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 要:東漢國家喪禮包括送葬儀節。這種送葬儀節在皇帝、太皇太后、皇太后的喪禮中占有突出的地位,并在諸侯王、列侯以及有秩級的職官范圍實行。以二千石秩級為界限,東漢國家將實行送葬儀節的等級序列劃分為兩個層次,對秩級二千石以上等級的送葬儀節實行嚴格要求,但對秩級二千石以下等級層次的送葬儀節要求比較寬松。東漢皇帝、太皇太后、皇太后的送葬儀節有完整的程式,諸侯王和官員送葬儀節的規格則可能因為其生前業績而得到提高。
關鍵詞:東漢;喪禮;送葬;會葬;送喪;會喪
東漢國家喪禮中包括送葬儀節。在文獻記載中,也將當時的送葬活動記為“會葬”、“會喪”、“送喪”。東漢喪禮送葬儀節,實際是從西漢沿襲來的,但是又為適應東漢喪葬活動的特點,對送葬儀節做了一些改變。應該說,東漢的送葬儀節是國家喪禮中的重要活動,其實行對表現國家喪禮的規格起到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楊樹達先生注意到實行這一儀節的重要性,并對漢代的送葬活動做了比較細致的考證。1陳戍國考察東漢喪禮時,也提及送葬儀式。2盡管前人對東漢喪禮送葬儀節做了一些研究,但對東漢喪禮送葬儀節實行的一些問題仍然有深入探討的必要。因此,本文對東漢國家送葬儀節相關問題再做考察,希望能夠進一步發掘這一儀節所包含的意義。有社會階層都可以實行的,而是要有限定的范圍。實際上,東漢國家對喪禮送葬儀節實行范圍的規定是明確的。
從東漢的社會等級來看,皇帝是國家最高統治者,具有至尊的地位,所以,駕崩皇帝的喪禮必須要有送葬儀式。在皇室中,太皇太后、皇太后占有突出的地位,因而,她們的喪禮也都有送葬儀節。皇帝、太皇太后、皇太后的喪禮送葬儀式在《續漢書·禮儀志下》中都有比較詳細的記載。當然,東漢后宮喪禮送葬儀式并不只限于太皇太后、皇太后。《后漢書·皇后紀上》:“及光武中興,斫雕為樸,六宮稱號,唯皇后、貴人……又置美人、宮人、采女三等,并無爵秩,歲時賞賜充給而已。”3由于美人、宮人、采女沒有爵秩,所以應當在國家喪禮規定的范圍之外,
一、國家喪禮送葬儀節的
實行范圍及等次區分
在東漢國家喪禮中,送葬是重要的儀節。既然這個儀節是東漢國家喪禮的組成部分,因而就要適應當時社會的等級構成,并且,也不是所而貴人則與之不同。《續漢書·禮儀志下》:“諸侯王、貴人、公主、公、將軍、特進皆賜器,官中二十四物。使者治喪,穿作,柏槨,百官會送,如故事。”1說明東漢國家的喪禮規定,是將貴人與諸侯王、三公、將軍、特進編制在同一等級序列中的,所以貴人亡故后的送葬儀式規格,應該與他們大體相同。
東漢社會的上層主要是貴族和官僚。當時國家實行的喪禮自然要將他們包括在內。但是,東漢國家對社會上層是有等級區分的。這種等級區分所依據的,主要是爵位等級和職官秩級,因為漢代社會是爵本位與官本位并行的社會。2
正因為如此,爵位等級與職官秩級也就成為確定喪禮送葬儀節規格的根據。然而,東漢國家實行的爵位,不是一個而是兩個系統,也就是諸侯王、列侯系統和二十等爵系統。東漢國家確定國家禮儀的實行范圍,依據的是諸侯王、列侯爵位系統。而二十等爵系統只起到確定社會成員地位的作用,與國家禮儀實行的規定沒有聯系的。關于諸侯王、列侯爵位系統,《史記·漢興以來諸侯王年表》:“漢興,序二等。”韋昭注:“漢封功臣,大者王,小者侯也。”3但是,東漢國家對列侯的規定,已經與西漢不同。《續漢書·百官志五》:“列侯,所食縣為侯國。本注曰:承秦爵二十等,為徹侯,金印紫綬,以賞有功。功大者食縣,小者食鄉、亭,得臣其所食吏民。”4可見東漢列侯已經分為縣、鄉、亭侯三級別。實際上,東漢國家確定的這種爵位系統是二等次四級別的制度。東漢國家正是依據這種等次與級別確定喪禮送葬儀節的規格。諸侯王作為這一爵位序列中的最高等級,當然,他們的喪禮要有送葬儀節。《后漢書·東海恭王彊傳》:東海王劉彊薨,“詔楚王英、趙王栩、北海王興、館陶公主、比陽公主及京師親戚四姓夫人、小侯皆會葬。”5由此可知,東漢國家不僅為諸侯王規定了固定的送葬儀式,對地位特殊的諸侯王,還能夠特別指定其它的諸侯王、公主和貴戚參與送葬儀式。
東漢國家對列侯喪禮送葬儀節也是同樣重視的。《后漢書·祭遵傳》:“(祭遵)建武二年春,拜征虜將軍,定封潁陽侯……遵喪至河南縣,詔遣百官先會喪所,車駕素服臨之,望哭哀慟。”6又《后漢書·鄧晨傳》:“(鄧晨)定封西華侯,復征奉朝請。二十五年卒,詔遣中謁者備公主官屬禮儀,招迎新野主魂,與晨合葬于北芒。乘輿與中宮親臨喪送葬。”7祭遵所任征虜將軍,不是固定設置的職官,正如《續漢書·百官志》說:“及前、后、左、右雜號將軍眾多,皆主征伐,事訖皆罷。”8鄧晨所領奉朝請,《晉書·職官志》:“漢東京罷三公、外戚、宗室、諸侯多奉朝請。奉朝請者,奉朝會請召而已。”9實際東漢奉朝請只是一種沒有職掌的榮譽職稱。因此,可以確定,東漢國家能夠為祭遵、鄧晨舉行喪禮送葬儀式,正是由他們擁有列侯爵位決定的。由于祭遵封于潁陽縣、鄧晨封于西華縣,所以他們喪禮送葬儀式,應該是縣侯等次。在東漢列侯爵中,鄉侯、亭侯的級別低于縣侯,但他們的地位卻并不低。《后漢書·皇后紀下》李賢注:“漢法,大縣侯位視三公,小縣侯位視上卿,鄉侯、亭侯視中二千石也。”10顯然,鄉侯、亭侯的等次可以與中二千石的職官相比照。而東漢國家秩級二千石職官的喪禮,當時被視為“大夫禮”。11
