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文化交流的印記：晚清著書中的希臘神話

覃志峰

（廣西職業師范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7）

希臘神話傳入中國，從先秦到清末民初，主要表現在文物古跡上，如絲綢之路上的神廟遺址、石窟寺、墓葬、編織物、金銀器皿、錢幣、飾件中。文字記載方面，除了《后漢書》和《晉書》有片言只語提及外，晚清之前的其他史籍書刊記載的至今尚未發現。到了晚清時期，隨著西學東漸和國門的漸開，希臘神話隨著出現在一些開明人士的著作和旅西日記中。

一、魏源《海國圖志》記載的希臘神話

魏源的《海國圖志》（1852）在介紹地中海的時候說：“地中海有島百千，大者曰甘的亞島，囊有百城，周二千三百里。古王造一苑囿，路徑交錯，一入便不能出，游者須以物識地然后可入。生一草，名阿力滿，少嚼便能療饑。地中海風浪至冬極大，難行。有鳥作巢于水次，一歲一乳。但自卵至冀，不過半月。此半月內海必平靜無風波，商舶持之以渡海。鳥名亞爾爵虐.此半月遂名為亞爾爵虐日云?！盵1]1102

《海國圖志》的這一段話首先提到地中海中的克里特島和克諾索斯迷宮?？死锾厥堑刂泻Ｗ畲蟮膷u嶼，是古代愛琴文明的發祥地?？酥Z索斯宮是約公元前1700 至公元前1400年米諾斯王朝所建造的一座王宮。根據希臘神話傳說，米諾斯王是由宙斯與情人歐羅巴所生。為了躲避赫拉的迫害，宙斯曾把歐羅巴變為牝牛。因此，歐羅巴的兒子米諾斯從不用牝牛祭祀神祗。此舉觸怒了神，神讓米諾斯王后與牡牛相愛，生下牛首人身的米諾陶。米諾陶不吃草，而是專吃人肉，這就讓克里特人惶恐不安。米諾斯請當時希臘建筑大師代達羅斯在克諾索斯宮里修造了一座迷宮，用來關押米諾陶，然后命令雅典每年送7對童男童女到克里特島給米諾陶吃。雅典王子忒修斯決心為民除害，隨童男童女來到克里特島，在克里特公主阿里亞娜的幫助下，忒修斯帶著魔劍和線團進入迷宮。他將線團放開作為標記，找到米諾陶并殺死他，然后循著標記逃出迷宮。

然后提到了有關翠鳥（halcyon）在海中筑巢繁殖的故事。根據希臘神話傳說，風神Aeolus的女兒Alcyone，嫁給了黎明女神的兒子Ceyx。有一天，Ceyx 在地中海上溺水身亡，Alcyone 傷心欲絕，而跳海自盡。眾神感動至極，把Alcyone和Ceyx 變成“亞爾爵虐”（halcyon，翠鳥），讓他們長相斯守，不再分離。從此這對恩愛夫妻鳥便在海上以魚為生，生兒育女。風神Aeolus 眷戀女兒，每年冬至前后兩個星期，他就會平息海浪，以便翠鳥在海上壘巢筑窩，生育后代。此后，人們把的這段風平浪靜的日子稱為“亞爾爵虐日”（halcyon days）。

《海國圖志》（1843，1847，1852）是一部劃時代的著作，其“師夷之長技以治夷”命題的提出，打破傳統夷夏之辨的文化價值觀，摒棄九洲八荒、天圓地方、天朝中心的史地觀念，開始使國人了解五大洲、四大洋，了解近代自然科學發展和別國政治制度、社會文化、風土人情，拓寬國人視野，開辟了近代中國向西方學習的新時代。然而，魏源（1794-1857）沒有出過國，也沒有在沿海任職的經歷，無緣親臨國外了解或聆聽外國人士講述這類傳說和故事，而他卻能編撰出來。這說明他在編寫過程中，一定有關的書籍或傳聞作為參考。也就是說，當時有關希臘神話的書籍和傳說在中國流傳一定不少。

二、郭嵩燾《倫敦與巴黎日記》中的希臘神話

郭嵩燾（1818-1891）是清朝派住歐洲的第一個公使。他1876年出使英國，后兼任法國大使。他在《倫敦與巴黎日記》中多次寫到希臘神話，盛贊希臘文學、希臘神殿和詩人荷馬，記述希臘神話人物故事。[3]216，272，309，374，406，452，704，715，869，897，939，946 在第216 頁中，他提到希臘掌學問之神米洛法（Minerva，即雅典娜Athena 之羅馬稱呼，為智慧之神）；第272 頁提到希臘詩人荷馬，說“何滿得所著詩二種，一曰諦雅得，一曰阿錫得。”第946 頁還提到：“耶蘇九百零七年有須麥盧（今西人皆稱曰河滿）有二詩，一曰《以利亞地》，論特羅亞切示八打王后相攻戰事；一曰《胡底什》，論玉立什攻特羅亞回，迷路二十年所歷諸險異事。第374 頁說：“希臘文學盛行于西土，如詩人河滿及諦窩奢爾斯，皆有高世之行，而安貧樂道，遺棄一世，有類古高士之所為。西洋人無此一種風骨。亦略見希臘文教盛時，與中士高人逸士相頡頏也?！钡?69 頁還提到“泰西詩人以希臘何滿為最，羅馬費爾頡爾次之。何滿書曰《伊里亞得》，經伊里恩王掠得鄰國一公主，美艷絕倫，公主拒不從。希臘因興問罪之師，圍攻伊里恩，經年始克之。蓋紀事詩也。其里泰西尚無紀載，以何滿詩詳其事，泰西相與傳誦，遂據以為史錄?！痹凇秱惗嘏c巴黎日記》第939 頁中，他這樣記述了特洛伊戰爭和尋找金羊毛的故事：“耶蘇前一千三百年內，有名鐵撒羅尼迦王者，領眾至里海東尋覓金羊毛，遂留居于此。其后特羅亞比暗，遣其子巴黎至群勒配尼蘇結好，與其王示八打之后喜林通，挾之以逃。希臘列邦會兵攻特羅亞城，頓兵十年，始用計取之。”

