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文革?杜寶杰
摘 要:本文將從“經世致用”思潮、絳州的文化教育傳統以及蒙學教育體制之下的《弟子規》等方面來進一步詳細地探究《弟子規》的問世背景;另外本文也將展現《弟子規》在其問世之后的傳播狀況,在此流傳過程中,《弟子規》自身的教育功能也開始從蒙學教育向社會政治教育功能拓展與轉變,而這一轉變也就為此后《弟子規》卷入近代以來的各種政治、思想文化運動埋下了隱患。
關鍵詞:蒙學教育;儒家思想; 《弟子規》;李毓秀
一、引言
當下社會對《弟子規》的一般介紹會提及:李毓秀(1647~1729),字子潛,號采三。清康熙時絳州(今山西新絳)人。清初著名學者、教育家。平生只考中秀才,以教書為業。其一生精研《大學》、《中庸》,創辦敦復齋講學,人稱“李夫子”。《弟子規》是李毓秀根據傳統對童蒙的要求,結合自己的教學實踐,寫成的《訓蒙文》,后經乾隆年間賈存仁修訂整理,更名《弟子規》。
事實上,《弟子規》的問世與清初“經世致用”思潮的興起與儒學的復興有著密切的關系。明末農民大起義加速了明王朝的滅亡,隨之而來的便是滿人入關,滿清帝國開始了對自詡為“華夏正統”的漢人長達數百年的統治。隨著清朝統治者的政策調整,社會漸趨于穩定,在此明清歷史轉變的過程之中,清初學人以及一些明代遺民都開始反思與總結明朝滅亡的經驗與教訓。與此同時清初的思想文化領域也開始扭轉明末“游談無根”的空疏學風,強調“實踐”、“實行”、“實功”、“實事”,“講求經世致用的功利主義,易主觀玄想為客觀考察,祛空談求征實”,這種經世致用的學風自然也深刻地影響到了作為學人的李毓秀。
民國年間的《山西獻征》記載到:“李毓秀師從名儒黨成”,而黨成為何許人也?黨成,字憲公,號冰壑。絳州正平里北窯莊人氏。明末清初著名學者。生于明代萬歷四十三年(1615年)農歷五月初九,卒于清代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農歷八月十九,享年78歲。從其經歷中可以看出李毓秀的老師黨成是清初的明朝遺民,而且其雖有才學卻屢試不第,二十八九歲還與童生在一起考試,一氣之下遂絕意仕途,超然世俗而專志于學問,“寒潔素守,視世俗薰灼泊如也”。黨成絕意仕途,專志學問的做法實際上就是對明朝末年八股之害以及空疏學風的一種反抗。此外,從乾隆年間的《直隸絳州志》到民國年間的《新絳縣志》對于李毓秀的記載都有相似的表述:“李毓秀,字子潛,國學注選縣丞,從師黨冰壑游歷近二十年”,李毓秀此行為同“易主觀玄想為客觀考察”的經世致用思想不謀而合,這也從側面反映出了黨成的“經世致用”之思想。李毓秀從師游歷近二十年,并且“守師說,不敢變”,因此,李毓秀本人在當時便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經世致用”思想的熏陶與影響。
當然李毓秀本人的“經世致用”思想也很明顯地體現在《弟子規》一書之中。《弟子規》一書在當下社會受到熱捧的同時自然也飽受爭議,其中爭議最大的一點便是其書采用一種勸誡的生硬口吻來教育兒童。 仔細閱讀《弟子規》的內容確實會從中感受到這樣一種勸誡的口吻,比如“進必趨,退必遲,問起對,視勿移”、“勿踐闕,勿跛倚,勿箕踞,勿搖髀,緩揭簾,勿有聲,寬轉灣,勿觸棱”這些內容本身都是比較符合基本的禮儀道德規范,但其表述方式卻比較偏向于命令式的表達。《弟子規》這種勸誡的態度與方式很容易令人聯想到顧炎武“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這樣一種對天下人的勸誡口吻。明末學風日下,士大夫文人自相標異,專立門戶,玄黃互戰,一味迷戀于瞑想、游談,顧炎武對當時的空疏學風總結道:“以明心見性之空言,代修己治人之實學。股肱惰而萬事荒,爪牙亡而四國亂,神州蕩復,宗社丘墟。”⑦而“治亂之關,必在人心風俗”,若想改變一時之風氣,不得不先改變文風,因此以一種規勸的口吻來警示世人在當時是極為合理和必要的。從這個角度來看,《弟子規》中的這種勸誡的口吻也同當時的經世致用思潮有著緊密的聯系。
《弟子規》之中的經世致用思想不僅僅只體現于其規勸之形式,其內容更是一反宋明理學家的空談心性之風,開始著眼于日常生活的各個細節,并對各種日常生活行為進行明確的指導與規范。從起居飲食到待人接物再到孝悌仁義,《弟子規》對這些難以言狀的儒家抽象概念給予了簡單明了的具體含義,這種改變對于轉變宋明理學的空談之風起到了極大的促進作用。唐甄認為“儒之為貴者,能定亂、除暴、安百姓也。若儒者不言功,……但取自完,何異于匹夫匹婦乎!”而李毓秀的《弟子規》不論是其勸誡的口吻還是涉及到起居飲食的具體內容抑或是其編寫《弟子規》一書的過程本身都向我們展現出了在當時經世致用思潮中,一名真正的儒者所應當堅守的那份職責與情懷。
