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改梅
在2006年發布的第一份《中國女性生活質量報告》中首次提到了“臨界婦女”這個概念。該項報告指出,50~70歲的婦女人群,正處于退出工作崗位、婚姻生活出現危機、健康拉響警報的“臨界”階段,這是一群長期被忽略的“臨界婦女”。
比較遺憾的是,該報告發布之后的9年當中,幾乎再沒有人對這個群體進行過專門探究,“臨界婦女”也鮮少被提及。如今再審視這個概念,會發現它和年齡段在45~60歲的婦女,也就是俗稱的“中國大媽”很契合。她們確實處在人生的動蕩階段,得跨過單位與家庭的雙重“退休”這道楚河漢界,奔向不一樣的彼岸。對她們來說,生活的突變帶來的精神危機是巨大的。

溫州的這群大媽在家終日無所事事,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然后打發時間,最后發展到以“開運動會”的暗號來吸食新型毒品K粉和“神仙水”。新聞里如此寫道,“便衣民警剛推開包廂的門,震耳欲聾的音樂撲面而來。昏暗的燈光下,一群人正在瘋狂扭動。”吸毒是種很極端的現象,而若以“中年婦女賭博”進行搜索,光溫州本土就出過好幾個大媽聚眾賭博的案例。拋開毒與賭,大媽們被騙的事例不勝枚舉,例如2012年,北京朝陽區檢察院的一份調研報告發現,非法集資案受害者女性占6成,平均年齡在54歲上下。大媽們是怎么了?要搞清楚這個問題,得先來探究她們當前的處境。
相關調查表明,中國城鎮中老年婦女的勞動參與率非常低。中國的法定退休年齡男女有別,女性會比男性早5歲左右,一到年齡就趕著退休了。一些企業為了減輕負擔,甚至鼓勵辦理提前退休。從工作到退休,陡然變動帶給大媽們人生的沖擊是可想而知的。
有一部小說曾這樣寫道,“爸爸的人生看上去很開闊,而媽媽的人生在18歲的我的眼中顯得很狹窄,因為媽媽把她的人生都分給了我。”的確,在對家庭的付出方面,女性投入的確很大。所以,對中老年婦女來說,家庭比工作更重要。
50多歲的婦女因為計劃生育,往往只有一個孩子。投入到孩子身上的精力是巨大的,可是到了孩子考上大學、進入社會這個階段,她們的精神寄托就出了問題。且不說中國人的生育年齡在推遲,即使幫著子女帶孩子,精神可能依然是空虛的。因為長期缺乏和兒女的交流,大媽們感受不到被尊重和關愛,反而很容易身心俱疲。
家庭角色轉變給許多婦女帶來的不適應和空虛感比離開工作所帶來的失落還要多。所以,盡管這些溫州大媽基本是“家庭婦女”,但她們也面臨著在家庭中“退休”的局面。這個時候,她們的丈夫往往還在上班,配偶之間的交流不多或者不通暢常常存在,而這些溫州吸毒大媽也承認,她們吸毒是瞞著家里人的。中國大媽的社會和家庭角色都在經歷著巨大變化,所以“臨界婦女”面臨著巨大的精神問題。

大媽們還沒有到奶奶的年紀,她們的體力雖然大不如前,但健康尚可,而且都有一定積蓄,甚至掌握著家里的經濟大權。所以不管從哪方面看,她們都不愿意閑著,幾十年的人生走到現在,她們迫切需要尋找一些發泄渠道,但是,大媽們普遍較低的受教育程度,很難讓她們找到一條“高趣味”的道路,畢竟高知女性僅是小眾群體。
名聲在外的廣場舞也不過是一種發泄渠道。它集社交、鍛煉、娛樂等功能于一身,能夠讓大媽們快速地找到一種歸屬感。
然而,社會對大媽們的需求應對有限,不當宣泄帶來生活危機的情況時有發生。實際上,大媽們的發泄渠道也非常有限,能夠數得上的就是打麻將、看電視、跳廣場舞等幾項。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在中國的電視熒屏上有一批叫做“大媽劇”的產物,講的是家長里短,收視率奇高,在網絡上的存在感為零,影響力有限,在人們盤點年度收視的時候才會被提及。盡管掌握著遙控器上的收視率,卻很少有什么影響力和話語權,這正是大媽們尷尬的生活寫照。
發泄渠道太狹窄,生活危機時不時隨之浮現。比如這次的溫州大媽吸毒事件,就是一種極端的體現。一種是大媽們主動去從事的違法犯罪行為;另一種情況則是,大媽們時常會被不法分子盯上。
因此,對子女而言,任何物質都無法替代親情,應該多陪陪老人,給他們親情的慰藉。同樣地,社會也應該通過理性的對話方式理解老人的需求,解決她們存在的紛擾。如果一味對“大媽”表示不屑,這樣的態度只會讓問題陷入無解。對大媽而言,應該提高文明修養、提升自身形象,共同營造一個溫馨、舒適的社會空間。從政府層面來講,通過加大城市公共空間的規劃,建設遠離居民住宅區的公共廣場,使其成為民眾互動交流的場所,同時發揮協調、溝通、引導的功能,整合社會公共資源,滿足老年人的精神文化生活需求,也是很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