東漢職官秩級中二千石高于二千石,因此,鄉侯、亭侯的喪禮的規格不會低于“大夫禮”,自然他們喪禮送葬儀式的規格也是很高的。
東漢國家同樣注意為擔任職事的官員規定喪禮送葬儀節。并且,將他們喪禮送葬儀式的等次與所任職官的秩級密切結合起來。《續漢書·禮儀志下》:“自王、主、貴人以下至佐史,送車騎導從吏卒,各如其官府。載飾以蓋,龍首魚尾,華布墻,纁上周,交絡前后,云氣畫帷裳。”1這一記載是東漢國家對喪禮送葬所用車輛的規定。但從這一規定可以看出:一是東漢國家將爵位等級與職官秩級編為統一的等級序列,并以此來確定送葬儀式等級差別。二是東漢國家允許不同秩級的官員都實行送葬儀式,最低秩級的佐史也包括在內。所謂“佐史”,《漢書·百官公卿表序》稱:“百石以下有斗食、佐史之秩,是為少吏。”2這就是說,除了不任職官的平民之外,全部官員都包括在可以實行喪禮送葬儀節的范圍之內。盡管如此,東漢國家卻將官員的送葬儀式在等級上做了區分。也就是說,要使送葬儀式劃分明顯的層次。
實際上,東漢國家在區分喪禮送葬禮儀的等級層次上,確定了明確的秩級界限。《后漢書·董宣傳》:“(董宣)年七十四,卒于官……以宣嘗為二千石,賜艾綬,葬以大夫禮。”3這就是說,為秩級二千石的職官所舉行的喪禮,被視為大夫禮。顯然這一秩級應該是將喪禮的實行劃分為不同等級層級的界限。從當時喪禮的具體儀節來看,《后漢書·羊續傳》:“舊典,二千石卒官賻百萬。”4可見秩級二千石以上官員可以獲得固定的喪葬賞賜,表明喪葬賞賜儀節也是以秩級二千石為界限的。由此可以確定,喪禮送葬儀節的等級層次,應該與喪葬賞賜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東漢國家不僅將秩級二千石作為區分喪禮的等級層次的界限,而且,也是劃分其它禮儀等級層次區分的界限。《續漢書·輿服志上》:“公、卿、中二千石、二千石,郊廟、明堂、祠陵,法出,皆大車,立乘,駕駟。”5說明東漢國家規定只有秩級二千石以上的官員才能參加祭祀禮儀活動。《續漢書·禮儀志中》:“每月朔歲首,為大朝受賀。其儀:夜漏未盡七刻,鐘鳴,受賀。及贄,公、侯璧,中二千石、二千石羔,千石、六百石雁,四百石以下雉。”6據此可見,以秩級二千石為界限,不僅國家喪禮是這樣規定的,就是朝賀瑞贄禮也實行同樣的界限標準。東漢其它的禮儀規定,基本也都采取這種等級層次界限。不過,應該看到,東漢國家在規定的這種禮儀等級序列中,特別排除了比二千石這一職官秩級。東漢國家采取這種做法,就造成統一的等級序列在職官秩級上的不連續情況的出現。東漢國家做出這種規定,除了比二千石秩級所處的特殊位置之外,7更重要的是,要在禮儀活動中,更凸顯秩級二千石以上官員等級層位的特殊性,進而使二千石以上與二千石以下官員分屬不同的等級層位的狀況得到更明顯的表現。
當然,東漢國家將喪禮送葬儀節的等級層位的劃分并不只限于禮儀原則的文本規定上,從送葬儀式的具體實行情況來看,秩級二千石以上與秩級二千石以下官員的活動的區分也是明顯的。《后漢書·卓茂傳》:“(卓)茂為太傅……建武四年,薨,賜棺槨冢地,車駕素服親臨送葬。”8《后漢書·吳漢傳》:“(吳漢)拜為大司馬,更封舞陽侯……(建武)二十年,漢病篤……及薨,有詔悼愍,賜謚曰忠侯。發北軍五校、輕車、介士送葬。”9東漢太傅為上公、大司馬則為三公之一。顏師古認為“漢制,三公號稱萬石。”10就是說,東漢最高秩級的太傅、三公亡故后,要遵照國家的規定舉行送葬儀式。與太傅、三公在同一等級層位的職官也是如此。《后漢書·梁統傳附梁商傳》: “(梁商)為大將軍,固稱疾不起……及薨,帝親臨喪……及葬,贈輕車介士,賜謚忠侯。中宮親送,帝幸宣陽亭,瞻望車騎。”11《后漢書·單超傳》:“(單超)病,帝遣使者就拜車騎將軍。明年薨……及葬,發五營騎士,將軍侍御史護喪,將作大匠起冢塋。”12梁商生前任大將軍、單超則任車騎將軍,秩級都與三公相同。1很顯然,盡管東漢國家對他們的送葬儀式都有特殊的規定,但是他們送葬活動都是按國家確定的方式進行的。東漢的特進地位特殊,“功德優盛,朝廷所敬異者,賜特進,在三公下。”2因而,特進也與三公在同一等級序列,所以,其送葬儀式也是國家喪禮規定的儀節。《后漢書·樊宏傳》:“(樊宏)拜光祿大夫,位特進,次三公……(建武)二十七年,卒……賻錢千萬,布萬匹,謚為恭侯,贈以印綬,車駕親送葬。”3說明東漢皇帝對有特進職位者的送葬儀式也是很重視的,并且,還可以做出一些特別的規定。秩級低于三公的中二千石、二千石官員,由于他們在喪禮中的等次與三公編制在同一層位序列中,所以,他們的送葬儀式也就要符合國家喪禮的規定。《后漢書·耿弇傳附耿秉傳》:“(耿秉)永元二年,代桓虞為光祿勛。明年夏卒,時年五十余。賜以朱棺、玉衣,將作大匠穿冢,假鼓吹,五營騎士三百余人送葬。”4《陳留太守胡碩碑》:“(胡碩)即拜陳留太守……奄忽而卒,時年四十一。天子憫悼,詔使者王謙送葬。”5桓虞所任光祿勛為中二千石,胡碩所任陳留太守則為二千石。這些情況表明,秩級中二千石、二千石官員的送葬儀式,是要依據東漢國家喪禮規定的原則,才能做出必要的規定。
