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秀
民以食為天,食以安為先。長期以來,中國的食品安全形勢一直很嚴峻,屢屢發生的食品安全事件,不斷刺疼著人們的神經。比如1998年山西朔州的毒酒事件、2003年安徽阜陽的大頭奶粉事件、2004年的蘇丹紅事件、2008年發生的三鹿奶粉摻三聚氰胺事件,等等。然而,三聚氰胺事件的影響還未消除,接著而來的便是皮革奶、地溝油、瘦肉精、硫磺熏制“毒生姜”、“鎘大米”等等,數不勝數。這些食品安全事件的發生,無疑暴露出的是中國當前社會的食品安全問題,那么,它的根源究竟在哪里?
對于這個話題,一直有“犀利哥”之稱的石述思認為,我國管理食品安全一直沒有走出行政化的誤區,以罰代管,以管理代替服務的情況至今存在。同時,石述思表示,食品安全問題也是一個很復雜的成因。
在談到食品安全的根源時,網上存在很多不同的觀點,有的人認為是摻假犯罪的成本太低,有的人認為企業家(或經營者)缺乏倫理和道德,還有的人認為是市場惡性競爭的結果,而更多的人認為是政府的監管失靈。但在石述思看來,中國食品安全取決于:1、農業生產的現代化。2、監管部門的統一化。3、法治法規的健全化。4、輿論監督的制度化。5、生產經營的良心化。
第一,農業生產的現代化
改革開放后,中國土地制度的改革主要是以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為內容、農村集體土地所有權與承包經營權相分離為主要特征的。整個農業生產以及相關的食品加工方式是粗放、低效的,中小食品加工廠有40萬家,帶來很多質量不合格、監管不到位的空隙。而國外已經形成現代化大生產,相對來說,食品安全問題比我們小得多。比如,FDA是美國政府在健康與人類服務部和公共衛生部設立的管理機構。它是全國最大的食品與藥物管理機構之一,在全美下設150多個辦公室和實驗室,它負責監管美國本土生產或進口的食品、化妝品、藥物、生物制劑、醫療設備和放射產品的安全,包括生產、進口、運輸、儲存、銷售各個環節。因此,每種食品都會經過嚴格檢查。
李克強總理提出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這“新四化”,而要實現農業現代化,就要堅持“三農”重中之重地位不動搖,加快轉變農業發展方式,讓農業更強、農民更富、農村更美。要在穩定家庭經營的基礎上,支持種養大戶、家庭農牧場、農民合作社、產業化龍頭企業等新型經營主體發展,培養新型職業農民,推進多種形式適度規模經營。過去,農村土地不允許流轉,大資本、大企業等無法進入農業領域。要改革,就要在源頭上確權。聯想集團把大量資本注入農業,在一定程度上也帶來了利好。農業現代化要求建立追溯機制,以經濟抓手去解決,推動農產品生產與加工的品牌化。
2004到2011年,每年的國務院一號文件都是關于農業問題,中央惠農政策不斷出臺,但在相當一部分地區根本沒有得到有效執行,加上物流成本高昂——菜賤傷農便是明證,導致農產品生產陷入一個悖論:保障安全等死,不保障安全找死。
我國的食品加工業充斥著40萬家十人以下的作坊式工廠,本身監管成本就相當高昂,又出于部門創收的需要,本該對這些企業提供有效服務和監管的職能部門卻變成了收費大王、罰款大王,使得這些安全生產基礎薄弱的企業進一步為了生存鋌而走險。
第二,監管部門的統一化
西奧多.羅斯福所接手的美國,是在一系列嚴重問題威脅下的美國,如貧富兩極分化、勞資沖突嚴重、官商勾結、政治腐敗、食品安全等社會問題頻發,等等(和今日的中國極其相似!)。僅靠強力和暴力壓制,是適得其反的。羅斯福最終成功地將底層民眾十分強大的革命情緒,轉化成了一場改良性質的“進步運動”。在這場改良性質的進步主義運動中,新聞媒體成為了推動社會進步的急先鋒,史稱“扒糞運動”。當時美國存在的某些社會問題,比如食品安全問題,不僅對普通大眾有害,而且對那些富人也有害。于是,那些為了短期利潤,生產有毒食品的資本家,很快成了全國公敵。1905年《柯里爾》雜志發表了厄普頓·辛克萊(Upton Sinclair)的《屠場》一文,這是美國扒糞運動中很重要的一篇文章,此文揭露了芝加哥肉類工廠令人震驚的骯臟黑暗。據說老羅斯福總統從此不敢吃香腸(恐怕洛克菲勒等大富豪也不敢吃了)。整個社會也掀起了強大的輿論風暴譴責那些食品行業資本家的無恥。很快,美國國會于1906年6月通過了兩部聯邦法律《純凈食品和藥物管理法》和《肉食檢查法》,政府權力開始大規模監督和約束食品業的資本權力,成立了FDA這樣一個機構。