除了上述特定的時代背景之外,李毓秀《弟子規》的問世也有賴于古代絳州的文化教育傳統。“州人辛全執教,其弟子甚眾,形成絳陽學派”,辛全是當時絳陽學派的領袖人物,也可謂明朝末年的名儒,李毓秀師從黨成,而黨成則師從辛全。古代絳州的這種優秀的士風文化代代相傳,這也就為《弟子規》的問世提供了一定的文化氛圍。當然,在這種士風文化影響之下,當時絳州的教育水平和教育質量也自然優勝于其他地方。“大抵文風教盛之區,就學之期早;文風衰弱之區,就學之區遲”。根據《山西鄉土志》的記載可知當時絳州的兒童就學年齡是比較早的。而且就百姓智識方面而言,絳州是“百人中得二三十人者”,這在當時而言已經達到了較高的水平。盡管以上的統計只是宣統年間的數據,但從這種情況出發我們可以想象得到處于“康乾盛世”之下的絳州的教育需求與教育水平相比于其他州縣而言是要略高一籌的。 正是在“康乾盛世”之下,一方面絳州自身的士風文化昌盛不衰,另一方面絳州兒童教育的需求也日益增多,這種文化生產與文化需求的互動自然而然地促成了《弟子規》一書的問世。
此后《弟子規》憑借其自身淺白易懂、順口押韻的語言特點以及具體到日常生活行為的儒家行為規范內容迅速流傳,至清朝末年,《弟子規》一書的地位與影響力已達到頂峰,清末周保璋于1893年所編的《童蒙記誦》的自序中提及:“近李氏《弟子規》盛行,而此書(三字經)幾廢。”光緒版的《弟子規》也在序中提及:“《弟子規》一書為開蒙養正之最上乘,以其便于誦讀講解而皆切于實行也。”故而“許多地方官府將其定為私塾、義學的童蒙必讀書”,更有甚者“將其作為勸善的書籍,命人在祠堂、茶館、書館等處進行宣講”。但很明顯,此時的《弟子規》已經開始從蒙學教育功能向社會政治教化功能方向拓展了。
二、結語
《弟子規》的問世絕非偶然,它是在經世致用思潮以及清初統治者推崇儒家思想文化政策的影響下,李毓秀為了滿足當時日益普遍的蒙學教育在中國傳統蒙學教育體制之下自編自用的一本蒙學教材。《弟子規》以傳統的儒家思想為原則對兒童的日常生活進行了具體的規范,這一創新無疑推動了明末以來空談心性的儒家學風的扭轉。由于《弟子規》集儒家思想和蒙學教育理念于一體,故而其成書之后便迅速在社會上流傳開來。清末社會危機進一步加深,《弟子規》中的儒家思想已被統治者用來教化民眾,這是其影響力達到頂峰的標志,但也正是《弟子規》自身中所包含的儒家思想注定了其在之后的各種政治、思想文化運動中的命運沉浮。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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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俊閎:《弟子規密碼》,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10年,第36頁.
[3]王俊閎:《弟子規密碼》,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10年,第44頁.
[4]同上.
[5]王俊閎:《弟子規密碼》,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10年,第36頁.
[6]同上.
[7]《日知錄》卷七,“夫子之言性與天道”條。轉引自馮天瑜:《從明清之際的早期啟蒙文化到近代新學》,歷史研究編輯部:《<歷史研究 >五十年論文選.近代中國》,北京:社會文獻出版社,2005年,第534頁.
[8]《潛書》“辨儒”。轉引自馮天瑜:《從明清之際的早期啟蒙文化到近代新學》,歷史研究編輯部:《<歷史研究>五十年論文選.近代中國》,北京:社會文獻出版社,2005年,第534頁.
[9]山西省新絳縣志編纂委員會:《新絳縣志》,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440頁.
[10]馮濟川:《山西鄉土志》,山西省史志研究院編:《山西舊志二種》,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130頁—第131頁.
[11]同上,第132頁.
[12]劉緯毅主編:《山西文獻總目提要 》,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8 年,第381頁.
[13]山西省新絳縣政協文史委員會編:《新絳文史資料》第4輯,1990年,第119頁.
[14]王文寶:《中國兒童啟蒙名著通覽》,北京: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1997年版,第1162頁.
作者簡介:閆文革(1993-8-5),男,山西臨汾,歷史學,山西大學初民學院,歷史學2012級本科生。
杜寶杰(1992-3-13),男,山西臨汾,學前教育,山西大學教育學院,學前教育2012級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