東漢國家不僅使二千石以上等級層位的官員的送葬儀式要遵照國家統治者的意志,而且,還要使禮儀活動有規定的標準。《漢官舊儀》:“丞相有病,皇帝法駕親至問病,從西門入。即薨,移居第中,車駕往吊,賜棺、斂具,贈錢、葬地。葬日,公卿以下會送。”6說明東漢國家對參與三公送葬儀式的官員是有明確標準規定的。當然,這種規定不只限于參與送葬人員,對送葬過程中的一些環節的確定也應該有規格標準。東漢國家為送葬儀式確定明確的標準,應該是這一等級層位官員喪葬活動的重要特點。
東漢國家所以要確定秩級二千石以上官員送葬儀式有明確規定的標準,一方面是出于使這一等級層位官員的送葬活動遵守喪禮規定的需要。但更重要的是,與這一等級層位官員所處的特殊位置有很密切的關系。宮崎市定認為,漢代的俸秩分為十幾個等級,大的區分可以歸納為二千石以上、六百石以上、二百石以上和百石以下四個級別。它大致與儒家所說公卿大夫、上士、下士和庶民四個等級相對應。7這就是說,東漢國家將二千石以上等級層位的官員視為儒家理念中的公卿大夫,因而他們的喪禮也就可以與古制中對公卿大夫的規定相比照。這表明,東漢國家是將這一等級層位作為國家喪禮主要實行的范圍的,因此,也就需要比較嚴格掌控他們的送葬儀式的實行。
東漢國家對秩級二千石以下層位的官員,一方面,并不限制他們實行國家送葬儀式。但另一方面,則使他們實行的送葬儀式多有一些不固定的標準。《后漢書·伏湛傳附伏隆傳》:“(光武帝)拜隆光祿大夫,復使于步,并與新除青州牧守及都尉俱東,詔隆輒拜令長以下……其后,步遂殺之,時人莫不憐哀焉。五年,張步平,車駕幸北海,詔隆中弟咸收隆喪,賜給棺斂,太中大夫護送喪事,詔告瑯邪作冢。”8《后漢書·趙孝傳》:“(趙禮)為御史中丞。禮亦恭謙行己,類于孝……數年,禮卒,帝令孝從官屬送喪歸葬。”9伏隆所任光祿大夫秩級為比二千石,趙禮所任御史中丞秩級則為千石。10這些事例說明,秩級二千石以下官員送葬活動的規格,必須要由皇帝下詔來確定。而且,擔任喪主的職官以及送葬官員的人數,都是臨時確定的。也就是說,東漢國家使他們送葬儀式的規格,包含一些不明確、不固定的因素,因而,與秩級二千石以上官員實行送葬儀式的差別,自然是比較明顯的。
不僅如此,在東漢國家實行喪禮送葬儀式的同時,民間喪葬的送葬活動是很活躍的。如郭
太“家世貧賤……明年春,卒于家,時年四十二。
四方之士千余人,皆來會葬”。1又如鄭玄“其年六月卒,年七十四。遺令薄葬。自郡守以下嘗受業者,缞绖赴會千余人”。2很明顯,在私家的喪葬中,也是要舉行送葬活動的。由于東漢時期的這種私家送葬活動的規模,是由亡故者生前的聲望和喪家的財力決定的,并且,私家送葬也同樣能夠使亡故者的聲譽得到很大的提高,所以這種送葬活動自然受到當時人的重視,并且得到很大的發展。這種形勢的出現影響到官員葬禮的舉行,特別是對秩級二千石以下官員的影響更為顯著。其中的明顯表現就是,當時一些二千石以下官員的送葬活動出現了變化。《后漢書·趙咨傳》:“(趙咨)征拜議郎。抗疾京師,將終,告其故吏朱祇、蕭建等,使薄斂素棺,籍以黃壤……朱祇、蕭建送喪到家。”3東漢議郎秩級為六百石。4說明趙咨的送葬活動的喪主是自行選擇的,喪家并不刻意追求國家的委派。《后漢書·樓望傳》:“(樓望)建初五年,坐事左轉太中大夫,后為左中郎將。教授不倦,世稱儒宗,諸生著錄九千余人。年八十,永元十二年,卒于官,門生會葬者數千人,儒家以為榮。”5據此可知,大多數參與樓望的送葬者都是他的門生,因而,明顯屬于私家的送葬活動。然而,樓望生前擔任左中郎將的秩級為比二千石,實際并沒有按國家喪禮的規定實行送葬活動。這說明,對亡故的秩級二千石以下的官員,喪家能夠對送葬活動做出選擇,并不一定必須要將送葬活動納入國家喪禮范圍之中。因此,可以明確,東漢二千石以下官員既能夠選擇國家規定的送葬儀式,也可以采取私家的送葬做法,這樣,也就使他們的送葬活動表現出很大的隨意性。由于這種情況的出現,實際表明二千石以下的官員與二千石以上等級層位官員的送葬活動的差別就更加明顯了。
總之,東漢送葬儀式是國家喪禮的重要組成部分。皇帝及太皇太后、皇太后及貴人亡故后,都要舉行送葬儀式。東漢國家還依據爵位和職官秩級,確定喪禮送葬的實行范圍,使有諸侯王、列侯爵位以及有秩級的官員的喪禮都可以舉行送葬儀式。然而,由于諸侯王、列侯及二千石以上官員的地位與二千石以下的官員有較大差異,所以喪禮送葬儀式的規定也就存在明顯的等次界限。諸侯王、列侯和秩級二千石以上官員需要按國家的規定舉行喪禮送葬。而二千石以下官員既可以按國家規定舉行喪禮送葬,也能夠以私人的方式送葬。可以說,盡管國家確定的喪禮送葬范圍的規定,可以對秩級二千石以下官員的送葬活動起到約束作用,但是并不能使私人送葬活動的介入得到有效的限制。