而中國食品監管是分頭管理,制度之低效從國務院食品安全委員會的組成可以看出,共包括農業部、工信部、食藥監局、工商總局、衛生部等十三部門,號稱“十三太保”,形成多龍治水格局,對接盲點甚多,職能交叉嚴重,結果導致在日常監管中相互掣肘,責權不分,互相推諉現象相當嚴重。所以,日常監管幾近空白,甚至演變成收費管理,收費的時候來了,出事的時候找不著人了,這個現象非常突出。加上地區間的地方保護,使整個監管只能體現為事故發生后的高效運動執法,對預防、遏制事故幾乎無能為力。
石述思覺得,今天中國食品安全監管體制可用一句話形容,就是“婆婆一堆,獨缺親娘。娘是誰呢,就是制度。” 石述思指出, 我們的食品生產流程本來就偏長,監管流程又偏長,連接的點又非常多,容易形成監管的盲點,我們今天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要落實責任主體,這便形成一個慣性思維:只要是這個轉型期的疑難雜癥,民憤很大又積重難返的,尤其是危及社會穩定的,便會習慣性地推行一個具有強烈中國特色的制度——一把手負責制。
目前,中國社會處于體制轉軌期,依法行政尚未全面深入人心,管理體制扭曲且逐利現象嚴重,社會管理觀念和能力又相對滯后,許多本屬職能部門的職責竟最后成為市長使命——他們可以被節能減排、計劃生育、招商引資、安全生產、愛國衛生、越級上訪等等一票否決。之所以推進不下去,除權大于法問題普遍存在外,直接帶來的是誰來問責的問題。由于公權力運行不公開、社會監督渠道不暢,極大提升了問責成本,很多一號工程便淪為應付上級的形象工程。即使出現重大事故,在權力的護佑下,官員們也會層層推諉,甚至找個臨時工擔責伏法了事。
第三,法治法規的健全化
在長期盲目追求GDP的指導方針下,立法上常年存在重生產、輕消費的傾向,甚至可以為了保護乳品企業的利益使國標倒退25年。《食品安全法》出臺后,法治進程向前跨越了一大步,但其中假一罰十之類的規定對違法企業明顯溫柔無比。直到刑法修正案(八)出臺這個問題才得到扭轉,對不法經營者,不法商販,最高可判死刑。另外還有一個重大突破,就是加強了問責,地方政府要承擔相關的連帶責任。對官員的問責也才上升到法治層面。但關鍵問題是監管體制是行政的,監管手段是法治的。而公權力借助這個體制凌駕于法治之上——哪怕不惜提出問責一把手這樣動聽的口號。而在這個體制下,不會有一把手真正受到嚴厲問責——除非其貪污腐化,但那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第四,輿論監督的制度化
美國食品風暴起于媒體,新聞媒體在輿論監督中扮演著最重要的角色,而中國在這方面是比較薄弱的。一方面,地方政府暗中保護;另一方面,輿論誤導,要求公眾像孫悟空一樣,能辨真假。我們要向西方學習,媒體要加強輿論監督。
第五,生產經營的良心化
生產者要普遍植入道德的血液,但我了解的情況不是這樣,比如有的農民種菜,都是種兩種菜,一種是給自己吃的,一種給城里人吃的。還有企業公開宣稱,賣給香港的奶,跟賣給內地人的奶不一樣。
有媒體報道,農民種植“毒生姜”。怪農民。我認為,我們的生產方式太落后,生產成本比較高,農業處在原始狀態。稅費的擠壓,超市資本和生產資本的擠壓,使得小作坊比較多。怪農民有失公允。而改善他們的生存環境才是根本。當然,同時也要加強公民意識啟蒙,企業要用良知來承擔社會責任。
道德問題需要付出幾代人的努力,那么現代人的當務之急是什么?
石述思表示:“現代政府應該干的事,第一,應該把欠農民和欠中小企業的賬還給他;第二,明確責任主體;第三,完善我們的立法;第四,執法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