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層民眾困境的素描

史淵

池莉的《愛恨情仇》依舊聚焦于普通民眾，這次的對象是社會底層的農民及農民工。作品主要依靠兩條主要線索來展開即現在和過去。如果細化可以分為三條分別是顧大命的過去、顧大命的現在及顧大命之子陳富強“尋母”。作者將現在和過去交替敘述，蒙太奇的手法，讓作品變成一幕幕。對于作者來說這或許是一次新嘗試、新突破但是交替敘述容易給人一種錯亂瑣碎的感覺。

《愛恨情仇》的主角之一名叫顧命大，看到這個名字，就可以預見她的經歷必然跌宕起伏的。顧命大從她出生那一刻似乎就注定了這一生是戲劇且不幸的。可以說她是活得不易，死的曲折。她的一生也可以歸納為顧命大的五次尋死：

文革期間，得知靈姑別春芳被殺死，她橫下心來尋死，一改往日的逆來順受。結果她也沒有死成，幾年后照顧弟弟沒有下地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上學后更有氣質的她引來了大批人提親，父母不顧她的反對執意把她嫁給有大隊長陳有鍋的兒子歪毛。使得她決心投河自殺，結果卻被知青老師救起;當她和約定終身的“右派”人的兒子鄢繼舜被分開后，她想要喝農藥尋死，不想喝的卻是不想讓她解脫的大姐事先準備好的水;婆婆死后，公公霸占了她還致使她懷孕，她吃下兩把感冒藥投河自殺，不想又被河南老九夫婦救起;在大兒子陳富強找到她，把她帶回陳有鍋和歪毛家的路上，她聽到了那首情歌，過往之事不斷浮現讓她心生死意，于是她又選擇自殺，這一次她成功了。

五次尋死，四次沒有成功，由此觀之顧命大確實是命大。然而，命大卻無福，人生更顯得凄苦。

她沒有疼愛自己的親人。出生之初因她不是男孩被父母放棄，險些喪命馬桶和冰天雪地之中;姐姐們認為她的出生搶了自己的口糧討厭她，更因為她“招來”弟弟怨恨她;大姐、二姐殺死疼愛她的別春芳后，還在她面前提起殘忍的細節;大姐為了逼迫她嫁給歪毛、防止她自殺，時時盯著她甚至愿意自己晚嫁;晚年，兒子來尋她回家的時候，做戲的成分多過真心。早年在家的日子她沒有得到半分來自家的溫暖，晚年兒孫也沒讓她有半分親近之感。有親人，卻更似沒有親人。

不斷與對自己好的人分離。文革期間，那個用迷信言語讓父母留下她、也是唯一真心疼她的靈姑別春芳被開膛破肚;年少時候，遇到自己所愛之人，卻被家人逼迫分開;人到中年，經歷各種坎坷后與河南老九過上了安寧的生活，卻不想被一直想要上演“孝子尋親”的兒子找到，最后被迫和河南老九分開。她人生為數不多的亮色都源于這些對她好的人，但是上天似乎卻總愛與她開玩笑，當她絕望之后給了些許希望，不久卻又把希望無情地奪走。人生在絕望與希望中反復，她最后的死也就并不意外了。

或許有人會覺得顧命大的五次自殺部分原因源自人生的不幸，同時也源于她的懦弱，但我不這樣認為。我認為，不幸的顧命大是一個有反抗精神的人：小時候由于年紀過小她或許并不知道反抗，然而隨著年紀的增長，尤其是別春芳的死激起了她的反抗意識。隨著她的成長反抗意識也逐步增強，她為了自己的婚事和家里人叫板、嫁給歪毛后執意離婚、懷了公公孩子后決心自殺、被賣給光棍后不讓自己懷孕、嫁給河南老九后盡量不出門…....她用著自己微弱的力量在反抗著命運的安排，然而她的人生多數時候都不能為自己所掌握，悲苦是她人生的主旋律，許多社會底層的婦女也有著無法把握人生的悲苦命運，顧命大不僅是顧命大，更是社會底層悲苦婦女們的剪影。池莉把顧命大的一生塑造得跌宕起伏，讀起來雖然讓人心生同情和憐憫，但是過多巧合的安排設置，盡管沒有太多煽情話語，但還是讓人覺得這樣的安排設置有些用力過猛了，反而有些過猶不及的感覺。

陳富強是顧命大的大兒子，在作品中也是主角之一。或許是顧命大在他十四歲的時候離家，讓他成為一名早慧的孩子，他被迫早早挑起了家里的重擔、更知道如何和他又愛又怕的爺爺“斗智斗勇”。早年他為了離開家鄉，對著閱歷豐富的爺爺打起了感情牌，宣稱自己要外出尋母。后來他一心想成為城里人，因此他可以在權衡之后放棄了他喜歡漂亮的姑娘，選擇與適合結婚的武漢姑娘吳蓮蓮。當他在琢磨如何擴大自己生意的時候，想到一出“孝子尋母”，希望借此博得人們的關注。盡管他對母親情感一直非常復雜，甚至可以說恨意更多些，然而為了自己的利益，他放下自己那些復雜的情感，真切地希望找到母親;為尋母他在爛泥糊村擺攤，和劉粉娥打成一片;當被村里人當作騙子關押起來的時候，他識時務地轉變了自己的態度，躲過村民“嚴防”，打電話叫來家人，策劃好通知媒體、警方后，在村里安營扎寨等著接回母親。他不僅心思縝密，更是一個典型的功利主義者，為了自己利益利用一切。

然而這樣一名青年，卻讓人生不起恨，或許有些厭惡但更多是無奈。他向往城市生活無可厚非，利用了一切，卻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行為。不知道多年以后，他會不會為自己的選擇感到后悔。顧命大的一生里有太多的巧合、形象讓人熟悉卻也覺得就是故事，而陳富強所帶給我的感覺則是更加鮮活，寫實意味更濃。

文中的兩位主角都體現了一個主題就是活得不易，但二者卻又有著極大的不同。顧命大所反映的是底層農村婦女無法掌握自己的人生，這樣一群人從出生似乎就受著擺布“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為奴隸的母親》中也反映了這一問題。而陳富強呢？從他身上折射出了太多農村青年對城市的向往，也反映了一名農村人要立足城市是如何的艱辛，這是不僅是“陳富強”們的痛，更是時代的痛。

作品有觸動人的地方，但作者在寫作中，也有一些生硬的地方，比如之前說到的太多巧合、顧命大跟著出村買東西時就一直暗示不幸的到來、時隔19年后陳富強還可以憑顧命大的三個字認出她是自己母親…….同時，故事的主人公雖然有自己的故事，但面目卻有些模糊，主人公似乎是那些常見悲劇人物的合成品。然而文章不足，但作者對底層民眾困境的關注和書寫是值得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