二、皇帝及后宮喪禮送葬儀式的特點
東漢皇帝是國家最高統治者,而太皇太后、皇太后則在后宮中占有突出的地位,所以在他們亡故后,東漢國家為他們規定了完整的喪禮送葬儀式。以下分別對駕崩皇帝與亡故太皇太后、皇太后的喪禮送葬儀式的特點做一些闡釋。
(一)駕崩皇帝的送葬儀式
東漢駕崩皇帝的送葬活動,是指在吊祭結束后,將皇帝靈柩送至陵墓這一過程所舉行的活動。當時國家為駕崩皇帝的送葬過程規定了完整的禮儀程式。《續漢書·禮儀志下》比較詳細地記載了為駕崩皇帝送葬的儀式。歸納《續漢書·禮儀志下》的記載,可以明確,駕崩皇帝的送葬儀式必須要有不可缺少的環節。
一是為駕崩皇帝送葬之前,皇太子要在駕崩皇帝靈柩前舉行即位禮。《續漢書·禮儀志下》:“三公奏《尚書·顧命》,太子即日即天子位于柩前,請太子即皇帝位,皇后為皇太后。奏可。群臣皆出,吉服入會如儀。太尉升自阼階,當柩御坐北面稽首,讀策畢,以傳國玉璽綬東面跪授皇太子,即皇帝位。”6就是說,駕崩皇帝的送葬儀式的喪主,不是以皇太子身份,而是以新即位皇帝的身份擔任的。
二是在駕崩皇帝送葬開始時,必須要有讀謚策、收藏謚策和“傳哭”的儀式。《續漢書·禮儀志下》:“太尉詣南郊。未盡九刻,大鴻臚設九賓隨立,群臣入位,太尉行禮。執事皆冠長冠,衣齋衣。太祝令跪讀謚策,太尉再拜稽首。治禮告事畢。”1這是在送葬儀式開始時的第一次讀謚策。由于這一活動在南郊舉行,并且,謚策涉及到對駕崩皇帝一生活動的評價,盡管太尉不親自讀謚策,但卻要主持這一活動的進行,說明第一次讀謚策是送葬儀式中很重要的活動。皇帝送葬儀式中讀謚策,不只舉行一次。《續漢書·禮儀志下》:“太尉奉謚策,還詣殿端門。太常上祖奠,中黃門尚衣奉衣登容根車。東園武士載大行,司徒卻行道立車前。治禮引太尉入就位,大行車西少南,東面奉策,太史令奉哀策立后。太常跪曰‘進,皇帝進。太尉讀謚策,藏金匱。皇帝次科藏于廟。”2可見在送葬儀式中,還要舉行第二次讀謚策的活動。也就是在收藏謚策前,對駕崩皇帝生前活動作再一次認定。然后,謚策由太尉收入金匱,再由皇帝親自送至宗廟。這正是對駕崩皇帝的最高敬意,足見收藏謚策也是非常重要的儀式。這個儀式舉行之后,“太尉旋復公位,再拜立哭。太常跪曰:‘哭,大鴻臚傳哭,十五舉音,止哭。太常行遣奠皆如禮。請哭止哭如儀。”3這正是“傳哭”儀式。也就是在收藏謚策后,通過使送葬官員的哭泣來表達對駕崩皇帝的深切哀思。
三是在駕崩皇帝靈柩下葬前,有讀哀策和“傳哭”的儀式。《續漢書·禮儀志下》:“大鴻臚設九賓……皇帝白布幕素里,夾羨道東,西向如禮。容車幄坐羨道西,南向,車當坐,南向,中黃門尚衣奉衣就幄坐。車少前,太祝進醴獻如禮。司徒跪曰‘大駕請舍,太史令自車南,北面讀哀策。”讀哀策儀式,應該是對駕崩皇帝哀悼的表訴。然后,“掌故在后,已哀哭。太常跪曰‘哭,大鴻臚傳哭如儀。”4讀哀策后的這種“傳哭”,是要表現參與送葬的群臣對哀策表述的贊同,同時也再一次對駕崩皇帝表現出哀思。在這些儀式之后,“司徒、太史令奉謚、哀策。”5駕崩皇帝靈柩下葬隨之進行。四是為駕崩皇帝送葬規定規格最高的引車、挽車及儀仗人員。送葬引車,“方相氏黃金四
目,蒙熊皮,玄衣朱裳,執戈揚楯,立乘四馬先驅。”6在靈柩車上插旂,“旂之制,長三仞,十有二
游,曳地,畫日、月、升龍,書旐曰‘天子之柩。”7“中黃門、虎賁各二十人執紼。”8并且,由“公
卿以下子弟凡三百人”牽引靈車。他們“皆素幘委貌冠,衣素裳。”9前導儀仗人員有“校尉三人,皆赤幘不冠,絳科單衣,持幢幡。”10“侯司馬丞為行首,皆銜枚。羽林孤兒、巴俞擢歌者六十人,為六列。鐸司馬八人,執鐸先。”11靈柩車后,“謁者二人立乘六馬為次。”12顯然東漢國家對送葬車輛和儀仗人員做這些規定,都要展示為駕崩皇帝的送葬儀式是最高等次的,并通過靈柩車的裝飾和儀仗人員的活動寄托對死者的哀思。
五是新即位皇帝和皇后要親自送葬,京城百官也都要參與送葬活動。從送葬儀式進行的過程來看,新皇帝要參與這一儀式中的重要活動。在送葬的行列中,“皇帝從送如禮。”13新皇帝送葬車輛的配置,為“大駕甘泉鹵簿,金根容車,蘭臺法駕。”14關于“甘泉鹵簿”,蔡邕《獨斷》:“天子出,車駕次第謂之鹵簿,有大駕,有小駕,有法駕……在長安時出祠天于甘泉,備之百官,有其儀注,名曰甘泉鹵簿。中興以來希用之……唯大喪乃施之。”15顯然新皇帝送葬車輛配置的等次是最高的,以此表明他對駕崩皇帝的最高敬意。皇后也要隨新皇帝送葬。《續漢書·禮儀志下》:“皇帝,皇后以下皆去粗服,服大紅,還宮反廬,立主如禮……虞禮畢,祔于廟,如禮。”1這里提到的,是安葬駕崩皇帝之后的虞祭。這說明,皇后是要跟隨皇帝參與送葬活動,還要參加下葬活動之后的虞祭。而且,新皇帝需要參與讀謚策與收藏謚策儀式,“治禮引太尉入就位,大行車西少南,東面奉策,太史令奉哀策立后。太常跪曰‘進,皇帝進。太尉讀謚策,藏金匱。皇帝次科藏于廟。”2很明顯,這些儀式,實際是以新皇帝為中心展開的。在駕崩皇帝靈柩下葬前,“皇帝白布幕素里,夾羨道東,西向如禮。”3不僅表現了新皇帝對駕崩皇帝的哀悼,也使新皇帝在送葬儀式中突出的地位得到體現。
