀態統計如下：

從表2和表3可以看出，在《灰姑娘》和《麥琪的禮物》中，延續過渡分別占了32.3%和39.8%，在四種過渡狀態中占據最大比例。根據規則2，從語篇連貫的角度，延續過渡優于保持過渡，保持過渡優于流暢轉換，流暢轉換優于非流暢轉換。延續過渡在兩篇小說中所占的高比例符合語篇連貫的特點，也說明兩篇小說總體連貫。毋庸置疑，兩篇小說肯定是連貫的。

從表格可以看出兩篇小說過渡狀態除了以上共同點外有些不同點?！痘夜媚铩分蟹橇鲿侈D換僅占據17.7%，在四種過渡狀態中占據比例最小，而《麥琪的禮物》中非流暢轉換卻占了26.2%，高于保持和流暢轉換。此外，《灰姑娘》中保持和流暢轉換的比例分別大于《麥琪的禮物》中保持和流暢轉換的比例，非流暢轉換的比例明顯小于《麥琪的禮物》中的比例。這些不同點反映了《灰姑娘》這樣的兒童文學作品與《麥琪的禮物》這樣的成人文學作品的不同：在兒童文學作品《灰姑娘》中，除延續過渡外，作者更傾向于使用保持和流暢轉換過渡狀態，從認知的角度看，語篇連貫性涉及語篇接收者在語篇理解過程中的心理運算和認知推理，兒童在這方面的認知推理能力較弱，延續，保持和流暢轉換這樣的連貫性更強的過渡狀態更易于被兒童理解成是連貫的。也體現了兒童文學作品對目標讀者語篇連貫的認知推理能力要求更低。而在成人文學作品《麥琪的禮物》中，語篇接收者為成人，成人對連貫的認知推理能力較強，即使是非流暢轉換在四種轉換方式中占據了近三分之一，成人仍然可以將它理解成連貫的作品。也體現了成人文學作品對目標讀者語篇連貫的認知推理能力要求更高。這一點從兩篇小說自然段的數量也可以看出，《灰姑娘》中96個語句過渡有12個自然段，而《麥琪的禮物》88個語句過渡卻有22個自然段。一般來說，另起一個自然段是重新確立一個語篇實體中心，前一自然段的最后一個語句和后一自然段的第一個語句之間的過渡狀態也是非流暢轉換。所以自然段越多，說明非流暢轉換越多。由此可以看出，如果將整篇小說作為一個語篇片段，《麥琪的禮物》中非流暢轉換所占比例會更大，也會比《灰姑娘》中非流暢轉換所占比例大的更多。這進一步說明了成人文學作品對目標讀者語篇連貫的認知推理能力要求更高。

延續過渡和保持過渡滿足Cb（Ui）=Cb（Ui-1），這兩種過渡方式表示語篇在談論同一個中心實體。流暢轉換和非流暢轉換Cb（Ui）≠Cb（Ui-1），表明語篇談論的中心實體發生了變化。在《灰姑娘》中延續過渡和保持過渡占據較大比例，說明故事的中心實體一般情況下都得以保持，體現了《灰姑娘》情節簡單易懂。延續過渡相對于保持過渡更為連貫，為了符合目標讀者對語篇連貫的認知推理能力，《灰姑娘》的作者似乎應該盡可能多地使用延續過渡，但事實是作者在使用延續過渡的同時使用了幾乎同等數量的保持過渡，這是因為延續過渡的回指中心和優選中心相等且不變，如果延續過渡過多使得語篇讀起來單調乏味，缺少文學作品應有的生動和豐富，尤其是目標讀者為兒童的童話故事這一點尤為重要。因此作者在保證中心實體不變的前提下使用連貫性相對較低的保持過渡來增加《灰姑娘》的生動豐富程度。如例（1）所示，句子①到⑥講述了父親給兩個繼女買了漂亮的衣服珍寶，只給了灰姑娘一根榛樹枝。其過渡方式在表4中可以看出，不是延續過渡就是保持過渡，其談論的中心實體一直是灰姑娘的父親。故事的這部分情節主要是在講述灰姑娘父親對待兩個繼女和灰姑娘的不同。為了避免一直使用延續過渡即回指中心和優選中心一直是父親所導致的故事單調乏味，作者在句子①到②，⑤到⑥使用保持過渡即將優選中心由父親變成榛樹枝和灰姑娘，使得故事讀起來更加豐富生動。