從《倫敦與巴黎日記》看來，郭嵩燾深通西方文化，也很了解希臘神話及其在西方文明中的重要地位。他的日記若當時能在國內刊行，這對于傳播希臘神話和讓國人了解希臘神話必定是一種促進。可惜，郭嵩燾的日記在其有生之年沒有得到刊行。然而，這也不妨礙我們了解到當時上流社會、士官大人對希臘神話都有所了解。這也說明清朝晚期，希臘神話在中國已有了一定的流傳，而且了解的人肯定不在少數。

三、錢單士厘《歸替記》中的希臘神話

單士厘(1863——1945)1899年隨丈夫錢恂（1853～1927，維新派知名人士、清朝著名的外交家。光緒年間，先后出任清政府駐日本和歐洲各國使節）外任，出國游歷長達10年，游遍日本和歐洲各國。單士厘除了對西方國家制度、政治法律關注以外，還對異國社會文化和文學藝術表現出濃厚興趣。所到之處，博覽名山大川，眾采風土人情，并將所見所聞，撰寫成《癸卯旅行記》和《歸潛記》?！豆锩眯杏洝酚浭隽寺萌蘸吐枚淼慕洑v?！豆锩眯杏洝烦蓵?903年，有1904年日本的“同文印刷舍”排印本。這是最早的一部中國女子出國游記?！稓w潛記》記述了其旅歐的所見所聞?！稓w潛記》成書于1910年，[4]5-6 有歸安錢氏家刻毛本，估計刻行于1912年?！稓w潛記》介紹了俄國大文豪托爾斯泰，為其關注民生、不畏強暴、敢于直言和揭露社會腐敗的品格所感動，“所若小說多曲肖各種社會倩狀，最足開啟民智”。更為重要的是《歸潛記》對希臘神話進行了專章介紹和述評。如《育斯》（Zeus）一章從“天地開辟”、“天王、海王、冥王”和“奧林匹亞諸神”談起，一直談到荷馬史詩和希臘神話傳入羅馬后的演化，[4]212-222高度稱道“神詩家以華曼爾（荷馬）為最著”；在《章華庭四室》篇中對拉奧孔（Laocoon）雕像進行了述評，認為后人對雕像的“辯駁爭論，遂為美學美術品評學之發埔”；此外還詳細介紹了阿波羅（Apollo）、墨爾庫里（Mercury）、柏修斯（Perseus）等希臘神和英雄，涉及“金蘋果”、“特洛伊之戰”、“木馬計”、“阿波羅射蛇”、“黃金雨”、“美杜莎之頭”等眾多神話故事。[4]151-170《歸潛記》敘述了許多著名的神話故事，從學術上考究神話傳說和宗教儀式的演變，對希臘羅馬神話的源流作了概括和說明。這是中國第一本系統介紹希臘羅馬神話的著作，在中國神話研究上當屬開山之作。

此外，在晚清日記中介紹希臘神話的還康有為(1858～1927)。戊戌變變法（1898）失敗后，康有為逃亡海外。逃亡期間，游歷了意大利、瑞士、奧地利、匈牙利、丹麥、瑞典、荷蘭、比利時、德意志、法蘭西、英吉利等十一國。1904年冬天，在加拿大寫成《歐洲十一國游記》，1906年由上海廣智書局出版。在《意大利游記》（1906）中，他談到希臘神話，并對維納斯女神大加贊賞：“六百年前希臘維納士女神像，極妙麗。有埃及女神尾呢跕像，則不及希臘女神遠矣，宜希臘之文明獨出也。希臘之租拿女像，為租必大妻，狀極秀麗端正，如中土之刻觀音，而精妙遠出?！盵5]82

四、結論

鴉片戰爭后，許多有識之士開始“開眼看世界”，為了富國強兵，抵御列強，提出“師夷長技以制夷”[1]，向西方尋求科學技術和治國方略。他們除了對西方的政治思想、法律制度和科學技術等進行學習和考察以外，還撰寫大量日記或游記，記錄了他們在海外的所見所聞。他們這些著作、游記、日記和信函在國內刊行，對于國人了解西方文化，特別是作為西方文化始祖的希臘神話來說，無疑是一種促進。