京城百官也要參與送葬儀式。在舉行讀謚策儀式時,“太尉詣南郊。未盡九刻,大鴻臚設九賓隨立,群臣入位,太尉行禮。”4在舉行讀哀策儀式時,“大鴻臚設九賓,隨立陵南羨門道東,北面;諸侯王、公、特進道西,北面東上;中二千石、二千石、列侯宜九賓東,北面西上……太史令自車南,北面讀哀策”。5所謂“九賓”,《續漢書·禮儀志上》劉昭注引薛綜曰:“九賓謂王、侯、公、卿、二千石、六百石下及郎、吏、匈奴侍子,凡九等。”6在九賓中,郎,即郎中。《續漢書·百官志二》:“中郎,比六百石。侍郎,比四百石。郎中,比三百石。”7吏,則為長吏和少吏。《漢書》卷一九上《百官公卿表序》:“秩四百石至二百石,是為長吏。百石以下有斗食、佐史之秩,是為少吏。”8這應當是參加駕崩皇帝送葬官員秩級的下限。這與送葬車輛規定的下限,“二百石黃綬以下至于處士,皆以簟席為墻蓋”,9顯然是一致的。但是,在舉行讀謚策和讀哀策儀式時,并不是“九賓”中的全部人員都可以參加儀式,只是使諸侯王、列侯和二千石以上的官員才能夠參與。這些情況說明,東漢國家規定駕崩皇帝的送葬禮儀允許百官參與,要以此表現送葬規模的盛大;但又將行禮者分出等次層位,則是要表現駕崩皇帝喪禮的最高等級以及二千石以上官員在國家喪禮送葬儀式中的特殊地位。
綜上可見,東漢國家為駕崩皇帝舉行的送葬活動,具有完備的儀式。在這一儀式中,喪主、靈車、儀仗人員都是最高規格的,并且,新皇帝、皇后要親隨送葬,因而,使駕崩皇帝喪禮的最高特征得到明顯的表現。而且,在送葬儀式中的讀謚策、哀策以及“傳哭”活動,則使對駕崩皇帝的悼念和哀思,也得到充分的體現。東漢國家在送葬儀式中,有設“九賓”的規定,表明國家對參加駕崩皇帝送葬活動官員的秩級限制是不很嚴格的。其目的在于,使可以參與送葬活動的人員眾多,以此使送葬活動表現出盛大的規模。然而,對送葬中的一些重要儀式,只使“九賓”中的二千石以上官員和諸侯王、列侯參與,所以,也就表現了他們在送葬活動中的特殊地位,進而也就在參與送葬人員中劃分出明顯的等級層次。
(二)太皇太后、皇太后及后宮嬪妃的送葬儀式
《續漢書·禮儀志下》:“太皇太后、皇太后崩,司空以特牲告謚于祖廟如儀。長樂太仆、少府、大長秋典喪事,三公奉制度,他皆如禮儀。”10就是說,在送葬活動中有告謚的活動,并且,還規定了中二千石、二千石的官員可以擔任喪主。《續漢書·禮儀志下》:“羨道開通,皇帝謁便房,太常導至羨道,去杖,中常侍受,至柩前,謁,伏哭止如儀。”11顯然皇帝要親自參與她們的送葬儀式。由此可見,她們的喪葬送葬儀式,不僅規定是完備的,并且,儀式規格也是很高的。但與皇帝送葬儀式比較,也有不同之處。陳戍國先生考證,東漢的喪禮,告天子謚于南郊,謚策副本藏于祖廟;告太皇太后、皇太后之謚則僅在祖廟。12也就是說,太皇太后、皇太后的送葬儀式,沒有在南郊告謚的活動。東漢國家所以要使送葬儀式的規定出現這種差別,正是要
表現她們的送葬儀式規格低于皇帝的儀式。除此之外,東漢國家為了突出為女性送葬的特點,在車輛配置與儀仗人員的規定上,都有特殊之處。《續漢書·禮儀志下》劉昭注引丁孚《漢儀》:
永平七年,陰太后崩,宴駕詔曰:“柩將發于殿,群臣百官陪位,黃門鼓吹三通,鳴鐘鼓,天子舉哀。女侍史官三百人皆著素,參以白素,引棺挽歌,下殿就車,黃門宦者引以出宮省。太后魂車,鸞路,青羽蓋,駟馬,龍旂九旒,前有方相。鳳皇車,大將軍妻參乘,太仆妻御,悉道。公卿百官如天子郊鹵簿儀。”后和熹鄧后葬,案以為儀,自此皆降損于前事也。1
很明顯,牽引靈柩車者,為三百女御史官,都“參以白素,引棺挽歌”;皇后所乘鳳凰車,由“大將軍妻參乘,太仆妻御”。這種規定不僅使亡故的太皇太后、皇太后在后宮中的至尊地位得到明顯的表現,同時也體現出她們是身份高貴的女性。
在東漢后宮中,貴人是低于皇后地位的嬪妃。正如《后漢書·皇后紀上》說:“六宮稱號,唯皇后、貴人。貴人金印紫綬。”2如前所述,在東漢國家規定的喪禮等次序列中,還將貴人與諸侯王、三公、將軍、特進編制在同一層位,因此,貴人送葬的儀式規格,應該與他們相同。貴人不僅可以獲得固定的送葬禮儀,皇帝還可以為她們實行“殊禮”。丁孚《漢儀》:“孝靈帝葬馬貴人,贈步搖、赤紱葬,青羽鴜,駟馬。柩下殿,女侍史二百人著素衣挽歌,引木下就車,黃門宦者引出宮門。”3可見這種“殊禮”的送葬儀式規格明顯要高于常禮。東漢皇帝對一些亡故貴人以“殊禮”送葬,正是要使她們生前受皇帝寵愛的特殊地位得到明顯體現。
三、諸侯王與官員喪禮
送葬儀式的特殊規定