（1）So he（Cp） bought beautiful dresses，pearls and jewels for his two step-daughters②and on his way home，as he was riding through a green thicket，a hazel twig（Cp） brushed against him（Cb）and knocked off his hat.③Then he（Cb，Cp）broke off the branch and took it with him.④When he reached home he（Cb，Cp） gave his step-daughters the things which they had wished for，⑤and to Cinderella he（Cb，Cp）gave the branch from the hazel-bush.⑥Cinderella（Cp）thanked him（Cb），went to her mothers grave and planted the branch on it，and wept so much that the tears fell down on it，and watered it.

表4：

①-② ②-③ ③-④ ④-⑤ ⑤-⑥

保持 延續 延續 延續 保持

而《麥琪的禮物》的目標讀者主要為成人，《麥琪的禮物》中除了延續過渡之外非流暢轉換所占比例最大，非流暢轉換較多，意味著語篇所討論的中心實體在不斷地發生變化，也就是說目標讀者的注意焦點在不斷發生變化，體現了《麥琪的禮物》情節的復雜性。故事構筑了兩條線索同時并存的情節，德拉賣發買表鏈是一條線索，吉姆賣表買發梳則是另一條線索，整篇小說是通過兩條線索的碰撞和交匯而梳理的，這也是《麥琪的禮物》中非流暢轉換所占比例較大的其中一個原因。而在描述德拉賣發買表鏈這一線索時，作者以刻畫德拉的心理活動為主，是以德拉心理意識的流動為構思基礎。因此，它的表達方式不是直線、鏈條式情節結構，而是曲線、圓圈式（即畫面之間不連貫的）跳躍結構，屬于輻射式的小說結構。這是非流暢轉換占較大比例的另一個原因。如例（2）中的句子①②③都沒有回指中心，也就是在確立新的中心實體，句子①確立的中心實體是德拉白皙的手指，句子②確立的中心實體是一聲狂喜的叫喊，句子③確立的中心實體是神經質的流淚和號哭。狂喜的叫喊和神經質的流淚和號哭這兩個中心實體形成鮮明的對比，描述了德拉在知道吉姆給自己買了整套梳子而自己已經將頭發剪短之后情緒的巨大變化。

（2）White fingers and nimble（Cp）tore at the string and paper.②And then an ecstatic scream of joy（Cp）；and then，alas?、跘 quick feminine change to hysterical tears and wails（Cp）.

表5：

①-② ②-③

非流暢轉換 非流暢轉換

五、結論

通過對兒童文學作品《灰姑娘》和成人文學作品《麥琪的禮物》中語句過渡狀態的比較研究，我們發現延續過渡狀態在兩篇小說中占據最大的比例，證明了兩篇小說的連貫性。保持過渡和流暢轉換過渡在《灰姑娘》中所占比例大于其在《麥琪的禮物》中所占比例，而非流暢轉換過渡所占比例卻明顯低于《麥琪的禮物》?！痘夜媚铩分姓Z句過渡狀態的特點體現了童話故事的情節簡單易懂但又不乏生動?！尔滅鞯亩Y物》中語句過渡狀態的特點體現了其兩條線索并存的情節特點以及輻射式的結構特征。研究表明成人文學作品對目標讀者語篇連貫的認知推理能力要求更高。不同的語篇作者在創作語篇時應充分考慮目標讀者語篇連貫的不同認知水平，通過調整語篇過渡狀態，使語篇更易于被目標讀者接受，而本研究通過量化的計算和質性的推理在實證上證明了這一點。本研究所選語料數量有限，并且僅限于小說體裁，分析結果是否適用于其他體裁還有待進一步驗證。因此研究者還需要利用不同的體裁對該結果進行廣泛的驗證。

注釋：

[1]豐華瞻選注：《格林童話選》，商務印書館，1963年版。

[2]戴欣譯注，[美]歐·亨利（O.Henry）：《歐·亨利作品選》，天津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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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艷霞 浙江金華 浙江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 32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