一如前述,東漢國家對喪禮送葬實行的范圍作了限定,并規定了亡故者送葬儀式的等級序列。應該說,由于亡故者的爵位和職官秩級的不同,送葬儀式的等級差別是明顯的。這種等級差別的主要表現,就是對秩級二千石以上官員喪禮送葬儀式的規定更為明確。因為在這一等級范圍的亡故者的喪禮,可以比照古制的諸侯、卿、大夫。《后漢書·侯霸傳》:大司徒韓歆亡故,“帝乃追賜錢谷,以成禮葬之。”李賢注:“成禮,具禮也。”4所謂“具禮”,就是國家使喪禮有固定標準。這正是這一等級序列喪禮規定的重要特點。當然,喪禮送葬儀節也是如此。東漢國家對秩級二千石以下官員喪禮送葬儀式也有規定的等次標準,但在實行的要求上,就明顯不如秩級二千石以上官員嚴格。實際東漢國家更注意的是,秩級二千石以上等級序列喪禮送葬的實行情況。盡管東漢國家使這一等級序列送葬儀式的實行要遵守常禮,然而,由于諸侯王、列侯以及秩級二千石以上官員對國家有不同的建樹,因而使東漢國家必須要對他們的喪禮送葬的規定采取一些特殊的做法,以此體現皇帝對他們的恩恤。細縷文獻記載,東漢國家的這些特殊的規定主要表現在以下諸方面:
(一)皇帝親自參與官員喪禮的送葬儀式。諸如,卓茂“為太傅……建武四年,薨,賜棺槨冢地,車駕素服親臨送葬”。5李通“引拜為大司空……(建武)十八年卒,謚曰恭侯。帝及皇后親臨吊,送葬”。6杜林“代朱浮為大司空。博雅多通,稱為任職相。明年薨,帝親自臨喪送葬”。7郭況“為特進,數授賞賜,恩寵俱渥……永平二年,況卒,贈賜甚厚,帝親自臨喪”。8這些事例說明,亡故的太傅、三公以及地位相當于三公的特進都能夠獲得皇帝親自送葬的禮遇。由于他們生前所任職官的秩級最高,因此,可以說皇帝要親臨送葬,是不能忽視他們的職官秩級的。然而,東漢皇帝親自為亡故官員送葬,也并不完全受官員秩級的限制。《后漢書·鄧晨傳》:“(鄧晨)入奉朝請,復為汝南太守……二十五年卒,詔遣中謁者備公主官屬禮儀,招迎新野主魂,與晨合葬于北芒。乘輿與中宮親臨喪送葬。”1鄧晨所任郡太守的秩級為二千石。2《后漢書·來歙傳》:“使太中大夫贈歙中郎將、征羌侯印綬,謚曰節侯,謁者護喪事。喪還洛陽,乘輿縞素臨吊送葬。”3東漢中郎將為比二千石。4由此可見,秩級低于太傅、三公的官員也同樣能夠獲得皇帝親自送葬的殊榮。
不過,需要指出的是,東漢皇帝親自為亡故官員送葬的情況,并不多見。統計《后漢書》中的記載,官員亡故后,由皇帝親自送葬的只有郭況、鄧晨、樊宏、李通、梁商、杜林、來歙、祭遵、卓茂、桓榮十人。其中郭況、鄧晨、樊宏、李通、梁商都與皇帝有親屬關系。但是,也有與這五人不完全相同的情況。杜林“博雅多通,稱為任職相。”5來歙“憂國忘家,忠孝彰著”。6祭遵“廉約小心,克己奉公”。7卓茂“束身自修,執節淳固,誠能為人所不能為”。8他們都被認為是品德高尚、對皇帝忠心耿耿者,所以亡故后,皇帝親自參加他們的送葬儀式。只有桓榮在國家三老禮中“為五更”,9所以在他亡故后,皇帝也親自為他送葬。這正是由“五更”在養老禮中占有特殊地位所決定的。這些情況表明,東漢皇帝為有親屬關系的官員送葬,是要將親情關懷在喪禮中表現出來。而皇帝為無親屬關系者送葬,則是要對他們特別盡忠皇帝、并極力為國家服務行為的表彰,因而,這也是亡故官員獲得極高榮寵的體現。因此,可以明確,東漢皇帝親自為亡故官員送葬,實際是一種特別優待的做法。正因為如此,東漢皇帝也就很少親自參加亡故官員的送葬儀式。當然,還要指出的是,東漢皇帝親自為亡故官員送葬,只是東漢前期才有的情況,中期以后就很少能夠見到這種活動。比如永和六年,梁商病故,中宮親送,漢順帝只是“幸宣陽亭,瞻望車騎”。10梁商生前任大將軍,又有外戚身份,可是,漢順帝并沒有親自為他送葬至陵墓,說明當時國家基本取消了皇帝為亡故官員親自送葬的活動。(二)以賜“殊禮”及“霍光故事”的方式,提高亡故諸侯王與官員送葬儀式的規格。從東漢諸侯王的情況來看,國家對他們的送葬儀式有明確的規定。《續漢書·禮儀志下》:“諸侯王,傅、相、中尉、內史典喪事,大鴻臚奏謚,天子使者贈璧帛,載日命謚如禮。”11很顯然,送葬儀式的喪主要由王國傅、相、中尉、內史擔任。在送葬活動中,要按規定命謚號,而且,對送葬的車輛也有規定。《續漢書·禮儀志下》:“自王、主、貴人以下至佐史,送車騎導從吏卒,各如其官府。”可見,諸侯王喪禮送葬儀式的規定是完備的。但是,東漢皇帝對地位特殊的諸侯王的喪禮送葬,就要實行與一般規定不同的做法,也就是要“贈以殊禮”。12諸如,東海王劉彊薨,為他送葬時,漢明帝特別賜予“升龍、旄頭、鸞輅、龍旂、虎賁百人”。13并且,還下詔使“楚王英、趙王栩、北海王興、館陶公主、比陽公主及京師親戚四姓夫人、小侯皆會葬”。14東平王劉蒼薨,漢章帝“詔有司加賜鸞輅乘馬,龍旂九旒,虎賁百人,奉送王行”。15還“令四姓小侯諸國王主悉會詣東平奔喪”。16中山王劉焉薨,漢和帝“詔濟南、東海二王皆會”。17這些都是諸侯王獲得以“殊禮”送葬的事例。東漢皇帝所以對他們的送葬賜以“殊禮”,是與他們生前的地位特殊有很大關系的。東海王劉彊,是被廢的皇太子,光武帝“以彊廢不以過,去就有禮,故優以大封”。1并且,“賜虎賁旄頭,宮殿設鐘虡之縣,擬于乘輿。”2東平王劉蒼,在漢明帝時,“拜為驃騎將軍,置長史掾史員四十人,位在三公上。”3漢章帝即皇帝位后,“尊重恩禮逾于前世,諸王莫與為比。”4中山王劉焉生前,漢明帝“以焉郭太后偏愛,特加恩寵,獨得往來京師”。很顯然,劉彊、劉蒼和劉焉亡故后,能夠獲得“殊禮”送葬,與他們生前受到皇帝特殊優待的情況是一致的。反之,大多數諸侯王生前沒有獲得皇帝特殊的優遇,自然他們的送葬儀式也就不能獲得“殊禮”,只能按國家規定的常禮進行。
東漢國家對官員的送葬儀式實行特殊的做法,則是通過皇帝恩準實行“霍光故事”的方式實現的。《后漢書·祭遵傳》:“(祭遵)喪禮成,復親祠以太牢,如宣帝臨霍光故事。”李賢注引《東觀記》曰:“時下宣帝臨霍將軍儀,令公卿讀視,以為故事。”5可見,所謂“霍光故事”,就是西漢宣帝為重臣霍光舉行的喪禮儀式。這種喪禮是要提高國家規定的禮儀規格。從送葬儀節來看,就是要特別以北軍五校尉、輕車、介士送葬。這樣做的目的,正如《后漢書·吳漢傳》李賢注說:“以北軍五校尉、輕車、介士載光尸以辒辌車,黃屋左纛,軍陳至茂陵。不以南軍者,重之也。”6這樣,也就使送葬儀式的規格得到明顯的提高。由于以“霍光故事”來送葬具有這種意義,所以東漢國家為了提高功勞卓著的官員送葬規格,多采取這種做法。如吳漢“及薨,有詔悼愍,賜謚曰忠侯。發北軍五校、輕車、介士送葬,如大將軍霍光故事”。7又如鄧弘“將葬,有司復奏發五營輕車騎士,禮儀如霍光故事。”8東漢國家采取這種做法,當然需要注意到官員的秩級。《后漢書·楊震傳附楊賜傳》:“(楊賜)復代張溫為司空。其月薨……及葬,又使侍御史持節送喪,蘭臺令史十人發羽林騎輕車介士……公卿已下會葬。”9顯然對最高秩級的三公,可以實行這種做法。但采取“霍光故事”的做法,并不只在最高秩級官員范圍內實行。《后漢書·耿弇傳附耿秉傳》:“(耿秉)明年夏卒,時年五十余……五營騎士三百余人送葬。”10耿秉生前任官最高為光祿勛。光祿勛秩級為中二千石。這些
情況說明,東漢皇帝恩準以“霍光故事”的方式送葬,應該是以秩級二千石以上的等級層位為限的。由此可見,獲得以“霍光故事”的方式送葬,顯然是秩級二千石以上官員擁有的一種殊榮。不過,由于東漢國家要將這種殊榮與官員生前為國家建樹特別的勛勞結合在一起,因而,也就使很少的官員可以獲得這種送葬方式。
(三)加重主喪官員的地位,以此提高送葬儀式的規格。東漢國家為亡故官員舉行喪禮,必須要選定官員擔任喪主。東漢喪禮的喪主,也要主持送葬儀式。東漢國家為亡故官員選擇喪主,一般要根據他們生前的秩級。但是為了提高亡故官員喪禮的規格,東漢國家對任喪主的官員要采取特別措施。《后漢書·馬援傳附馬廖傳》:“建初四年,遂受封為順陽侯,以特進就第……后詔還廖京師。永元四年,卒。和帝以廖先帝之舅,厚加赗賻,使者吊祭,王主會喪,謚曰安侯。”11馬廖所任特進的地位,“在三公下”。12所以,在正常情況下,一般要選擇低于特進秩級的官員任喪主。可是,由于馬廖是外戚,與皇帝有親緣關系,所以國家選擇了地位要高于三公的諸侯王作為他喪禮送葬的喪主。東漢國家這樣做的目的,一方面顧及到馬廖與皇室的親緣關系,更重要的是,因為喪主的地位高于國家通常的規定,因而,也就使送葬儀式規格的提高獲得明顯的體現。
東漢國家還以官員持節任喪主的做法來提高亡故官員送葬儀式的規格。前引《后漢書·楊震傳附楊賜傳》:“(楊賜)及葬,又使侍御史持節送喪……公卿已下會葬。”1東漢侍御史秩級為六百石,2因此,如果只以這一秩級職官為喪主,表明送葬儀式規格并不高。可是,東
漢國家卻使侍御史持節送葬,這也就提高了喪主的地位。東漢的“節”,正如《后漢書·光
武帝紀上》李賢注說:“節,所以為信也,以竹為之,柄長八尺,以旄牛尾為其毦三重。”3所以,官員持節正是皇帝行事的象征。因此,以持節官身份參與送葬儀式,正表明他是代表皇帝的意志來主持喪葬事務,因而,也就表現了送葬儀式的規格是高于常禮的。
除此之外,東漢國家還使一些官員以使者的身份任喪主來主持亡故官員的送葬儀式。《后漢書·伏湛傳》:“(伏湛)及就位,因宴見中暑,病卒。賜秘器,帝親吊祠,遣使者送喪修冢。”4顯然伏湛送葬儀式的喪主是由使者擔任的。東漢國家更多采取的做法是,選派使者擔任地方官員送葬的喪主。比如陳留太守胡碩卒,“天子憫悼,詔使者王謙送葬。”5這種做法當然是要通過使者的參與來體現皇帝對亡故官員的恩恤。不過,派使者參與官員的送葬儀式,還有更重要的意義。《續漢書·禮儀志下》:“君臨吊若遣使者,主人免绖去杖望馬首如禮。免绖去杖,不敢以戚兇服當尊者。”6可見,東漢是將參加喪禮的使者視為可以代表皇帝意志的尊者,所以,也就必須要“免绖去杖”。因此,可以說,皇帝選派使者參與亡故官員的送葬儀式,不僅表明對亡故官員送葬的重視,也要以此象征皇帝親自參與他們的喪葬活動。很顯然,其中所包含的意義就在于,使者代表皇帝參與家屬、親戚、大臣之喪葬禮,是皇帝維持其正常人際關系之工具。7由此來看,東漢國家使官員以使者身份作為送葬儀式的喪主,當然就使亡故官員喪禮的規格得到明顯提升。
此外,還需要看到的是,由于東漢國家對以私人身份參與官員的送葬,并不加以嚴格的限制,所以使私家的送葬活動得以介入國家的送葬活動中。一如前述,東漢國家對參與亡故官員送葬人員是有明確規定的,一般是要求有秩級的官員參加,特別是對秩級為二千石以上層位的官員的送葬儀式更是如此。因此,在文獻中,有“公卿皆會喪”,8“公卿以下會送”9的記載。 在漢碑中,則有“公卿百僚,縉紳之徒,其會如云”,10“朝廷憫惜,百僚嘆傷”的描述。11然而,在這種喪禮送葬儀式中,除了國家規定要參與的官員之外,還有不以官員身份的參加者。《后漢書·申屠蟠傳》: “太尉黃瓊辟,不就。及瓊卒,歸葬江夏,四方名豪會帳下者六七千人。”12這里提到的參與為太尉黃瓊送葬的六七千人中,應該包括以私人身份參與活動的。《后漢書·徐稚傳》:“(徐)稚嘗為太尉黃瓊所辟,不就。及瓊卒歸葬,稚乃負糧徒步到江夏赴之”就是明證。13當然,在參與三公喪禮送葬人員中,還有一些特殊身份者。《后漢書·胡廣傳》:“(胡廣)自在公臺三十余年,歷事六帝……年八十二,熹平元年薨……故吏自公、卿、大夫、博士、議郎以下數百人,皆缞绖殯位,自終及葬。”14顯然參加胡廣送葬儀式中的公、卿、大夫、博士、議郎以下數百人,不僅有官員身份,還有故吏身份。東漢的故吏,實際已經與舉主結成不可分離的主從關系。由此來看,雖然這些人是有職官身份者,可是,他們的這種身份卻表現為公、私兩重性。不只三公送葬儀式如此,一些二千石官員的送葬活動也出現這種情況。《后漢書·繆肜傳》:“(繆肜)汝南召陵人也……太守隴西梁湛召為決曹史。安帝初,湛病卒官,肜送喪還隴西。”1可見繆肜為郡太守梁湛送葬不是國家指定的,而是私人自愿的活動。前引《陳留太守胡碩碑》:“(胡碩)奄忽而卒,時年四十一。天子憫悼,詔使者王謙送葬……同位畢至,赴吊云集。”碑文中提到參與郡太守胡碩送葬的人員中,應該包括沒有官職的私家。由此可見,盡管秩級二千石以上的官員亡故后,東漢國家要為他們舉行固定的喪禮送葬,可是,這種送葬儀式并不能夠排除以私人身份參與活動者。也就是說,國家喪禮送葬是公場域的活動,但是,卻在公場域中出現了體現私人關系的活動。不過,因為東漢喪禮送葬儀式畢竟是國家的禮儀活動,自然對私家的活動有所限制,對秩級二千石以上官員的送葬儀式就更是如此,因而,私家活動對喪禮送葬儀式的滲入,也就不是一種固定的活動。實際上,應該將這種情況的出現,看做只是私人借助國家禮儀,對亡故官員哀思的一種特殊的表達方式。
結 語
東漢國家喪禮送葬儀式節,在皇帝以及后宮太皇太后、皇太后和貴人喪葬活動中,都是不可缺少的儀式。東漢國家還將喪禮送葬儀節的實行范圍,在貴族和官僚階層中做了明確的規定。為了將實行范圍明確化,東漢國家將爵位與職官秩級編制為統一的等級序列。這一等級序列,正是實行喪禮送葬儀節的依據。由于秩級二千石以上等級,可以與古制中的公卿大夫相比照,所以,東漢國家嚴格掌握這一等級層位送葬儀節的實行。對秩級二千石以下官員的送葬活動的規定并不很嚴格,因而,實行了選擇性的做法,也就是說,東漢國家使秩級二千石以下官員可以采取國家喪禮送葬儀式,也可以選擇私家的送葬方式。因此,在國家規定可以實行喪禮送葬儀節的等級序列中,以秩級二千石為界限,明顯分為兩個層次。由于等級層次的不同,也就使不同層次送葬活動的區分十分明顯。
東漢國家對駕崩皇帝的送葬儀式具有嚴格規定。在駕崩皇帝的送葬儀式中,要由新即位的皇帝擔任喪主,并且,新皇帝與皇后還要親自參與送葬的全過程。在這一送葬儀式中,對讀謚策、哀策和“傳哭”儀式以及對喪葬的車輿、儀仗隊的規定都是嚴格的,而且,還要以新皇帝為中心展開活動,并使京城百官都可以參與其中。東漢國家為駕崩皇帝舉行的送葬活動,不僅表現出禮儀規定是最高規格的,并且,還展示這一活動的盛大和隆重。東漢國家還為后宮亡故的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貴人規定了送葬儀節。這一送葬儀節,不僅表現出亡故太皇太后、皇太后在后宮的崇高地位,并且,還使她們尊貴女性的身份得到充分體現。
為了彰顯地位特殊的諸侯王以及對國家有很高建樹的官員的生前事跡,對他們的送葬儀式也做出了一些特殊規定。這些規是通過皇帝親自為亡故者送葬、賜以“殊禮”、實行“霍光故事”,以及使主持喪葬活動的喪主地位提高的方式來實現的。東漢國家在送葬儀式中,采取這些特殊的做法,一方面是要體現皇帝對亡故者的恩恤;另一方面則是要使亡故者獲得特別的殊榮,進而使皇帝與官員之間保持一種特殊的溫情關系。除此之外,東漢國家對秩級二千石以上官員送葬儀式的舉行,也不嚴格限制以私人身份參與活動者。顯然這種特殊的做法,實際是要通過送葬儀式的實行營造一種親情聯系的氛圍。
[作者張鶴泉(1950年—),長春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吉林,長春,130032;上海師范大學中國禮制研究中心兼職教授,上海,200234]
[收稿日期:2014年11月24日]
(責任編輯:李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